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
海月一点头,迟疑着问道:“尊主会杀了万花城中所有的人么?”
君无缺看他一眼:“你要为顾雪色求情?”
海月不答。
君无缺狭起眼睛:“我记得你从来不为敌人求情。而你,已经算是为武九歌求过一次了。而我,更不喜欢看属下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海月握紧拳头,声音暗哑,却有着令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勇敢和坚决:“我不是要违抗尊主的意愿,只是……我不能见她死,见顾雪色死,我不能。”
君无缺微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神情,眸光一沉,竟不再理他,独自走了。
海月在后面想喊住他,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喊住。而君无缺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依然不知道。想到留在万花城的顾雪色,想到她那副倔强的脾气,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有机会,他会想尽办法放她逃走。但是无疑经过此役之后,她和尊主的心结会更深。保住她的命,她会无穷无尽的和尊主争斗纠缠,直到生命终止。但若看着她就此死去,他的心中铁定会至痛之极。
好难解的一件事啊。他与顾雪色尚且如此,那尊主和夫人之间又蕴含着多少风浪不言自明了。不由得他再度为那两人的未来担忧。
夫人走了一次,回来了;逃了一次,又回来了。两次都是为了尊主留下来的,而尊主两次为了接夫人回家也不惜拼掉性命,可见他们情意深厚。若换作平常夫妻,历经几劫早应是患难与共,鹣蝶情深了,偏偏这两个人,至今都在为爱恨纠葛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海月光是旁观已经觉得惊心动魄,若是亲历……谁知道他又会怎样抉择呢?
顾倾国瞥了木可兰一眼,冷冷道:“你刚才不应该求他。”
木可兰漫不经心道:“不求他又怎样?难道你真准备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么?”
“他根本不可能答应你!”顾倾国恨恨的说:“他的心中只有天下,只有杀念,连倾城都说服不了他,你凭什么?”
木可兰俏皮的笑着:“我只凭我的真心。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总比你在这里一副等死的样子强。”
“这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顾倾国忍了一天,几乎无法再忍耐下去。“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生死?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何地?知不知道我们困在这里对于万花城和天一海阁有什么意义?”
木可兰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明眸对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倾国。虽然彼此双手被缚,但是她的神情还是那样从容。只是听完他的话后,她一惯明媚的眼波却骤然黯淡下来。
“我但愿不知道这一切。更但愿你能忘记这一切。”她幽幽长长的轻叹,让顾倾国一愣。
“还记得你有多久没有对我微笑过了么?”她轻声问道:“或者有多久没和我说过悄悄话了?从我来到万花城之后,我慢慢发现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倾国了。我经常问自己,是我看错了人,还是你变了?”
顾倾国嗫嚅了一下双唇,不知为何喉头竟似乎有些哽塞。
“以前你总爱笑的,对着我笑,笑的我心里常常乱极了,笑得我可以抛弃自己的祖国和自己的亲人千山万水跟随你到这里。但是自从你回到万花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笑了,心里头装着的似乎只有仇恨,只有打杀,流血。这是你的本性么?难道你原来最爱的就是这些?”
木可兰满怀幽怨的话语让顾倾国无言以对,只能呆呆的听她说下去:
“其实我真希望你和我能一生一世的被关在这里。不要出去,不要去面对外面那些事情了。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是我,咱们什么都没变,就这样相亲相爱的,永远在一起。或者,你随我回鞑靼去,不要再让君无缺和万花城占据了你的心。难道你的心中不是只应该有我一人么?”
顾倾国终于艰难的开口:“阿兰,你不明白……”
木可兰又赫然止住他的话:“你们都觉得我不明白,其实我都明白。只是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为了虚名这样你死我活的拼争?倾城姐姐说,在男人心中,江山永远比女人更值得他们去追逐。就是说,在你们心中,永远爱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胜过我们了?那上天又为何要造我们女人?就是为了陪衬你们男人的勇敢机智,伟大光辉么?”
“阿兰!”顾倾国想要辩驳,木可兰再度截断:“你若是没有好词儿反驳我,就干脆什么都不要说,免得让我更加寒心。”
她嘘了一口气,靠着船板喃喃道:“原本我以为这一场仗君无缺一定会赢的。因为他比你们无情。他连倾城姐姐的心都会伤,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可是他竟然会只身跑到万花城去抢顾倾城回去,让我又不解了。他究竟是爱她的?还是不爱?爱的又有多深?多重?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让对方快乐么?为什么要伤害彼此那么深呢?为什么?”
她咬着嘴唇,百思不得其解。
顾倾国遥遥看着她娇憨的女儿态直到此刻还流露无遗,眼中渐渐有了柔和的光芒。与她相识相知时的美好与甜蜜,一点点浮现上心头。
没想到,在风景旖丽的万花城中,他丢失了自己,却在这狭小拥堵,破烂不堪的船舱中却重拾起心中那份快被遗忘的柔情。
他很少为她考虑过。她是鞑靼的公主,为他做了多少牺牲。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是不肯深想。怕什么?怕动摇自己的某些决心,还是怕柔情瓦解了自己坚强的意志?
“阿兰,对不起。”他情不自禁的低声忏悔让木可兰一颤,两人凝眸互望,那一刻,彼此之间没有战争的阴影,只有相知相许的一份深情。但这一刻毕竟不是永恒,来得太过短暂。即使是他们自己,都很难抓住。
命运就如同这条小舟,不知道要将他们带向何方。
武九歌的遗体被一卷白布包裹,由几个人抬着小心的放入大海之中,
看着那白色的影子孤单而模糊的消失在海水的深处时,文七舞的脸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迷惘。相识十几春秋,一朝生死离别,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局面。
转身时,她突然抑制不住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虽然是用袖子遮掩,但还是被在旁边的天风看到,一惊之下扶住她虚弱的身体,问道:“你怎么了?”
她一笑,并未向他掩饰:“毒。而且毒已入了心肺。我活不了多久了。”
天风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告诉尊主了么?”
文七舞忙道:“没,不要告诉尊主。我已经对尊主说了,此次回海阁之后,我会退出。”
天风冰雪般的双眸中有着关切和不解:“你要让尊主误解你,然后这么独自去死么?”
文七舞微笑道:“天风,我知道你并不能理解我,但请你代我保守这个秘密,帮我在尊主面前隐藏这个秘密。我在他面前本已毫无秘密可言了。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天风望定她的眼睛,甲板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别人。相识这么多年,似乎两人极少有这样单独相对的时候。
若谈及命运,其实彼此有着太多的相似,都是自幼父母双亡被天一海阁收留抚养长大,都是身为海阁使者征战东西,同样都是所爱非人,注定一生的痛苦。虽然从没有当面谈开,但是,彼此的心情对方都能明晰。再多的感情和言词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天风握紧她的手,说了一句:“你要保重,好好活着。”
文七舞轻轻闪动着睫毛,有泪晶莹如玉,一笑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