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也坐起来。
“不睡了?”
“差不多快天亮了,再睡怕睡过了。”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实在太累就干脆不去那边了,回城里来做个技术员算了。”
他不说话。
“能回来吗?”我又问。
“不行啊,暂时不行,合同一签就是两年。”
“你们公司也怪,一个新厂,两年的时间只怕刚好能走上正轨。”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很为难,化学这个专业很有局限性,这个城市的化工企业差不多都被黄大坤垄断了,除了这家集团公司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黄大坤为人如何?”我问。
“一般来说还可以吧。”
“什么叫一般来说?”
“我不过是个技术员,跟他又没直接的交道,不过是见了面打声招呼。”他说:“对了,最近几天他好象对我很感兴趣,在新厂见了老远就会招呼我。”
“以前呢?”
“以前都是我招呼他。”他呵呵笑。
“离他远点。”
“当然,我又不指望巴结上他。”
“就是有指望也别巴结。”
“你怎么了?”陈鹏看出什么,奇怪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他。”
“你又不认识他。”
“是啊,可是你想啊,他那么多女人,而且有两个短短的时间就跳楼了,说明这个人心肠多黑!”
“呵呵,没那么严重吧。”陈鹏不以为然地笑。
有人说,男人天生就维护男人,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帮着说谎打掩护,看来还真没说错。
我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沉吟起来。
陈鹏也沉吟:“说起他那些女人呢,是太多了点,不过也是正常啊,他钱多,又是单身,没女人才不正常。”
“像他那样的男人多了,怎么没见人家的女人接二连三地跳楼啊?”
“那倒是。我听说他对女人挺苛刻的,不过也难怪,那些女人都是图他的钱,主动权在他手里嘛。”
“他有对谁特别好过吗?”本书由87book。com提供下载
“女人吗?”陈鹏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我感觉他很喜欢那个柳意的,有好几次在公开场合,他都带着她,还跟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太太。”
我不出声。
“不过那个柳意好象不怎么喜欢他,他另外的那些女的好多人也见过,都对他挺顺从的,只有柳意不怎么买他的帐,有次我记得在楼下碰见,黄总好象是叫她一起去哪里,柳意没答应,一扭头就走了,没也见他生气,好象没见他跟她发过脾气哦。而且听说柳意死后,他挺伤心的。柳意原来是翻译,后来没正式上班,不过办公桌还在,她死后黄总吩咐人天天换她桌上的鲜花。”
我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柳意曾经是他的员工,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公司其他人他是个讲情义的老板,收买人心而已。真的忘不了,怎么会把柳意的房子转头就给别的女人?
房子?我皱起眉,又想起刚才的梦。柳意是不是托梦给我,叫我去看看那个房子呢?
已经投胎的鬼是不是还可以托梦呢?应该是的吧?我记得很多人都说过家里的亲人死了,几十年都可以托梦呢。
陈鹏起床穿衣服,我看看时间,刚六点。
雨几乎是停了,仍然有阴冷冷的风,三伏天凉得像深秋天气。
“你穿件外套吧,外面凉。”
“不冷。”他说,去卫生间洗脸。
我也下了床,站到门口看他刮胡子。我很喜欢看男人刮胡子,记得有次帮他刮,还取笑:“你们男人长胡子最没道理,长了又要刮掉,多余。”
陈鹏嘻嘻笑:“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刮胡子的时候最有成就感。”
为此我笑得几乎打跌。刮掉没用的胡子都能让他这么高兴,他是个很知足的人。
“想什么呢?”他刚用冷水洗了脸,凉凉的嘴唇印在我唇上。
“想你。”我含糊地说。
“楚楚,你最近好象有什么心事?”他端详我。
“没有。”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差不多一样高,总是不能像小鸟依人般伏到他胸前,以前我认为这是遗憾。
“是不是觉得嫁给我有点不踏实?”
