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帝的书案上没有任何的公文,只有一双杯子一壶酒而已。
“七舞,你终于来了。”新帝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再见朕了。”
“七舞从来都不会说这么绝情的话。”她狐疑的看着他桌上的东西,“陛下刚刚登基,累了数日,应该先休息了。怎么还要喝酒?”
“这是为你饯行。”新帝淡淡的话语里有着难言的苦涩和不舍。
文七舞诧异的扬起脸:“为我饯行?陛下要派我到哪里去?”
“你不是想回天一海阁么?”新帝倒出两杯酒,递给她一杯,“喝下这杯酒,我放你走。”
文七舞被瞬间来临的惊喜震慑住,不敢相信这样的决定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接过那杯酒,怔怔的看着他先喝下,她却没有喝,问道:“为什么?”
“因为朕喜欢你,不是有句话么,说是你若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她着想。你在朕身边这么痛苦,朕也不能看你再痛苦下去。朕想了一夜,愿意放你走了。只要你过得好,朕也就能安心了。至于这杯酒……唉……当初你把自己给朕的那一夜,我们是喝了交杯酒的,如今这一杯就叫做‘绝情酒’吧。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再回来了,朕不想再看到你,想起那些伤心事。你也要给朕存一些颜面在呀。”
文七舞困惑的看着新帝这张脸——认识了这么久,从没有见他如此情真意切的说过这么多感人的话,难道她之前真的是看错了他么?
她无声的喝下那杯酒,嘴里苦苦的也喝不出什么味道。真的立刻就可以回天一海阁了么?
她用一双明眸瞅着新帝,慢慢地跪倒,在他的案前向他郑重的叩头:“感谢陛下的成全,七舞永世不忘大恩。若有来生……”
“今世都无法团圆,就不要再许来世了。你走吧,若晚走一会儿也许朕会变卦的。”新帝低垂着头,似乎不愿意面对别离。
文七舞同样垂着头,一步步倒退着走出御书房。
可以回去了。真的可以回去了么?其实,即使她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尊主会带着惊喜来迎接她这株残花败柳么?那些手足一样的兄弟,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呢?
第四部分 亦解难脱 人如旧(1)
活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猛然间,顾倾城常说的一个词跃进她的脑海:生不如死。
对于文七舞来说。也许今后的日子也将在痛苦中煎熬吧?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回去。死也要死在那里,死在他的脚下,他的身旁。因为尊主是天,尊主是她的一切,是她存活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
御书房中,从后面挑帘走出来姜颜,笑盈盈的说:“没想到陛下还是个情痴,就这样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走了?”
“你吃醋?”新帝斜睨着,一眼就洞悉她的心事,“刚刚册封完你,就想管朕的事情了么?”
“臣妾怎么敢?”纵有万千的醋意,在她被立后的今日也都没有道理存在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因为昨晚从新帝口中听了不少有关天一海阁和文七舞的密闻,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情,又因此对新帝的一些做法有些不解。
“陛下曾经那么费尽心思的把她弄到手,为什么忽然在一夜之间变了主意,说放就放呢?”
新帝冷冷道:“她把身子给了我,却把心给了别人。就是我强把她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她的心还是不可能给我。而面对这样一个绝不可能对我用‘心’的人,我当然也不能相信她口中所谓的忠诚。留在自己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既然她要走,就索性要她走好了。从今以后,天下的江山为我有,天下的美女也为我有,还怕找不到一个能胜过文七舞的人么?让她回去,那里自然会有人为她伤神,况且……”
新帝细白的牙齿一咧,露出几分冷酷的笑:“她又能活多久呢?也许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姜颜的心骤然惊冷,脱口而呼:“难道刚才陛下在酒中……”
新帝目光幽渺,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将那丝冷酷的笑僵在嘴角,喃喃自语着:“君无缺啊君无缺,这枝残花败柳朕玩腻了,甩回给你。说起来也是可笑,一个爱你的女人,为你守身也为你献身。你那样自负的将她送来,却没有意识到朕其实已经侮辱到你了。若你是故作不知这一切,这份涵养也着实让朕佩服。只是在参透‘情欲’二字上,你未必比得了朕。若真参透了,你我联手,何愁整个天下不得呢?但若真如此了,也许朕更要忌惮你了,天一海阁,朕也是要非灭不可了。”
那幽幽冷冷的最后几个字,被他毫无感情的念出,连姜颜都骤然花容失色,呆怔着站在那里,浑身一阵寒颤。
头一次意识到,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也许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萦入骨,人如旧。
“天一海阁的船已经接近万花城了!”
属下的一句报告让坐在大厅的几位主角不由得为之变了脸色。
顾倾国看了一眼父亲——他铁青着脸,沉思不语。
木可兰的眸子中依然闪烁着清亮的光芒,毫不顾忌的脱口而出:“他来得好快啊。”
顾雪色一蹙眉,紧咬着嘴唇,同样不发一语。
而鞑靼王子阿布杜则冷冷的一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顾倾国沉声问道:“来了多少船?”
报告的属下显然是被刚刚自己在海上看到的情景吓得有些惊魂未定,现在回答都不能自信:“属下,属下看不清楚,海面上黑压压密麻麻的似乎都是战舰,大概,大概有……几百条吧?”
顾倾国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顾三清叫住他:“要小心,他此次来势汹汹,志在必得。今日不宜开战,最好先打探一下动静,不要交手。”
“是。”顾倾国率先而出,木可兰也站起来说道:“我也去看看。”阿布杜喝住她:“你站住,不怕君无缺把你抓去当人质么?”
木可兰哼哼一笑:“这种卑劣的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来。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他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抓早抓了。他是谁?君无缺有他的自负,别把他想得那么龌龊不堪。”
顾雪色扬起眉,偷偷瞥着木可兰,同时也起身,依然没有说话,跟了出去。
顾倾国的船刚刚开向海面就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属下回报的果然没有错。
原本蔚蓝的海面居然变成了黑色——被战舰的倒影映黑,远远看去,像天际的乌云,一层层,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压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悄悄向着万花城的方向移动过来。
这才是天一海阁的真正实力么?
当初面对万花城倾城而出的三十条战舰,究竟君无缺的心中有多少的嘲弄没有表露出来?若当时那一战真正打响了,现在顾倾国还会站在这里么? '炫' '书' '网'
“你会投降么?”木可兰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我要是你,也许我不会打。君无缺要的只是你们的服从,而你们现在是亲家,为了你的妹妹能够终生幸福,你也不应该打。”
“她的幸福不能拿全城人的生命去交换。”顾倾国淡淡的说,“万花城从来没有投降敌人的历史,在我的手里也一样不会。”
他大声对船工道:“全速前进!我要当面和君无缺说话!”
船迎着舰群开去。在舰群正中行驶的那艘豪华的超大船头上,隐隐绰绰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人影,一袭银袍,凭风而立。
“君阁主,你终于等不及了吗?”顾倾国扬起声音,淹没海浪的呼啸。
船头的人没有回答,甚至连那张脸都没有看清,似乎只是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