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体。”季云衿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再次强调,但听起来有些可笑,她抓着楚红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紧张到指节泛白。
“我分不清男女?”楚红果然发笑:“虽然你平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她看向季云衿的胸部,挣脱开对方的钳制,“而且这不是我第一次脱你裤子。”楚红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两支,另一支递给季云衿。
“怎么了?”她看着季云衿凝重的神色,刚被撩拨起的兴致渐渐熄灭下去。
“我以为你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季云衿点燃香烟,将自己隐藏在烟雾里。
楚红皱眉,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不是同性恋。”季云衿声音小到几乎呓语。
“一定是同性恋才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楚红掀开被子,下床去客厅倒水喝,她被空调热风吹得口干舌燥,没想到季云衿要在床上与她探讨同性恋的问题。
季云衿听着饮水机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将勒在脖子上的内衣和T恤全部脱掉。楚红回来时就看见她浑身赤裸地坐在床头吸烟,高瓦数顶灯的投照使季云衿的身体一览无余,肤色白得刺眼,楚红站在床尾也能够看清她胸口的一粒小痣,腿间被体液浸湿的毛发,还有小腹上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季云衿身材很好,楚红低下头笑了笑,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将手中的玻璃杯递过去:“渴不渴?”
季云衿接过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夹着香烟的手指有些颤抖。
楚红看着她小臂上竖起的汗毛,转身关上卧室门:“外边真冷。”
她回到床上,开始玩手机,季云衿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短视频背景音,沉默良久又回头问道:“你是吗?”
“是什么?”楚红像被蝎子蛰到,迅速将手机锁屏,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紧张的表情。
“同性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不说是我爱上你了?”楚红想起季云衿昨晚的定论,她觉得她疯了,但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爱上季云衿这件事比较可怕还是自己是同性恋比较可怕。楚红思考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选择题,她被季云衿误导。
季云衿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当然是不一样的,叶心也说爱她,但她不爱她的身体,毫无性趣。毕业旅行同住酒店,她要求开标间,说大床影响睡眠,季云衿清晰地记得,洗澡过后她脱掉内衣只穿着一件白T恤时叶心的表情,似乎她们在一起那些年她都不清楚季云衿和她有着相同的生理构造,以至于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震惊,惶惑,失望——季云衿在之后的很多天里都没有再脱掉内衣睡觉。
楚红背过身不再理会季云衿,但闭上眼脑海仍浮现出季云衿的身体,她们交缠在一起,体液交融,双腿交迭,如蛇交尾。她分不清这是春梦还是自己的幻想,突然睁开双眼:“我只是喜欢做爱。”
楚红坐起身又重复一遍:“我喜欢做爱。”试着说服自己。
“你不喜欢,你说没有男人能让你高潮。”季云衿回过头看着她:“你忘了,我第一次见你,你说,都是演的。”
楚红有些后悔曾经告诉她这件事,导致自己现在无法赢得辩论。
“我演技好吧?”楚红掀开被子,从背后拥抱季云衿,却慌乱到不知该把双手放在哪里。
季云衿还没有答话,楚红就继续在她耳边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做爱不是演的?”
