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事。在哈尔滨的最后一天她向楚红坦诚学校有事,楚红问和她没有关系吧?季云衿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她故作兴奋地讲了一些东北风情,随即又喊累,直接洗澡睡觉。第二天醒来打开微信消息栏,想问楚红还回来吗,打了字又删掉,她想楚红太过敏锐,她是骗不过她的。于是点进学院公众号查看最新的通知。学校做了一些处理,最先发布爆料的账号已经关停,为免小范围的八卦变成社会事件,这是应该的,季云衿将胳膊枕在头下,不敢仔细复盘是谁最先替她出柜——学生之间谈谈八卦有何不可?某行为举止像女士的男老师不也被风传是gay——他结婚了,她想起来,谣言不攻自破,她是否也该像父母说得那样,试试,使事件反转、谣言不攻自破。据说有照片,一张黑蒙蒙像素极低的照片,暗巷无光,她站在发廊蓝白红的灯柱前和卖淫女姿态过分亲昵,季云衿枕得胳膊发麻,忽然笑起来,想要问始作俑者讨要那张照片,其实还有视频,学生偷拍她上课讲同性恋一类,不止一次,正因如此,事情变得敏感,学院介入,上课讲同性恋就如上课传教,党委书记找她谈话,季云衿盯着对方的工装黑夹克,黑色的皮质沙发,黑色的玻璃茶几,好像又回到飞机上,她眼前黑漆漆。
办公室里唯一的颜色是桌上两面旗,一面红星照耀,一面刀斧相向。黑夹克书记红光满面,季云衿没单独见过他几次,算上这次是第二次,他隔着办公桌向坐在茶几沙发旁的季云衿谈话,很忙碌,所以自己依旧坐在电脑前,受红光照耀,大谈教师作风问题,季云衿几次想开口打断,却找不到切口,回过神对方已说到革命字眼,哦,季云衿忽然出声回应让对方不得不停下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她:“我刚才在说什么?”
重复刚才说的话,是领导惯用于威慑下属的方法。季云衿说:“哦,我来是辞职的。”
辞职手续快到出乎她的想象,人事处通知她的时候,学校教职工才准备放假。她听说学院开过会,最终结果院长书记双签辞职信,并无人挽留她,她不可救药了,定时炸弹,甚至不该留到年后处理,学院应该规避风险。她近乎是被开除的。
除夕之前,楚红回出租屋拿过一次东西,临走时季云衿拿了车钥匙说要送她。自递交辞职信后她没敢再回家,骗父母说学校有事,将自己锁在出租屋里,想要写一些东西,送楚红下楼的路上她忽然提起自己这半个月来的事情,说她早就想辞职了,她是个作家,不是吗?辞职就是决心,她说会完成一部作品,不止一部,她看向楚红,玩笑说她可以在中做她的女主角。电梯下到一楼,楚红忽然走出去,婉拒她要送自己回去的好意,让她上楼,季云衿握着车钥匙,跟她跑出去。外边很冷,她只穿着t恤和睡裤,在风中声音发颤,她叫楚红的名字。楚红意外她会追出来,听见声音才站住脚,回头看着季云衿:“希望你能写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真的有些漂亮,季云衿在路灯投照下凝神,发现她真的有些漂亮,然后再见没有出口,发抖的唇齿无话可说,她辞工落魄,无法再支付她相应的薪水,还能说什么……发梦自己中xx文学奖,发梦一些出版物写上她的名字拿版税与她交易,银货两讫,其实她们有一点情愫暗生的,或许现在开口她会给她“友情价”?她不敢问。楚红回去重操旧业,还是其他,她亦不敢开口询问。
除夕夜,季云衿的头发已经长得不能看,父母电话问她在哪,几点回家。季云衿下楼前在玄关的穿衣镜里看到自己如流浪汉的乱发,觉得糟糕,走到街上看见两旁无情蓝色卷闸门更觉狼狈,理发馆关门了,除夕夜几无店铺开门做生意。她随手打开一辆掉漆斑驳的单车往学校方向骑去,一直骑入小巷,迎面的风刺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想起来楚红说她专门学过美发,她想她能够支付一次洗剪吹的费用。
她看见蓝白红三色灯柱已经熄灭,蓝色卷闸门上a4纸贴着招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巷在背阴处,酷烈的天光之外,你看到一个妓女。
季云衿将敲下的字删掉,从卧室的床上起来。
你看到一个妓女。近乎残忍的开头,妓女如何一望而知是妓女,因小巷在背阴处,因陈旧不断旋转的蓝白红灯柱,晦暗不明室内的石楠花气息,还是艳粉色低头就能够看到乳沟的吊带裙。实际上妓女的吊带裙是石榴红色,由日光灯光而产生细微的色差、由先入为主的凝视变成艳粉,你的记忆重写,在降临下榻的第一天登堂入室,鲜红的指甲作孽海指引,解开客人衬衫纽扣……鲜红的指甲细数艳粉色钞票。
电脑旁放着昨天喝剩的咖啡,冰块化掉后变得像中药药液一样难以入口,堆积在透明杯壁上的气泡和浸泡出油腻黄色的香烟过滤嘴让季云衿感到恶心。视线从过期咖啡收回到空白文档,她接连三个月修改开头:
小巷阴暗潮湿,迂回到底,蓝色石棉瓦、还是一种建筑用的铝合金棚顶堆积搭建平房屋顶,像某种海滨动物的巢穴,十来个如出一辙的村落自建房一字排开,只此一户洞开大门,红色灯光闪烁,推拉门上贴不透明的磨砂纸,进出相似的面孔,女人穿着勾了丝的黑色长袜,不言不语。更多免费好文尽在:712t.
