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有麻雀被惊飞,扑棱棱地折腾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了。
嗓子嘶哑,都没人回答我,我颓然。
“你们这些死鬼!”我骂这些不会说话的墓碑:“快去通知柳意,叫她马上来见我,否则我吵得你们不得安宁!”
还是没有人回答我,这些沉睡的灵魂并没有因为我歇斯底里的吵闹而睁开眼睛看我一眼,连树林的麻雀都安静了,天地间只有呼啸的风雨发出的咆哮。
我蹲下去呜呜地哭。
“楚楚,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回去!”有人一把拽起我。
我抬头一看,顿时跟被马蜂蜇一般惊跳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呀——”
“楚楚!”黄大坤吼了一声,脖子上青筋暴露。
“你要杀我吗?”我拼命地挣扎。
“你发什么疯?!”他的手跟老虎钳一般,死死地抓住我,推搡了两下,我手里的伞掉到了地上。
“赶快,跟我上车!”他赶紧把伞伸过来,胳膊牢牢地圈住我,我几乎脚不沾地地被他拖走了。
嗓子已经喊哑,这时候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才知道人在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多么的软弱。
我横下心,不再挣扎。黄大坤把我拖下山,车停在殡仪馆大门口,里面的人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没人探头看一眼,我感到绝望。
他一把把我塞进车里,跟着也上了车,用遥控钥匙锁上了门。
从车窗上可以看见我的影子,面如死灰。
“喝下去!”他把一只精巧的玻璃瓶递到我鼻子下,我闻到酒精的气味。
“快点!”他说。
我慢腾腾地接过来,一仰头,喝了一大口,还想喝,被他一把抢过去了:“不是叫你喝完!”
人到了他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但是并没有出现我预想的什么肚子痛啊,脑袋痛啊,口鼻流血等等现象,相反,我感觉心口暖过来了。
“好了,你脸色好点了。”他的声音也跟着缓和了:“楚楚,你这是干什么?跑在墓地里去大吼大叫?”
我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他皱起眉。
我还是不说话。
“楚楚。”他叹了口气,良久说:“我知道你看见我和滕志远在一起很气愤,我也知道你怀疑我的动机。这么说吧,我现在知道的比你多,我也知道凶手是谁,并且还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我不能跟你说,有些事,你知道越少越好!相信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看他一眼,还是沉默。他提到滕志远,说明他并没有指错目标,而且看起来他不是想杀我灭口,如果要灭掉我,刚才在墓地就完全可以做得到,反正又没人看见。我的心思开始松动了。
“我只能给你保证一点,我绝不会让陈鹏出意外!”
“你答应过我……”我这才喃喃地出声。
“是,我答应过马上把他调回来,但是现在我需要他在那里!”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答应过我……”我还是说。
“楚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答应你绝不会伤害到你和陈鹏!”他再一次严肃认真地给我下保证。
我不出声了,眼泪哗哗地流。
“好了,别哭了,赶紧回家去,洗个热水澡,你不希望小陈为你担心吧?”他温和地说,掏了张手绢给我擦脸上的水。
我接过来胡乱抹一把,又把他手里酒瓶抓过去喝下一大口。
他点点头,从椅子中间跨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你……”我开口,又不知道该不该下这个台阶,有点尴尬。
“我是来找柳意的骨灰的。”他直截了当地说。
“找着了?”我挣扎着坐起来。不知道他酒瓶里装的是什么还魂水,反正这会儿我身上暖和了。
“暂时没有。”他说:“殡仪馆管理很混乱,那个存放骨灰的房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
“怎么会这样?”
“他们的理由是不会有人打那些骨灰的主意。”他冷笑。
我沉默了。
车驶上公路,轻快地在大雨里滑行,我打了个喷嚏。
他在后望镜里看我一眼,摇摇头。
“那银行的事呢,你问清楚没有?”我问。
“楚楚,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交给我来办,我不会让小意死的不明不白的。”他冷冷地说,看见我不甘心的表情,他又补充一句:“滕志远是冲我来的!”
我没听明白,瞪着他的后脑勺,他耳边的白发好像多了一点。
“小意只是被他利用了。”他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他……”
“放长线,钓大鱼。”他冷笑,随即又说:“好了,你别问了,以后我会告诉你来龙去脉的,现在我送你回去,你是回店里还是回父母家?楚楚,我看你还是回父母家去休息几天。”
我没反对,他好像对我已经了如指掌,也没问我地址,径直把车开上我回家的路。我也不会笨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很久没回过父母家,这三年来我甚至对逢年过节都感到抗拒,一到该团圆的日子,我宁愿跟陈鹏颠簸半天去他在小镇的家,这也惹得我未来的公婆对我相当的满意,只有陈鹏知道其实我是在躲。
他曾经多次劝我,我还是不肯轻易回家,尤其是和他一起。
每次陈鹏去我家,我父母尤其是我母亲都显得小心翼翼,好象欠了他一辈子的债,生怕得罪了他会让我受苦,母亲那种过分的热情和周到同样也让陈鹏尴尬,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来证明自己对我的过往不介意,但是母亲始终转不过这个弯,也让我倍感丢面子,我并不是破烂货,陈鹏也不是拾荒者。
黄大坤没有把我送到家门口,而是在巷口就停了车,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对我说要我别担心。
我担心也没用,我知道。他走之后我赶紧给陈鹏打了电话,一是告诉他我已经安全到家,并且要回父母家小住两天,另外我也直接地提醒他要当心滕志远,并且警告他不许跟滕志远单独去任何一个地方,不论什么理由。陈鹏听说我回娘家非常的高兴,但是对我的警告他也照例觉得我小题大做,也照样认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怒气冲冲地反驳,并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感冒了?”陈鹏急忙问。
“你到底有没听我的话?”我还在生气。
“听,听,老婆永远是对的!”
我叹了口气,只得说:“只要你不是口是心非就好。”
敲开门,老妈看见我非但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反倒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我,嘴唇哆嗦得话都说不出来。我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忙问:“出什么事了?爸呢?”
“在啊。”老爸应声而出。
两位老人家好手好脚,我不理解地看着老妈。
“楚楚,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可以回来吗?”我很受打击。
“你怎么这个样子回来?跟小陈吵架了?你们是不是……啊?”
“妈,你啊什么啊?”我连忙说:“我刚到他厂里去看他,回来就弄成这样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确实不像样子了,岔眼一看,不会有人怀疑我滚过泥塘。
“你们真的没吵架?”老妈还是不放心。
“妈,真的没有,我们快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