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淮阴城两边街市越繁华。天色亮的跟老秃驴的脑袋的时候,街上已经人声鼎沸了。庄墨心里窝着睡不踏实,刚有人声就醒了。
河边上人工挖的水渠下挺立着不少干了的芦苇杆,枯黄的紧。庄墨叼着一只芦苇晃来晃去,看两岸人影风光。旁边正好有一个买早点的摊位。有卖核桃粉的有卖芝麻糊的,旁边立着一笼屉的水晶包子。庄墨坐在船头递给店家十几文钱,买了一碗芝麻糊一笼屉的小包子。
芝麻糊还是稠得好。至少还有芝麻味儿。
一个少妇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童来买早点,小童带着小巧的骨簪,一瞧就是一个被愁坏了的主儿。少妇问小童是想吃芝麻糊还是想吃核桃粉。小童扶着巴掌大的脑袋噘着嘴,拽着少妇的袖子说:“娘,我都想吃。”少妇说:“不行,只能挑一种。”小童听完又想了想,说:“我能不能每样尝一尝?”
庄墨嘴里塞着包子,把芦苇杆儿丢在一边颇有兴致的看着。
店家笑着说:“这可不行了,小公子。你是爱吃甜味重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小童揪着少妇的袖子:“我都要嘛。”少妇皱了皱眉头,伸手要了一碗芝麻糊。小童尝了一点,吐吐舌头。店家问:“不好吃?”小童说:“有点烫。”
庄墨翘上二郎腿又塞了个包子。这时候邱繁从篷子里钻出来,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庄墨抬手示意他待会儿再说。邱繁不明,看着庄墨目光聚焦处,轻笑一声回篷子里收拾公子哥儿的行头去了。
岸上的少妇问小童:“你到底要喝什么?”小童扭着小脸拉着少妇的袖子撒泼:“娘,娘,我两种都想喝。”少妇板起脸。小童干脆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卖早点的店家直扶着脑袋摇头,连连说:“我每样都给你打一点吧,少算你钱。”少妇抱歉的笑了笑,要了第二碗。小童见得逞,立马眉开眼笑。爬到旁边的枣木桌上抱着两碗早点。
灰白的瓷碗咣的一声搁在桌子上,小童抹抹嘴,面前是两碗各喝了一半的芝麻糊以及核桃粉。少妇见早点剩了不少,尴尬得又转身向店家频频致歉。
小童拽着少妇的袖子走了。
河面上的水声,艄公的呼噜声,这一日初出的吆喝声。街边的房檐下挂着不良的红灯笼,热腾腾的水晶包子在笼屉上飘着白色的香气。玉皇大帝捋胡子、孙猴子抓耳挠腮、白娘子唱着小调子、姜子牙坐在小溪边。早点摊旁边的桌子上搁着两碗喝了少一半的芝麻糊和核桃粉,店家撇撇嘴,埋怨道:“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两碗都没喝完还不如只要一碗,真是浪费。”
庄墨举着空了的笼屉,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五岁的走远了的小童。然后又瞧了瞧桌子上两碗都没喝完的早点。猛然双眼锃亮,一刹那的电光火石,大彻大悟了。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一为数源
两碗若是都喝不完,不如只啃着一碗纠结。
午饭时候还没到,艄公摇着橹到了淮阴城。
路上听说江堂主及其女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在四处巡诊。庄墨拧巴着一张脸一边乐一边愧疚,感情极为真挚。邱繁见此情此景扑到庄墨身上又啃了他一口,庄墨挥着两只手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哎哎唷哟的叫唤。
庄墨道:“好好的竹风街,怎么全改成客栈酒馆了……啧啧,还有卖砚台字画的。”临走之前艄公端着烟杆儿小声朝庄墨挤挤眼睛,曰:“听说竹风街可是好地方,来淮阴的男人没有不去的。”庄墨斜着眼睛摇头晃脑,面露遗憾之色,道:“是个绝好的地方,只可惜让人给关了。”
别了艄公,这天阳光不好外加上早饭的包子全被庄墨给祸害了,导致邱繁的心绪欠佳,纸扇握在手里一路都没摇晃。庄墨每当遇上邱繁的视线就嘿嘿干笑。俩人一路都没言语。秦府还是上次走时的样子,朱红的高墙琉璃瓦,一个又一个的高墙小院子。