季云衿却没像她预料的那样沉默、无言以对,反而低声笑起来,将未抽完的香烟直接扔在玻璃杯中,回身拉住楚红的手腕,与她缠吻起来。季云衿的吻技一向生涩而温柔,除了今天,楚红被她的横冲直撞吓到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对方强势的唇舌。
她们接吻的次数太少,一个湿吻比任何前戏都有效果,楚红感到身体重新变得绵软,阴道再次湿润,但季云衿接吻时很安分,并没有急色地摸上她的胸。楚红已经不想再去纠结「同性恋」的问题,按着季云衿的头加深这个吻,不肯让她开口说话。
直到两个人都喘不上气,楚红才松开手,给彼此喘息的机会。看着各自沾满口水的嘴唇,季云衿难得没有再问,低头含住她胸前的乳珠,轻轻撕扯啃咬。楚红的双腿不自觉地分开,她拉起季云衿的手指,含在嘴里舔舐,从指尖,指腹,指节,一直舔到指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也是演的?”季云衿将手指从楚红的口中抽出来,单手撑在床上,迫使两个人拉开距离,以便看清楚红的神情和从头到脚逐渐泛红的身躯。
楚红觉得自己快要演不下去,在床上表演高潮骗过客人当然很简单,但情动之际骗过季云衿……她无所遁形,如在曾幻想过的叁级片面试现场,导演,对方是导演,是星探,会仔细观察她每一个反应,从被汗液浸湿的头发丝,到蜷缩的脚趾,沉坠在胸前的乳房饱涨如哺乳期的女人,原本褐色的乳晕也因口水的浸润加深颜色,向外泛起涟漪,小腹上的毛孔微微张合、震颤,一直延伸到双腿之间,除了现场没有摄影机外,一切都像幻想中的场景,季云衿的审视让她紧张,忘记该如何表演,一切出于本能、生理的反应,无法欺骗任何人。
伸手向季云衿贫瘠的胸部,楚红看着自己手指上斑驳的红色甲油,已经快要褪尽。她太久没有重新修剪、补色,甲油在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除了红色,还有其他颜色款式,金箔,珠光,银色,金色,在紫外线烤灯下熠熠生辉——已经过期了,她想起来,那些漂亮的颜色已经过期,而红色即将用尽,她太久没有回到现实去清理这些东西,一段真空生活使她恍惚,恍惚床头玫瑰会无限期地开放下去。
季云衿的胸部像初发育的少女,楚红轻柔地抚摸让她感到痒,很痒,于是拉开她的手,也学着刚才看到的“表演”,吞吃她的手指。没有经验,季云衿完全没有经验,虎牙磕破楚红的指节,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分不清是自己牙齿出血还是咬破了对方的手指,只好收起利齿,含吮着楚红的指尖舔舐。
十指连心,她想起一些说法,古中国常常以此为根据制造残酷的刑罚,十指连心,是有根据的,她想。虽然手指不是性器官——季云衿曾经唾弃自己,一度认为手指带来性欲望和生理上的感觉与幻肢硬了、颅内高潮没有分别,但分明有感觉的……手指将疼痛传递到心脏,于是感到疼——于是感到兴奋与快感。甚至有感觉的不止是她一个人,季云衿看到楚红身体呈现出更加明显的反应,终于吐出她的手指,俯身到楚红的腿间。
对方发红的小穴中正在不断涌出体液,水渍洇透床单,还在向外晕染,而刚才她没有抚摸她任何性器官,只是舔吻她的手指。
“快点……”楚红抬起腿,在喘息声中困难地挤出两个字。
她希望季云衿不再犹疑,直接操她,无论是用手,还是嘴,季云衿却迟迟不动。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可以了吗?”楚红揉弄着自己的阴蒂,将双腿抱在胸前,顺着季云衿之前的话继续:“我想被你操,我是同性恋……”
季云衿微笑着看她,却没有用手,或是嘴,上前拉起楚红的双腿搭在自己腰间,感觉到温热的阴唇相贴,楚红挣扎着抬头看她。
“不是想磨豆腐吗?”季云衿挺了挺腰腹,模拟之前套上穿戴的姿势,撞击着楚红的阴蒂,看着自己的体液流到对方的腿根,没入黑色毛发,季云衿只觉得这一幕淫靡到不真实,她完全不曾有过这样的构想,但今日无师自通。
楚红的叫声像啮齿类动物细碎的磨牙声,季云衿抽出抱在她腿弯的手,整个人跪坐到床上,去寻觅楚红的唇舌,她的确咬紧牙关。季云衿更换姿势,将细碎的磨牙声吞掉,与她十指紧扣,侧躺的姿势让她们更好地看清彼此的脸,如何因情欲高涨而变得潮红……楚红对她的温吞显然不满,拉起季云衿的另一只手,探入自己的小穴。
季云衿却也拉起她的手:“你不想操我吗?”
这声音仿佛由空中传来,或是窗外传来,总之不真实,像电影话外音,像是在蛊惑,伊甸园毒蛇正吐着蛇信,嘶嘶作响,诱使她去到某地,将手指搅弄到季云衿的身体中。
手指探入的瞬间,楚红再次听到“嘶嘶”的声音,这地方让她太过熟悉,想到季云衿是第一次,楚红迅速抽出手:“疼吗?是我弄疼你了?”
