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那位姨娘;跑掉了。”纪璇异常地平静。
纪孝谷脸上一黑;稍作迟疑;便转头对着跟上来的管事道:“去报官就说有人私闯宅院;掳了家人。”
“三叔还是不要这样为好;”纪星璇叫住了那名管事;扭过头正色对纪孝谷道:“家里刚出了这样的大事;祖父尸骨未寒;再因为这种丑事闹到官府去;不是丢人现眼吗?”
纪孝谷皱眉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们。”
“不放过又能如何;”纪星璇垂下昨夜哭红的眼睛;淡声道:
“三叔难道不知;那余舒前有薛家大公子为她出头;如今又多了道子这一块盾牌;她凭着这些有恃无恐;才敢闯到家里来;即便我们抓到她;又能奈何她?您别忘了;祖父已故;这右判府是名存实亡;在京城这块地上;没权没势·腰都直不起来;说不放过别人;还要先看看人家放不放的过我们。”
听完纪星璇这番大实话;纪孝谷脸色变了又变。的确·纪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全靠着上头一位老人支撑;如今纪怀山死了;他们要在京城站稳脚都难;更别说是去为难别人。
想明白这一点;纪孝谷尽管心有不甘;也知目前不宜多事·只好压下愤怒;摆手让管事的走开了。
纪星璇看看他;劝说道:“三叔大可不必恼火;余舒的生母说到底只是咱们家一个奴婢;身契都在你这里;就算是人跑到天边去;这一点也不可更改;她生得是咱们纪家的人·死;也得是咱们纪家的鬼。”
纪孝谷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方有些羞愧地对纪星璇道: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这么一把年纪;都沉不住气;差点就糊涂了。”
纪星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对他道:“三叔;我先回灵堂去了。”
“好。”
纪孝谷看着纪星璇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他是察觉到;打从昨晚回府·他这乖巧懂事的侄女;似是有哪里变了。
就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余舒和香穗两个一人一边架着翠姨娘从后门跑出了纪府;顺着小路往南走;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驿站门前租了一辆马车·扶着翠姨娘坐上去;吩咐车夫往城东走。
翠姨娘半死不活地靠在香穗身上;一面捶腿;一面喘气道:“快瞧、瞧瞧有没有人追过来。”
余舒摸了摸又开始发疼的小指;道:“放心;没人追过来。”
她算算时间;纪星璇这会儿差不多是知道她来过了;如果说纪星璇还没被仇恨冲昏了头;依照她的聪明;既然让她们跑掉了;就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地派人来追她们。
纪怀山已死;树倒猢狲散;就凭着纪家现有的几个人;实在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何况还有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等着收拾;哪有精力来对付
余舒就是摸准这一点;才敢这么贸然就把翠姨娘带走;换成是纪家垮掉以前;她想都没想过能这么容易把翠姨娘给弄出来。
“姑、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香穗怯怯地询问余舒;她把过去十多年的勇气;都用在今天了;就这么跟着余舒跑出来;做了一个逃奴。
余舒道:“先到城东找一家客栈住下;等我这两天给你们寻个落脚的地方;再让你们安身。”
余舒没打算将翠姨娘带回赵慧家去;一来是赵慧怀着身孕;她不想把翠姨娘这没斤没两的妇人放在她身旁;二来是防着万一纪家真不识相地找上门;要和她死磕。
马车走远;翠姨娘知道安全了;便又抹起眼泪;骂余舒道:“都怪你这死丫头;干什么造孽;连累我落得个这般下场′我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生下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专门来克我;呜呜呜”
余舒最烦见人哭;刚才从纪家逃跑的时候忍了;这会儿她正手指正疼;听着翠姨娘唧唧歪歪;便把脸一拉;冷声道:
“你若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去;反正我是和纪家断绝了关系;娘您还是那家的不是么。”
翠姨娘前些日子同余舒接触;也发现这闺女脾气大了;何况本来就不亲;生怕她真把自己撇下;当即就抿住嘴;把哭声咽了回去。
余舒满意地看了看她;心道这回让她吃苦也是件好事;起码是教会这妇人什么叫做识相了。
马车将他们拉到城东;余舒路上就叫了停;下车又扶着翠姨娘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地处偏僻的客栈;找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安顿下翠姨娘和香穗。
“你们先在这儿吧;我让小二送热水和饭菜上来。”
余舒交待了一声;就要出去;翠姨娘一看她要走;生怕她一去不回;急忙叫住她:“你上哪儿去?”
余舒扭过头;看看她神情;便猜到她心思;扯嘴笑了笑;道:“我到外面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翠姨娘讪讪道:“那你快去快回。”
“嗯。”
余舒下楼去叫了小二;就在附近的街上兜了一圈;买了买该用的东西;顺便打听附近有没有租卖的民居;半个时辰后回到客栈;房门从里面关着;她敲了敲门;香穗问了两遍是谁;才谨慎地给她开了门;显然是害怕纪家有人追过来。
“我娘呢?”余舒没在外间看见翠姨娘。
香穗指着里间;小声道:“姨娘吃了东西;就去睡了。”
余舒点点头;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挑出来跌打的伤药;进到里面。
翠姨娘面朝着里;侧卧在床上;还打着呼噜;她昨天到现在都没睡好觉;精神一放松;又填饱了肚子;就昏天暗地睡了过去。
余舒坐在床尾;把被子掀开一角;捋起翠姨娘的裤腿;看看她脚踝扭伤的情况;将药酒倒出来;避开小指在掌心搓热;才按在她脚上揉动。
翠姨娘在梦中哼哼了几声;却没醒;下意识地想把脚缩回去;但被余舒牢牢按住;她扭了几次;便老实了。
香穗在一旁看着余舒动作;脸上难免有些感动;心想:姨娘总待姑娘不好;姑娘却还这么孝顺她。
好不容易给她上好药;余舒嘘出一口气;拿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给翠姨娘拉好被子;站起身;领着香穗到外面;嘱咐道:
“我买了换洗的衣物;晚上你给我娘洗一洗身子换上;穗儿;你看好我娘;不要出这屋门;饿了就喊小二送吃的上来;明天我再过来。”
说着拍拍这小丫鬟的肩膀;余舒便离开了。
余舒早上出门;快到黄昏才回来;走到家门口;看见停靠在路边那辆外观华美的马车;顿了顿脚步;这才想起来薛睿昨天晚上提到;景尘后来去过忘机楼;说是今天会再找她。
犹豫了片刻;余舒抬脚走进大门;一眼就看见门神一样守在前院客厅门外的两个侍卫。
那两人同样瞧见她;一个转身对内说了什么;余舒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景尘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前。
落日余晖下;依旧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纤尘不染;人也还是那个人;却让余舒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同过去不一样了。
因为她此时看到他;心里装的不是喜悦;而是无奈。
“小鱼;”景尘看出余舒神色疲倦;一时就忘记昨日不快;关心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余舒没着急回答他;走上前去;看赵慧和贺芳芝不在客厅里;才对景尘道:“进来说吧。”
两人在客厅坐下;面对着面;余舒取了被子倒茶;喝下一口顺气;道:“我今天去了纪府。”
景尘神情一动;问道:“你去看你娘?”
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