宋管家颇有优势的体型在前面开路,胖得像个脱了皮的糖炒栗子。他说秦主还没回来,让两位公子各自先去歇息。庄墨听完抖了抖前襟立马迈起四方步,一步一颠得回到原先秦楚给他安排的住处。庄墨直接飞奔回房,抱着一个妙龄的姑娘不撒手,乐得跟朵迎春花儿似的说道:“银子啊,走了这么多天,我最想的就是你啊。”庄墨说:这是多么主仆情深。
用过午膳,庄墨和银铃一块儿搬了把藤椅,庄墨举着本书堂在藤椅上晒太阳,银铃在旁边伺候着。藤椅是嫩青嫩黄的,太阳是澄黄晃目的。小冷风嗖嗖一刮,午后的一汪绿水旁这么一躺,这才该是有追求的日子。
庄墨仰躺在椅子上扶眉舒展着说:“银子啊,我这一路风尘仆仆,这才算缓了过来。”银铃笑曰:“公子周车劳顿辛苦了,这一路没少和邱公子掐架吧?可惜没让奴婢跟去伺候着,不然公子也不会这么辛苦。”
说者无心,庄墨怎么听怎么别扭,嘿嘿干笑着晃悠手里的书打哈哈:“这两天怎么忽然热起来了,晒得我出汗了。”晃着手里的书当扇子使。
银铃掩面道:“公子说得这是哪里话,这种日子连湖面都快要结冰了,今年肯定是个冷冬。”
水波纹晃动,秦府的高墙外面吵闹声不断。庄墨回首一指,扇着书道:“好个冷冬,你说这么冷的冬天,后院池子里养了那么多头上青底下白的水仙,那些水仙怎么一直不开花呢?这样好的时节不开花,你说它们是何居心?”银铃听罢上前半步回道:“可能是时候不到,水仙要到来年一月才能开花呢。”
越说府外的吵声越大,庄墨的住处离高强老远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声音顺着呼呼的冷风一路越过绿松红梅小瓦池塘刮进院来,什么“为武林所不耻”、什么“不讲仁义道德”、什么“出来练练别躲府里”,骂得一句不带重样,花样翻新越骂越捡带“娘”字的说。
庄墨听了两句把书丢一边道:“瞧瞧,你们秦主这是昧着良心坑了哪家的银子,招来人家这样一通好骂。”
银铃低头默声,干巴巴不言语。
又听罢两句府外的喊声,庄墨道:“你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好玩事儿。”
一柱香的功夫银铃的脚步声哒哒的在后面响起,庄墨正蹲在一处矮房上,直盯着院外头的那群人。天色湛蓝云高远,一抬头就是苍茫的飘忽。庄墨双眼中的潋滟弯弯,飞一眼高墙外头的景致道:“银子,你说这等深仇大恨得坑人家多少银子才能买回来,来之不易啊。”
银铃在房檐下道:“公子,奴婢刚刚打听回来,恐怕情况不太好。那些人不是冲着秦主来的,”顿了顿,“好像是冲着公子您来的。”
矮房后面的水仙冒着蒜青的芽儿,扎在半泥半污的池塘里头,小苗子生机昂然的挺立着。庄墨扭着脖颈瞧了银铃一会儿,银铃迟疑道:“……公子?用不用奴婢再说一遍?”庄墨又顿了顿,看看银铃再看看池子里的水仙花儿,略一思量尔后道:“也行。”
接近隆冬天乍冷,不知何时下雪花儿,一群人借着这样的好天气在秦府外叫嚣,目的就是俩字:钩子。硬要说是三个字也不是不能够,那就是:遁月钩。不久前江湖有好事者称遁月钩现落于秦府庄墨手中。于是乎自消息传出当日,淮阴城上上下下多了不少闲杂人等,情等着庄墨进府时来个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这个次用得最妙,庄墨弹了弹一身墨绿色的衣裳。
银铃瞧着从矮房上跃下来的庄墨道:“谁知道那钩子究竟存不存在,公子实在是冤枉!”
庄墨笑眯眯的双眼弯回一轮,嘿笑两声摸着下巴道:“是,的确冤枉得很。道爷爷我何时成了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宵小之辈,当真是颇感欣慰,刚来秦府就能收到如此盛情,真叫人惭愧。”
银铃道:“这帮人必定一直在秦府外面守着。”
庄墨嗯了一声,太阳照着发亮的眼珠子,“守着好,更说明道爷爷我的江湖地位不凡。横竖你们秦主不是还没回来么,我换件衣裳出去探探。”
银铃说什么都没拦住他。
光是侧门就围了不少人,一个彪形大汉坐在门口的石台之上,拿着把蒲扇有说有骂。一贼眉鼠眼之辈一手提着一口铜锣,一手拿着小锤儿,顺着边敲。铜锣坑坑挖挖的,小圆锤见楞见角的。敲一下换个方向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