季云衿穿过垂着厚重窗帘的客厅去到阳台上,下午四点,阳光刺眼,没有到她固定的工作时间,谈不上“工作”,她的写作时间往往在夜里一点钟之后,除此之外她只是茫然地蜗居,现在看来她才是一个典型的穴居动物。丢掉工作之后,她依旧租住在此,几次想要搬家都未能成行,收拾房间、行李成为难题,而走出房门成为最大的难题,一切故态复萌,她变成某年毕业时的状态,躺在宿舍硬板床上看着盗版的邱妙津饮泣。已经四月上旬,室内因春季多雨、少见阳光依旧潮湿阴冷,她穿着冬天的套头毛衫,没有新的工作,面对空白文档,日复一日,一种朴素的可以想象的颓然生活,如果曾悠悠来问,她会解释为分手后遗症,如果前同事客气询问,她会说自己想要做一些创意性的工作,如果父母关心,她将告诉他们,她决定GAP一年,这在国外很常见。
阳台的花草还没有枯死,季云衿在角落的藤椅上坐下,想起上一次浇水是楚红离开之前。龟背竹叶片上落满了灰尘,她觉得那像自己的头发,不出门所以不必每天洗澡,不用打理形象,如不照天光,就不知自己已落满了灰尘。
「你去到一个简单的开在小巷里的理发店,老板是个女人,手法娴熟,沉默寡言。热水烫过的旧毛巾盖在脸上散发出热气,毛躁无型的头发变得柔软熨帖。」
妓女这个称呼似乎古典陈旧,或要重新写成“站街女”“小姐”“卖淫女”,而她的称呼则一成不变,“嫖客”“客人”,不如换为中性的称呼,也得以不使自己变成“嫖客”。季云衿按灭烟头,当得知自己所写的内容不会永远保持私隐,会被人看到时她会衍生出很多版本,像回答朋友、同事、父母是不一样的答案。小学学写日记,买了带锁的精装硬壳本,她已预设老师、同学将要看到,于是字迹工整,称老师而不名,将某某写作她最要好的朋友,实际上关系差劲,对方会在学校午饭时把不爱吃的剩菜倒进她的碗里,但她用工整铅笔字迹写我们是好朋友。她重写回一个看似正常的开始,她想起楚红说。
「你去到一个简单的开在小巷里的理发店,老板是个漂亮的女人,手法娴熟,沉默寡言。热水烫过的旧毛巾盖在脸上散发出热气,毛躁无型的头发变得柔软熨帖。」
楚红说她希望她写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这成为虚构里唯一不作假的部分。季云衿真诚地认为她漂亮,但她如此生活的二十年,只记得一些作假的技巧,和楚红在床上假装高潮一样,她在生活和社交中假装高潮,直到无法假装的时刻。性爱的尝试让季云衿有时候追悔莫及,因有一些真实到像梦境的赤裸相见,如果对方不是楚红,而是某一任,她也许会衣衫整齐的做爱,以便互相保有一些得体回忆,她对真实的暴露——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有着天然的恐惧。
一周过去,四月中旬,天气真正热起来,季云衿从衣柜底下抽出夏天的短袖、衬衫,浓浓的樟脑味道透过衣物附着在她的皮肤上,真正从柜底出来的似乎不是衣服,而是她,听起来像一个同性恋笑话。白天变长,夜晚变短,让她极度不习惯,睡眠时间逐渐增加,但无数次睁眼天仍大亮,她下楼买酒,分出一半需要清醒的时间沉醉。
电梯里遇见楼上吵架的邻居,季云衿认出声音,男人问晚饭吃什么,女人说随便。面条?昨天才吃过。米饭?女人摇头。季云衿用余光看到。那随便是什么?男人拔高声音,有些不满,在电梯门开而门外无人时狠狠用钥匙按在关门键上。季云衿提着装满酒的塑料袋,手臂酸痛,想起忘记买一份便利店快餐,要空腹喝酒。楚红很少问她要吃什么,她也很少去问她,有着做爱重要过吃饭的默契,季云衿莫名其妙地笑,男人和女人同时回头看她,她庆幸手机没有息屏,对着亮光的屏幕继续笑。
电梯打开,她逃回家,和男人女人的社交已经耗尽全部力气,虽然谈不上社交,但他们看向她,使她感到痛苦,没有修剪的头发和散发樟脑气息的衬衫都让她感到痛苦。放下啤酒,季云衿揭开浴室里洗衣机的罩衣,她甚至很久没有洗衣服,脏衣服堆积在卧室,已看不见床头柜。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她忽然想要收拾房间。
从阳台开始,她拿囤积很久即将干涸的酒精棉片擦拭龟背竹上的积灰,边缘有一些铁锈色的阴沉沉的绿,她擦到叶片颤抖、碎裂,几盆绿萝也得到这样的待遇,然后天渐渐黑下来,她颓然坐到藤椅上,打开易拉罐啤酒,点亮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振作往往从收拾房间开始,但天黑下来,她不想振作,下一次收拾房间可能要等到她准备搬走,到时候可以叫搬家公司的人来,季云衿靠坐在阳台角落,对着青荧荧的手机屏幕发呆,她没钱叫搬家公司的人来,可以问父母要,但那将是她Gap?year结束的时候,否则没有借口。