季云衿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楚红的双眼,再次吻上去,不肯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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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季云衿用力地拥吻着楚红,光洁的躯体相触碰,连骨骼也柔软熨帖,相嵌到密不透风,几乎浑然一体。季云衿捉着楚红的手不肯松懈,重新放在腿间。她眼底的神色让楚红慌张,想起自己看过的AV里,就有着这样的画面,操女人和自慰没有区别,同样的身体构造,就算没有经验,也可以顺利地探寻到某处,让对方快乐,而不是带来疼痛。
她的第一次很痛,在下大雨的夜里,即使已经忘记男人的脸,但下身撕裂的感觉还记忆犹新,捅入她身体的似乎不是鸡巴,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使她体会到被上刑的痛苦,眼泪、鲜血和精液不自主地从体内流出,弄脏床单。第一次下海与客人做爱不这么恐怖,润滑油、避孕套带给她安全感,男人迅速变得坚硬又变得疲软的鸡巴让她意识到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恐惧的,后来渐渐习惯,她在床上总是占据上风,用最快的速度让对方疲软下来,穿裤子付钱走人。
但她从不习惯如何在床上让对方感受快乐,看着季云衿不断吐出液体的穴口,楚红忽然推开她:“指套呢?”
季云衿不明所以:“没关系的。”
“我没有剪指甲。”楚红伸出自己的手给她看,想起季云衿之前做爱的时候很注重手指的清洁,她家里也总是放着指套。
楚红爬到床头的抽屉里翻找,季云衿只是躺在床上微笑,从枕头底下找出她想要的东西,对光线仔细辨认塑料包装上写着的口味:“你喜欢什么味道?”
楚红回过头:“随便。”
季云衿挑出粉色的包装,蜜桃味,上次她就用了蜜桃味。将乳胶指套包裹到楚红手指上,季云衿感觉自己正在教对方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床伴,保持清洁,温柔的对待——楚红学得很快,今天是她先想起指套。
手指被乳胶捆束,有些妇科指检的错觉。她变成医生,将季云衿的双腿分开,没有手术椅,但高瓦数的顶灯像检查室的灯光,迫使季云衿垂下眼睫,去看楚红的手指怎样进出在自己的阴道,她技术不佳,又因紧张,额头上已布满密密麻麻汗珠,随着俯低的动作滑落到发梢。看着季云衿紧绷的胸腹突然陷下去,楚红抬眼:“笑什么?”
“你也很紧张。”季云衿抚摸着她的发顶,替楚红擦掉额角的汗珠:“比我紧张。”她想起楚红曾经笑她没有经验,笑她没有操过女人,于是今天将这笑声还回去。
楚红一时语塞,难道应该将季云衿当作和她一样的人,身经百战,已经丝毫体会不到疼痛与快感?她是个有着正常工作和体面生活的女人,第一次,甚至不该和自己,留下这样一段回忆,日后被人问起,该如何提及,日后——在她们分别之后,楚红想到分别,她想这段时间过去季云衿和她绝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们不是一种人。
“我不会后悔。”季云衿敏锐地捕捉到楚红的情绪,猜到她的想法,她从不擅长窥视人心,但今日一语中的。
手指的探入再次攫取掉卧室中的氧气,季云衿张大嘴巴,像鱼一样呼吸,双手抓紧被单,双腿向左右两边分开,脚背绷得笔直。楚红低着头,也张开腿,从身后抱着季云衿,乳尖抵在她布满汗液的后背,这个姿势让季云衿与她距离更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只能听到呼吸声,这个姿势让楚红看不到季云衿的身体,只能凭借触觉去感受她的每一处反应,碎发颤抖着扫在她的颈间,破开的肉唇像八爪鱼触脚上的吸盘,紧紧吸附着乳胶套中的手指。
季云衿不知道这场欢爱持续了多久,睁眼看着头顶的灯光开始闪烁,如同电路不稳导致的闪烁,最终由弱变亮……在惨白的亮光达到顶点时,灯管骤然爆开,细微的爆裂声传到耳中,身下体液也冲破防线,疯狂向外奔涌,她想起自己月经初潮的时候,又觉得是羊水破开,但并非她的羊水,她是孕育之中溺水的婴儿,眼耳口鼻全被潮水淹没,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终于找到水上的浮木。
楚红仍在她的身后,等季云衿缓过神不再颤抖才转到她的面前,取过床头的抽纸为她简单擦拭,却发现季云衿的脸上满是汗液,顺着她的鼻尖滑落到下巴,已分不清是汗液还是泪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季云衿的眼泪让楚红想到自己,是否每个人第一次做爱都会流泪?她主动地攀吻季云衿的脸、唇,尝到咸涩的滋味,确信那就是泪水,有些不知所措,季云衿却伸手问她要烟,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回味着刚才的情事。事后烟,她谨遵自己的里对于欢爱的描写,主角从外套口袋掏出皱巴巴的软包烟盒——里写得很不凑巧,刻意让床上的两个人共吸一支烟,沾满口水的滤嘴在不同的唇齿间进出,随着烟雾的消散,暂离的灵魂归位,打乱重组,使她成为另一个全新的人。
接着是冗长的贤者时间,季云衿从床上站起来,下身仍旧黏腻,她将窗帘拉开一小角,看到外边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雨滴落在电瓶车停放站的铝合板遮阳棚上,和刚才听到的灯管爆裂声一样。
“又下雨了。”她看向楚红:“叫外卖吧。”
楚红倚在床头,显得十分疲惫:“你饿了?”
