>,铲土拉车,搬砖运石。那时厂里正是草创时期,也没有具体人管理这些青工,更谈不上组织政治学习。年轻人全都精力过剩无处发泄,晚饭后闲来无事一帮人就玩一种“抵棍”的游戏。这种游戏在红州农村的田间地头很流行,只要一条扁担或一根木棍就行,参加游戏的人各握住在扁担的一头,伸直手臂用力朝对方推如同顶牛一般,一方手臂弯曲即告负。
范火木身高一米七五,在山里从小到大经常玩这种游戏,再加上他长年累月干重体力劳动臂力极大,那八十多个新来的青工无人能敌全都败下阵来。范火木因此得了个雅号:“范四海”,意即四海之内无人匹敌。
不久范火木就被分到铸造连上班,正跟铁戈在一个班,出则同行,入则同住,此后又和铁戈一块学打篮球,上山偷桃子,下河炸鱼,自然接触的就多些。范火木是山里人,为人厚道实诚性格刚烈,对朋友热心快肠,对小人嫉恶如仇,这一点正与铁戈对脾气,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铁戈不爱跟干部子弟交往,嫌他们心眼太多,喜欢的正是范火木这样的直脾气,范火木也喜欢铁戈没有干部子弟的架子,一来二去俩人遂成了好朋友。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杨乐提议明天到河里炸鱼改善伙食,范火木连夜赶回山里找他大哥要炸药、雷管、导火索。那时全国农业学大寨搞得轰轰烈烈,到处开山炸石垒砌梯田,炸药雷管多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范火木就赶回厂里,大伙正等着他。一群人来到河边,范火木用一个酒瓶装炸药,铁戈过去帮忙,范火木让他离开,铁戈执意不肯。
范火木问道:“你家有几个儿子?”
铁戈感到意外:“两个。你问这干什么?”
范火木说:“这种事很危险,又是雷管又是炸药,搞得不好就炸了。我家有五个兄弟,把我炸死了还有四个。你要出了问题你家就只有你弟弟一个独卵子,你趁早走开,留条命以后还要传宗接代。”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范火木的为人真没话说。
就在吃过忆苦饭不久范火木也被派去种菜,半个月后的一天晚饭后铁戈打完球和范火木一伙人到白菂河洗澡。大伙洗完澡要回去,铁戈也准备走,范火木一把拉住他说:“别走,我找你有点事商量。”
说完把铁戈按在水里,自己上岸去拿烟。
铁戈问道:“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范火木递给铁戈一根烟直截了当地说:“铁戈,我在农场劳动看中了一个好姑娘。”
铁戈笑道:“真他妈看不出来老范还有这本事?是哪个连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是电机连的,叫邹秀莲。把我想得硬是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心里就像猫儿抓一样。”
“喔,那姑娘是电工班的外线电工,我们开炉时她经常到车间里搞现场维护。行啊火木,你小子有眼力呀!那姑娘挺老实,是个不错的人。哎,你跟她开口了吗?”铁戈一本正经地问道。
“还没有,就是劳动时说说话。”
铁戈关切地问:“都说些什么?”
范火木叹了口气说:“没有说什么,反正就是些少油无盐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铁戈,你是谈过朋友的人,把你的经验告诉我一些,我好照葫芦画瓢。”
铁戈大笑道:“我操,又有人向我取经,我哪有什么经验?”
范火木大为不满地用他那特有的山里话骂道:“你个牛日的不说真话!你是怎样把何田田追到手的?”
“废话,怎么叫追到手?哥们堂堂一表凛凛一躯,风流倜傥俊逸潇洒,走到哪儿都不愁找媳妇,告诉你吧是她主动找我的。”铁戈颇为自豪。
“你又在说假话!何田田那么好一个姑娘主动找你?你当你是什么个人物!”范火木一张嘴也不饶人,而且他压根儿不相信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真的不骗你,我跟她谈恋爱还真有一段历史。”
铁戈把文革期间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范火木听,把个范火木听得更加妒火中烧。
“妈的,你是我们连最小的一个,连你都有了女朋友,我二十多岁了还没谈,这他妈不公平。铁戈,人家何田田总不会一上来就说:‘铁戈我嫁给你。’”
“何田田就是疯了也不会这样说,人家一个女孩子脸皮怎么可能那么厚?这中间还是要靠嘴巴来谈。谈恋爱谈恋爱,不谈怎么恋怎么爱?”