啤酒真难喝,季云衿想。她应该去清吧要一杯特调,好春夜遇见一位隔座的单身女士,然后她们在清吧楼上的酒店里缠吻,做爱,醒来,说再见,到家的时候互相删除联系方式。一种仅存在于女同性恋想象中的肉体约会,电影也不会这样拍,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方式,她就不会找到楚红,其实最真实的动机是今夜所想,而非她坐在小巷理发店破旧露出海绵的沙发上对楚红所说,她是一个作家。因一切开始的动机作假,导致她无法写出对自己来说非虚构的故事开头,她尽力填补生活的漏洞百出,将真实生活做虚假演出,虚构故事做真实展演,然后一切忽然颠倒过来,就像现在,她颠倒过美国时间的作息,以如约将真实变成虚构。季云衿捏扁易拉罐,重新坐到卧室电脑前,鼠标光标在删除键上晃来晃去,字数为0的文档最终从她的桌面消失。
她欺骗了楚红,她不会完成一部作品,季云衿关掉电脑,躺在床上打开另一个易拉罐啤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冬天过去,她的生活似乎在转好。她只是模糊的这样觉得,因尚有令她恐惧的未知在彼,楚红不能笃定预见这一日永远不会到来:一觉睡醒迎接她的是天光低哑,糊窗户用二十年前旧报纸,男人面孔背光,说他们未领离婚证,几万块买处女一夜太过昂贵,要将多少年多少次尽数讨回,在她肮脏的身躯上。又一日:皮条客怒其背叛、老妓从良,粉色罩灯照体液如血水,捅入她身体里的性器像刀具,粉色罩灯照血水从身下流出,翻涌,似边陲小城做人流的一夜。
然后她醒来,拿温水打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戴上墨镜,去最近的一个菜市场买菜。
楚红去的时候往往是菜市场快要收摊的时候,这是她从前一份工作的作息使然,那时总要睡到下午、睡过一日天光才肯起来。叁月刚过,天气回暖,她的作息也有所改变,早晨十点起床,迭被,收拾屋子,十点半去到菜市场,在收摊以前挑选每日午饭晚饭所需菜肉,拎着大的小的塑料袋回家。午后再睡一觉,消磨时光,一直等到四月初,她的双眼正式恢复好,可以摘下墨镜,楚红才每天吃完午饭去到店里,亲自给发黄的墙壁重刷乳胶漆。
市中心某老旧小区里一间很小的铺面,但据说,据中介说很多年前这里十分繁华。因时代发展,a城逐渐向外扩张,反倒市中心热闹商圈的地价降下来,经济开发园区的地价变得昂贵,世事难料,早知道,房东说早知道他就在炒的最热的两年卖掉,或者在前年租出去,经过了叁年,这里空置,房价一跌再跌,如非眼下经济不好,他是不愿意以这样低廉的价钱租给她的,说这话时,房东上下扫视楚红夸张的发色和格格不入的墨镜,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问中介“她不是个瞎子吧?”。
涂了两面墙,她已经腰酸背痛。身体告诉她,应该找装修工人来,这一间十来平米,不费多少钱,房租大头已经花出去,又何必在意一点小钱,但银行卡余额告诉她,能省则省,就像去快要收摊的菜市场买菜,减少化妆品、衣服、做指甲的支出。她手上红色的甲油已完全掉光,楚红戴着口罩涂最后一面墙的时候,忽然觉得应该再做一次指甲,但这一想法一直等到开业挂上酬宾横幅那天也没有施行,她想接触化学用品染发膏一类腐蚀性的东西,会让指甲颜色掉得更快,没必要。
店铺门前依旧立起灯柱,一个五彩色条纹灯柱,为了让往来匆匆的人不至于忽视这里有一家理发店。事实上也不会有人忽视,来她店里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楼上的员工——她所租住的这栋大楼里竟然有几家小规模的公司,应该是创业公司,他们说这里应该有一家像她这样的平价理发店,而不是什么连锁的美容美发店,一进去起步消费就要五百一千,楚红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并没有要进一步推销vip年卡的意思,反倒顾客主动,问她办一张年卡需要多少钱。
其实她没有想好,手上沾着泡沫,沉思一会儿说十次送一次吧,可以办次卡,不限时间。
“人手太少了,应该再雇个人。”顾客躺在皮质洗头椅上提出好心建议:“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楚红又沉思一会儿:“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再招个人。”
