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没多老,顶多看起来二十几。」
曹骆笑着摸摸自己下巴,再伸出食指推推他的额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我可是已经当冬季大神将近四百五十年了,别小看我,什么样的人事我没见过。
「在凡间啊……看着邻居、朋友一个一个的老去,一个一个的死亡,自己却依然保持这副面貌,这间幼儿园的园长还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之一,我骗她说我是她老师的孙子才没让她起疑。有时候,神当久了就会开始希望自己是个凡人,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笨蛋!说什么蠢话!」
曹骆一愣,望向伊文思布满怒气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当我不存在啊,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你有烦恼也可以跟我说,反正我的寿命跟你一样无限长,不怕没时间跟你慢慢耗。」
「……那倒是……走吧!快点回去吧,越晚越冷,今天我们煮火锅。」
「那我要加虾丸还有贡丸,对了、对了!我还要冻豆腐!我不要白菜,我要……」
「好好好!我们回家看你喜欢加什么我就煮什么,走吧!」
「嗯!」
看着眼前一边哼歌一边开心的往大门走去的背影,曹骆缓缓垂下眼,露出了苦笑。
笨蛋,等你哪天知道了回去的办法,翅膀复原了,你还会留在这里,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曹骆,快点啦!」
「喔,马上来!」
得到翅膀的天使,会放弃天空,留在这片土地上吗?他没把握,真的没把握……
「吃饭不要看书。」
「我看的是杂志。」伊文思亮亮他手上的杂志后,继续一边夹着丸子一边盯着书页。
「这样会消化不良。」
「天使又不是靠这些食物维生的。」
曹骆轻叹一口气,看着一脸认真盯着杂志看的伊文思,他好奇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东西,从上个礼拜开始他就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不管吃饭、睡觉或是上厕所都带着那本书,而且他一看就会开始在那傻笑,那本书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偷偷的,曹骆缓缓移到他旁边的位置坐着,眼神顺势往书本一瞄,这、这什么东西啊!
「冬季饰品目录」、「春季亮眼饰品随身展现自信美」、「金生金饰──精品首展亮眼登场」,这本杂志上头印的全是满满的金饰、银饰还有吊饰,总之就是女人在看的饰品目录集。
「你怎么在看这种东西?」
「金金亮亮的看起来很漂亮,你不懂天使的乐趣啦!……靠!这个竟然要三万块,有没有搞错啊!?」
「哪个?」
「吶、这个。」伊文思指着右上角的一个手环,那是个银制的细手环,手环的上方镶着一块绿色的宝石,看起来既简单又好看……
曹骆望向拿着杂志的白皙手臂,要是配在他手上的话,一定很适合。
「贵死了、贵死了,怎么人间的东西都要钱啊?」伊文思趴在桌上,含泪的伸出手指数着,六个月,要六个月他才能买到手环,买完之后自己身上就都空空的,得继续赚钱……天界都不用,四处都是金银宝石,就连天界大门上头也镶着漂亮的七彩宝石。
钱这种东西,天使这一辈子根本就不会用到也不会懂,要不是他被踢下凡,然后遇到曹骆,他根本就不知道赚钱这种东西,也不会知道人类制作出的东西比天界的更为漂亮奢华,同时也得用更多的价钱去购买才行。
「曹骆,我可以预支薪水吗?」
「当然──不行。」
「我就知道……」无望无望啊!
「好了啦,你干嘛非得看那么贵的?又买不起,别的地方也有很便宜的啊!」
「真的!?」
曹骆点点头,「夜市里到处都有,下次我带你去看看。」
「夜市?」
「就是由很多摊贩聚集在一起,有卖吃的、穿的、用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因为他们只在晚上卖,所以叫做夜市。」
「有吃的?」
还说人间的食物不当主食,看他一副眼睛发光嘴馋的样子,看来人间的食物对天使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嘛!
「有很多不一样的小吃,像是糖葫芦、蜜饯、烤鱿鱼、章鱼烧、蚵仔煎之类的……」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耶……」
伊文思一边幻想着食物的样子,一边傻笑,完全忘了饰品这件事。而曹骆则是再次将眼神望向书上的那只手环,再望向正迷陷在食物漩涡里的伊文思,缓缓的,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看着他就会感到如此幸福,也许,他真的开始懂得钟馗大人的感受了。
4
「为什么我也得参加运动会的项目才行?」伊文思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看着眼前穿着蓝色运动服的黑发男子,不满的问道。
开玩笑,运动可是会流汗的耶!满身的汗臭味跟天使的形象完全搭不上,他才不要流那么多汗,又臭臭的。
「人数不足嘛,难道你想草莓班的草莓们输给那些西红柿、橘子、菠萝、柳丁吗?.要是那些可爱的小朋友哭了的话怎么办?别看他们老是笑笑的,遇到胜负时也是很倔强的,大队接力就要开始了,帮一下忙吧!」
曹骆一边用着小朋友的眼泪威胁,一边又弯下腰拜托,软硬兼施下伊文思也只好同意的点点头。
「那快点走吧!」曹骆伸手拉着他跑出教室,往园区后方的操场跑去。
吵杂的加油声不停的传进伊文思的耳里,这种令人振奋的气味及色彩其实也不错,这就是人类吧,有着生命的活力,更因为如此,所以才会不停努力把握当下,才能发出如此绚丽的色彩。
相反的,天使正因为寿命无限长,毫无争夺意念,天天只想着守好自己的职位,每天每天都重复做同样的事情。
快乐吗?人们常说天使很快乐,但他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既孤单又无味。
他知道其它天使是怎么看他的,冷淡、无情、高傲、任性,但有谁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融入他们、和他们在一起。他想相信,可心里却总想起被伊洛背叛的伤疤,想起那时,他们发誓会永远陪伴在对方身旁,而他却在最后被他舍弃,他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伊文思?」
伊文思回过神,抬头望向曹骆,「什么?」
曹骆叹了一口气,用着「这样不行喔」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的表情会引来草莓们的信心大减喔!」
伊文思一愣,转头望向操场整齐排成一列的小朋友们,小治站在前头高举着草莓图样的旗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布满担心的盯着他看,而排在他身后的其它人也是。
「小朋友是很敏锐的,来吧,笑一个,别让他们担心了。」
看着曹骆的笑脸,伊文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笑着对草莓班的孩子们挥挥手,而他们看到了金发男子的笑容,也开心的对他用力招手。
对啊,他都差点忘了这群小朋友,现在他是在凡间,正在学习着当一个人,天界的事又为何要多管多想?他现在该做的事是……把握当下,不要让自己后悔,没错,他现在一点也不孤单。
「曹骆。」
「嗯?」
「谢啦!」伊文思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抹充满温柔的灿烂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发自真心、由衷的感谢。
「咦、喔……嗯……」曹骆不自在的偏过头,脸上布满了潮红。真是的,竟然会因为看到他的笑容而觉得不好意思,看来自己还得多磨练才行。
「好了,接下来得加油才行了!」
听见他的自信吶喊,曹骆也露出微笑,「是啊,要加油才行!」
「对了!」
「嗯?」
「大队接力是什么啊?」
「……」
看来想学习当个人,天使还得多加努力才行呢!
「草莓班的小草莓真是太厉害了!我真是爱死你们了!」伊文思开心的抱起每个小朋友,一边转圈一边大笑着。
没办法,谁叫大队接力、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