范火木很无奈地说:“我不行,又没有读多少书,嘴巴太笨。你那嘴巴多好,说什么都是一大遛。铁戈,你还是给我教一点谈恋爱的经验吧,不然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铁戈大笑道:“你他妈还没烧火呢,那鸭子怎么就熟了?你小子是不是得手了?”
“没有没有!这才几天功夫哪有那么快?”范火木矢口否认,又叹了一口气说:“分到铸造连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倒是有几个女的,不是有了婆家就是比我们大,唯一一个小丫头又被杨乐抢了先,你说是不是急死人。”
铁戈不以为然道:“女的比男的大又怎么了?我们东北有句老话,叫做‘女大三,抱金砖。’大媳妇知道疼小女婿。”
“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南方讲究‘只准男大女一成,不准女大男一月。’”
“什么意思?一成是多少?”铁戈这个城里人不懂。
“一成就是十年。”
“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规矩。火木哇,谈恋爱都有秘诀,我教你一招百试百灵。你学学我们连的水拐子(文革时期武汉话:行水路子的花花公子)李华明,来他一个普遍下钩重点选择,包你成事。”
范火木说:“我要有那本事还用求你吗?那你跟何田田是不是普遍下钩,重点选择呀?”
铁戈满脸得意地大笑道:“笑话!老铁我还用得着那样?太小看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她属于一见钟情,要是我也来普遍下钩重点选择那一手只能说哥们无能。我今生今世就认准了何田田,除了她谁也不要,就算是七仙女下凡我也绝不动心。”
范火木近乎哀求道:“不说天上的七仙女,我连地上的凡人都找不着,我不做那个梦。铁戈帮帮忙教我几招,事成了我请你喝酒。”
铁戈想了想说:“喝不喝酒那都好说,关键是我不能看着哥们打光棍哪。这样吧,第一你在农场要尽量多接近她,男人嘛脸皮要放厚点,主动出击。第二凡是重活你都要抢着帮她干,让她对你产生好感。第三多拉点家常,没话找话。”
“我的天,正因为没有话说呢。你跟何田田是同学,还有那么一段经历自然有话说。我跟邹秀莲又不是一个车间的哪有多少话?铁戈,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让你出马帮我跟邹秀莲直说。”
铁戈一听大惊:“那哪行?我跟她从来就没接触过,叫我怎么开口?不行不行。”
范火木又递了根烟给铁戈:“兄弟,算老哥求你了。你在厂里名气大,谁不知道你老铁?你出马一定行!”
铁戈见不得有人抬庄(武汉话:称赞、夸奖、捧场),范火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只好应承道:“勉为其难吧,我明天去说说看,能不能成事我可不敢保证,这要看各人的缘分。”
“那不行,一定要帮我说成了!”
铁戈学着范火木的话笑骂道:“范火木你个牛日的!你这是求我还是命令我?这种事哪能霸王硬上弓?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如果我把这事说成了,指不定将来你还要我包你生儿子。”
范火木大笑道:“那倒不用,生儿子是我的事,不要你插手。”
铁戈也笑道:“我敢插手吗?我要是插手了何田田能饶得了我?”
“哈哈哈哈!”俩人畅快地大笑起来。
第二天晚饭后铁戈破例没有打球,而是坐在看台上专心致志地等邹秀莲。
眼瞅着邹秀莲打饭出来,铁戈高声叫道:“邹秀莲,你过来。”
邹秀莲闻声一惊:“有事吗?”
铁戈故意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来来来,放亲热点挨着我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邹秀莲觉得好生奇怪,只是站在铁戈跟前。
“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谈朋友了吗?”
“没有。”邹秀莲很老实地回答道。
“哎呀太好了,我想找你谈恋爱。”铁戈就喜欢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