招工市场的价格她不清楚,如果真的招工,需不需要包吃住?仅招洗头工一个月需要开多少钱?晚上回家,楚红在网络上搜索这样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这间小的平价的理发店里仍是只有她一个人,每天早起收拾前一天的垃圾,擦亮橱窗,镜子,将晾晒好的毛巾收回到柜子,九点半开门,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关门。她的作息趋于正常,忙碌渐渐冲淡恐惧,而往来的客人里似乎也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将这归因于自己大刀阔斧割了双眼皮,又将头发染成红色的缘故,有时候她洗完澡,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也认不出自己,但在店里的时候还是常常戴着口罩,学那些高档会所、美容院的专业员工,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改造过的双眼。
理发店的隔壁是一家卖小吃的店铺,左边是一家川菜馆,听客人说占据这里很多年,而她所租用的店铺原本也是做餐饮,卖什么他们倒忘记了,时间间隔太久远,总之左右两家霸占生意,租用这间店铺的做生意的总以转让告终。楚红没有因为这个讯息而觉得这间店铺不好——他们说的不好,是指风水不好,做生意的人常常忌讳,她想自己没什么可以忌讳,反倒幻想这间刚刚开张两个月的店铺能够给她带来美好的未来有些不近情理。因此在客人寒暄问起怎么还没有招工的时候,她说不急,还忙得过来。
实际上已经没有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的时间,她减少到每天只吃一顿,在隔壁的小吃店解决,也来不及思考这是否就算成功从良,还是要换一个词“上岸”,“上岸”这个词被滥用到随处可见,她又想想,可能这要叫“下海”,二十、叁十年前,做生意就叫“下海”,下海经商,如果她在很多年前,选择去金叁角卖白粉,倒少走这些弯路。
“你应该有些规划。”客人结账时再度寒暄,建议她在十平米的小店里开出一点地方给人修眉毛、刮脸,将生意做大。
楚红站在洗手台上摆毛巾,闷在口罩里笑笑,说可以考虑,之后送走客人,拧干毛巾,继续坐回柜台后玩手机。
如果不要这个柜台,倒是可以腾出一些地方,但她尚没有折腾的想法,在二手市场买来这个柜台,她很满意,卖家说八成新,急于出手所以给低价,她立即下单,到货的时候生怕不能用要退掉,但重新刷上白色乳胶漆之后,不仅与她小小店铺留下来的柜台位置严丝合缝,连颜色搭配都浑然一体,像是专门订做,她因此对柜台有些感情。没有生意的时候,她就坐在柜台后看手机,吃饭,如果不是店铺太小,她甚至想要直接住在店里,省下一笔房租,但又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前厅剪发,后屋吃住,和她之前的生意太相似,如果毛巾和女人内裤晾晒到一起,别人很快就能联想到这到底是怎样的地方,甚至会遇见她曾经的熟客,即使她已改换姓名、外表,想起这一切她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夏天真正到来,她还是没有招工,也没有撤掉柜台开辟修眉修脸的美容业务。她总想再等等,等先前的梦境彻底消失,再去思考以后——头发的颜色总可以先补上,她染红的头发在店铺开张一个月的时候就已长出黑茬,一直没空补色。快要收工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半截黑发,自觉丑陋,于是挂上灰色的围布斗篷,按照比例调试双氧乳和漂粉,一点点上在发根,然后静置四十分钟,她坐在黑色皮质座椅上玩着手机等待。等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十点二十分,她起身去透明推拉门间隔的洗头房里冲水,脑袋向下,紧闭双眼,在热水的冲刷下没有听到门外传来声音,等到抬起头,才看见柜台前站着客人,散乱无型的头发低垂在肩上,客人听到脚步声抬头:
我是你的第一个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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