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学范呵呵一笑说:“电影公司的铁夫?我们早就认识。六四年搞四清时我在河口公社蹲点,他在房坪公社蹲点,开会时经常碰面。这个铁夫号称‘四能’:能喝酒、能讲话、能吃苦、能干活。我们南方农民能干的活他这个北方胯子全都能干,地委牛副书记很欣赏他。这个人就是脾气暴个性强,属于强项令之类的人。唉,梁飞也真是的,我们对铁夫这样的南下干部应该多争取。二野、四野南下干部在我们地区很多,影响也很大,要尽量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可他倒好硬把铁夫往对立面逼。这叫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鼠目寸光,是政治上的短视行为。我们党的统一战线就是三大法宝之一嘛,只要不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我们都要团结。像铁夫这种对文化大革命看不惯的干部还有很多,我们多团结一个不就多一份力量吗?各种人、各派力量对文化大革命有不同的看法这很正常,这就要求我们要做耐心细致的工作。什么是革命?革命就是要把我们这边的人搞得多多的,革命不能搞孤家寡人。铁戈,你回去后跟你爸爸说,就说我说的,革命不分先后,希望他早日站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
说完,他站起身来和姜军以及隔壁床上那个伤员握手告别:“姜军、封司令,最近太忙了,我和他们几个要去开会,先走一步。你们好好养伤,以后的路还长,斗争将会更加激烈。我们需要你们这样的热血青年(姜军当时刚满十三岁,充其量还是个孩子)。沈司令,警卫人员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一共二十个人,生活上也做了安排。”
“要提高警惕,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发生了。拆了线以后马上送他们回校,学校里安全一些。”说完带着一干人等走了。
有分教:
南下学生捋虎须,封疆大吏气吁吁。
何人敢惹九头鸟?定要捉拿送囚居!
正是:狗急跳墙菜农打学生,挺身而出老封救战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3。…第十二回 封老大痛说身世
第十二回
封老大痛说苦难身世
沈司令誓死效忠领袖
书接上回。
话说姜军拿出大前门香烟递给铁戈一根,他抽烟的功夫还是不到家,抽了一口被呛得大咳不止。
隔壁那位伤员大笑起来:“你这叫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
姜军和蜀剑都笑了起来,铁戈也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封司令。”姜军说。
“我认识他。”
“你怎么认识我?”封老大有点奇怪。
铁戈把去年夏天抄家的事说了一遍:“去年红革军的人抄你家时我正好在场,我当时就很佩服你,有种!不愧叫‘疯狗’。”
“你也知道封司令外号叫‘疯狗’?看来封司令是大门口放鞭炮——鸣(名)声在外呀!”姜军哈哈大笑。
“他妈的,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封老大不以为然地说:“那些狗日的东西都是红革军的人,这些菜农平常都没什么本事,运动来了,仗着人多背后又有地委县人委撑腰,一个个都抖了起来,抄家打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我家被抄了以后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要吃亏的。我和几个六四年下放的知青一商量,干脆自己成立一个组织,这样才能不受别人欺负。于是我们就成立了‘红州县知识青年革命造反司令部’……”
铁戈打断他的话:“哦,‘知青革司’就是你们这些人哪?”
“对。我们从农村杀回红州城,我们都是十七年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受害者,我们就是要大造红州地委、县人委的反,看谁还敢不把我们当人看!”
铁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封老大,一身血迹斑斑的旧军装,腰上扎着武装带,左臂戴着“知青革司”的红袖章,胸前佩戴着一枚硕大的毛主席像章。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有青紫的瘀伤。但是与去年夏天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相比显得精神多了。
他问道:“你们这是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姜军又点了一根烟,重重地喷出一口浓烟:“今天上午我到‘红司’开会,走到一字桥被‘红革军’的人看见了,他们冲上来想把我抓走,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哪知道有人从背后照我头上砍了一刀。恰好封司令也来开会,便上来救我,他也挨了一刀,脸也受了伤。要不是他来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被‘红革军’关在哪个鬼旮旯里。”
铁戈知道一字桥一带是保皇派“红革军”的天下,因为“红革军”的主力基本上都是郊区的菜农,还有一部分是红州镇的市民。
“好险!”铁戈叫道。
“真的好险,我要是去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们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我夺过菜刀也剁了他们两个人,估计伤得比我还重。要不是为了把姜军送到医院去,老子硬是还要剁他几个!”说话间,封老大脸上凛然又露出腾腾杀气。
铁戈相信封老大说得出做得到。他对许多事情感到好奇:“听说你们六四年下放的知青成分都不怎么好……”
姜军马上把话接过来:“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重在政治表现,党的政策历来都是这样。我家的成分也是富农呢!红州地区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和北京的老红卫兵不一样,他们是血统论的支持者,把‘黑五类’、‘黑七类’(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叛徒、走资派,前五种是黑五类,后两种是文革时加上去的,所以变成了黑七类)‘红五类’(注: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工人、贫农、下中农)区分得非常严格,还有什么‘红外围’之类的组织。这些人大多是中央各部办委和军队里的高干子女,从小就有‘自来红’的思想,而且一个个都自视很高,普通老百姓的子女他们根本看不上眼,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北京最先起来成立红卫兵造反的就是这些人。他们到处宣扬血统论,还写了一幅‘鬼见愁’的对联,处处标榜自己是最革命的。如果照这种理论去做的话,共产党里很多出身不好的人就不能参加革命、入党、当领导。一般人填成分就填贫农、工人,但是很多高干子女有的填革干有的填革军,就是革命干部、革命军人的意思,这样填成分的人家庭出身都不好,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填,这其中就包括那些宣扬‘鬼见愁’血统论的人。封司令,文革前你看过印度电影《流浪者》吗?”
“看过。”
“我也看过好几遍。”铁戈说。
姜军说:“这部片子里的法官拉贡纳特就有一句宣扬血统论的名言:‘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但是拉兹这个贼恰恰就是他的儿子,这就把印度的血统论打了个粉碎!实际上在中国就有很多事实给了这种反动理论一记响亮的耳光,毛主席、林副主席、周总理的成分都不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共产党的领袖人物。”
“我还以为他们出身贫下中农呢,原来也是剥削阶级出身。封司令,毛主席、林副主席能干革命,你为什么不能?你就放手干吧。”铁戈恍然大悟道。
姜军接着说:“我们看每个人每个组织的具体观点和行动是否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要看他们是不是按毛主席的教导办事。前些天看了一份传单上说北京大兴县的‘四类分子’被杀了几百人,最大的八十七岁,最小的才刚刚满月,有几十户全家人被杀绝了。就算那八十多岁的老头原来是地主,解放以后也没有剥削人嘛。那刚刚满月的小孩子有什么罪?真他妈残忍。血统论红卫兵屠杀无辜自称为造反,太虚伪狡诈太卑鄙龌龊了。他们造的是什么反?他们的娘老子高官厚禄,在北京城里享清福,他们也造反?他们不怕把自己的娘老子反掉了?说破大天我都不相信!”。
封老大说:“我也看过不少这样的传单,‘西纠’的人公开喊出‘红色恐怖万岁’。”
“什么是‘西纠’?”铁戈听不懂这些新名词。
“‘西纠’就是‘首都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的简称,那帮人打人整人太疯狂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