“不,简直太踏实了。”我咯咯笑。
“别想太多。”他拍拍我:“你身体不好,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嗯。”
“对了。晚上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去?在蓝梦酒店,是不是很巧?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蓝梦酒店。”
“亲爱的,现在那里已经不叫蓝梦了。”我笑。蓝梦早已改名字,如今叫星宿。梦越来越远,最后成了天上星,可望而不可及。名字改的倒有点意思。
“管他呢,反正没挪窝。”
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天塌下来他也当成被子盖,倒不是豪气,而是傻气。
“我自己去吧,你回来都很晚了,再跑过来跑过去的,麻烦。”
他走了,要赶八点上班,不是不辛苦,我叹息。
雨虽然停了,可是空气潮湿,从家走到店铺不过两站路,已经浑身粘乎,也分不清是汗还是水气。清晨的城市最为苍白,夜晚的喧嚣褪尽,街上只有匆匆赶着上班的人,自行车的铃声和汽车的喇叭声并不悦耳。沿街的铺面很多都还没开门,霓虹灯还在闪,像黎明的星,疲乏地眨眼睛,单调固执。
我也是一个固执的人。隔壁的两家的小店铺已经贴出转租的告示了,我还是不肯挪窝。
家电商场也还没开门,只有两个保安在路边的早餐摊点上吃饭。我也走过去,要了碗豆浆,凑合着坐到他们旁边。
两个人在闲聊,甲说:“听说老板想扩张?”
“是吧,嫌门面不够大,听说要包下这一边,打通。”
“那隔壁的几间铺面都不做了,不是正好?”
“你们老板真精明啊,简直在趁火打劫。”我忍不住插话。
“呵呵……”两个人抬起头,尴尬地笑。
“跟你们老板说,如果价钱公道,我就把铺面打给他。”我喝我的豆浆,嫌不够甜,又加一勺糖。
一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雅阁缓缓过来,停在我店铺前。
车门打开,黄大坤走了出来,戴着深色的墨镜。他抬头看看关着的伸缩门,又走过去贴着玻璃想看清楚里面,镜子里只能看见他。
我咳嗽了一声。他转过头,望着我,嘴角有丝笑容,站着没动,显然在等我。
我还是维持着正常的速度喝豆浆,只是有点心跳加快,为什么我要刻意掩饰我的紧张?我紧张吗?好象每次见了他我都感觉紧张。
糖加多了,豆浆甜的发腻,喝到最后,变得酸苦。
“有事吗?”我只好站起来,把零钱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一边问,一边掏钥匙开门。
那串钥匙里还有31806的那把,我赶紧把它捏进手心。
他并没有看到,还在好奇地看着那巨幅的镜子。
“请进。”我说,推开玻璃门,他在镜子里的身影也跟着移动。
“躲在这样的玻璃后一定很安全吧?”他并没有进来,还在站门口,轻声说。
我做不得声。他怎么知道?
用这幅玻璃的原因连陈鹏都不知道。
“有时候感觉你的眼睛就像猫。”他的声音很低,不凝神还不容易听清楚。
“女人都是猫。”我说。
“是吗?”他皱起眉。
墨镜里有我自己影子,浓缩成很小的一个影子。我一向不喜欢戴深色墨镜的人,不喜欢看不透的玻璃片后有一双叵测的眼睛。
他应该是在打量我。
我也在打量他。客观地说,他很帅气,除了耳边的头发略为花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而且并没有发胖,一件白衬衣服帖地绷在胸膛上,想来肌肉还颇结实。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内敛,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两个女人为了他跳楼,我会说,像他这样有钱有势又丝毫不露嚣张痕迹的男人相当少。
他并没有躲避我的目光,相反地,抬手摘下了墨镜。我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他的眼睛,对一个年近半白的男人来说,这双眼睛相当的清亮,既没有浮躁也没有沉淀的痕迹。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要么是心地纯善,要么就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
我理智地认为他应该是后者,可是直觉却告诉我他更接近前者。
“你有事吗?”我问,并且给他倒了杯水。陈鹏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