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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对这突然出现的新奇事物为之一怔,片刻后这才大笑道:“见过,在电影里见过穿西服才打领带,外国小说经常有西装革履绅士派头这样的话,你怎么穿军装也系这东西?”
对于众人惊讶的表情他很得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梅琦笑道:“文化大革命哪个敢穿西服打领带?被别人看见了那还了得!”说罢脱下军装露出雪白的硬领衬衣,站起来在大家面前转了一个圈,不无得意地问道:“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蛮玩味?”
辛建笑道:“脱了军装还蛮像那回事,但这脚上应该穿皮鞋,你怎么穿的是北京布鞋?还是有点美中不足。”
铁戈却说:“这不就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吗?劳动人民怎么可能打着领带干活?”铁戈还是太单纯了,他对事物的评判总离不开正统教育的影响。
姜军反驳道:“什么资产阶级的东西?这叫美!周总理、陈毅他们出访外国时还不是打过领带,难道那也是资产阶级?中央领导人能穿西服老百姓为什么不能穿?我看这领带并没有什么阶级属性,只不过我们国家不提倡而已。”
姜军拿过领带围在脖子上,像少先队员系红领巾那样打了一个结,惹得梅琦大笑不止:“错了错了,我来教你打领带。你这样一搞七像八不像,硬是个老少先队员。”
梅琦帮他打好领带,姜军走到穿衣镜前用辛建他妈妈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发蜡涂在头发上,再向后梳成梅琦那样的大背头,左照右照,自顾欣赏着。
铁戈走过去一看,啧啧称赞道:“怪不得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姜军把头发一梳领带一http://87book。com打还真像那回事。你要是这样一打扮然{炫}后去和沈倩谈朋友,保证能把沈倩{书}迷得神魂颠倒。我看这资产阶级{网}的东西就是好,把人打扮得格外精神。”
姜军回到客厅里,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的味道。他拿出烟发了一圈,点着以后正襟危坐,目不旁骛。
铁戈看到他那副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姜军你就装吧,再怎么装也就是个学生,成不了总统,顶多是个赋闲在家的带引号的副司令。”
姜军不接铁戈的话茬,反而问梅琦:“破四旧时这些东西都扫光了,你从哪里搞来的?”
梅琦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东西是我老头的,破四旧时他把西服和领带都翻出来要烧掉,我骗他说让我去烧,就这样偷偷地留下来了。这领带是真丝的,是他到上海出差时买的,烧了岂不可惜?”
“那是,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当然可惜。”姜军说着一边仔细地端详,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那领带。
梅琦说:“我就搞不清楚怎么西服领带这些东西就是资产阶级的,难倒社会主义就不能穿西装吗?你叫美国总统穿中山装他也成不了共产党员。中央那么多领导梳的头都是西装头,如果要破四旧我看先要从他们破起,一律剃光头,全国人民也跟着剃……”
铁戈大笑着打断梅琦的话:“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家想一想那该是个什么景象?全国山河一片灿烂辉煌啊!我们国家就不用建那么多发电厂,就凭这几亿光头晚上照明是不成问题的。你们说该少挖多少煤,节省多少电力?”
梅琦也笑道:“铁戈的联想力真是丰富得很,能把光头和电力联系到一起。哎,我在武汉时偷偷穿过我老头的西服再配上领带,对着镜子一照那才真叫玩味。穿惯了军装再换西装那个味就是不一样,我也晓得穿军装打领带不伦不类,但我就是要过一把打领带的瘾。人这一生不能像猪那样只顾吃不顾穿,连动物植物都晓得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的,我们中国人未必就不能把自己打扮漂亮些?要是满大街都是叫花子那样破破烂烂的形象,那才是有鬼。我就不相信社会主义喜欢破烂。这个社会真的疯了,全国人民都疯了,整个中国都疯了!”他叹了口气,大声唱道:“……鸟儿从此不许唱,花儿从此不许开。我不要这疯狂的世界,这疯狂的世界……我日他的姆妈,本来世界是多姿多彩的,现在搞得雀子不准唱,花也不准开,随么事都禁光了,任何东西都搞得绝对纯而又纯,那是不可能的。唉,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
对于梅琦的穿着打扮姜军等人没有刻意模仿,但是梅琦却把武汉知青流行的“局子话”和知青歌曲带到了这个沙龙,使铁戈如获至宝。这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对于外来文化都没有什么鉴别能力,只要是当时新奇的反传统的文化,他们统统都兼收并蓄。
铁戈本来就有唱歌的天赋,现在又遇到梅琦,很快就从他那里学到不少知青歌曲。比如当时在武汉知青中流传的《精神病患者》、《流浪人归来》、三十年代歌曲《疯狂的世界》、《秋水伊人》,五十年代的《异乡寒夜曲》以及根据这首歌的旋律填词而成的《七十五天》(这首歌在武汉则称作《怀念武汉》或《武汉之歌》)。
梅琦还喜欢故意拿腔拿调地唱一首用《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改编的描写下放知青生活的歌曲:
“我们是乡里的土克西,
回到城里走亲戚。
背上糍粑和糯米,
怀里抱着一只老母鸡。
糍粑和糯米来得不容易,
老母鸡是自己喂的。
伢们嘞,伢们嘞,
糍粑和糯米来得不容易,
老母鸡是我们自己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