季云衿摇头,虽然一天没有吃饭,但竟然不觉得饿:“你不饿吗?”毕竟出力的是对方。
“先洗澡。”楚红发现自己的腿间又溢出血丝,迅速从床上下来。
等楚红从浴室出来,季云衿仍赤裸着身体在家里走来走去,换掉了脏污的床单和被罩,清扫地上的垃圾,洗干净玻璃杯里的烟灰,使卧室焕然一新,消耗着自己过剩的精力。楚红站在浴室门前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季云衿就从衣柜里拿出浴巾,上前擦拭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怎么不擦干?”
浴室取暖灯照在皮肤上有一些夏天烈日穿透毛孔的感觉,照得季云衿额角反光,镜子里也出现两点光斑。楚红在吹风机嗡嗡的噪音声中打了个呵欠,头发差点被吹到嘴里,季云衿用手替她梳拢,按揉着微湿的发根。楚红享受于这样的手法,眯起双眼,趴在洗漱台上看着季云衿:“手法不错,当我的小工吧。”
“什么小工?”季云衿的声音混杂在嗡嗡的暖风中。
楚红蓦得睁大双眼,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假装没有听到,推开正对着自己太阳穴的吹风机风孔:“差不多了。”她的发根已经变得干燥,因静电的缘故,发缝中的碎发向上翘起,看起来像蒲公英竖起的冠毛。
季云衿关掉吹风机,还要再问,楚红却已站起身,将方凳拿出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不应该说错话的,楚红颓然地躺在沙发上,不知刚才如何鬼使神差地想要将季云衿安排到自己的人生里,她当理发师,季云衿做学徒工,她们拥有一家理发店,赚了钱就可以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租更大的铺面,可以开在那家商场,就开在星巴克的旁边。楚红深吸气闻着自己头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将幻想驱离,如果季云衿是个和她一样出身的人,一样无家可归,一样漂泊异乡……她又想起邻居家的女儿,如果当初她有钱替她还债,劝她和自己一起做生意,也不至于音讯茫茫,但在当初,她们只可能一起下海,短暂的在一起,然后——有太多然后,总之不会永远的在一起,最后还是要各走独木桥。
季云衿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楚红正坐在餐厅的靠背椅上玩手机,桌上放着一碗拆开包装的杯面。季云衿也只好去冰箱取出另一碗杯面,撕掉包装,添水,坐到她的对面。
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季云衿等够五分钟就拿走盖在杯面上的kindle,芝士香气溢到餐厅每个角落,她毫无食欲。
“你说她真的出轨了吗?”季云衿忽然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楚红放下手机,茫然地抬眼:“谁?”
“我同事。”
楚红想起来她在说什么事:“我怎么知道。”
“你拍到证据了吗?”
季云衿摇头,将桌上的叉子递过去:“你的好了。”
楚红一直看着时间:“我的是粉丝。”
季云衿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是一碗粉,不由笑起来:“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吃泡面。”
“都是速食,有区别吗?”
楚红被她的反应逗笑。
季云衿悬着的心因这笑声卸力:“离婚的事,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楚红依旧下意识地问:“谁离婚?”
季云衿的神情让她会悟:“哦,我离婚。”
“我只是想问你朋友,有什么方法让我一个人就可以解除这段婚姻关系,听说诉讼离婚可以造假,只需要我找来随便什么男人,装作我老公。”她想起在网上检索看到的案例,她只是想要一个保障,以便日后对方找来可以出示这些文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真的帮你诉讼离婚,协议离婚。”季云衿不明白楚红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演员来造假,更何况这是不划算的造假,如果对方找来,那些文书毫无用处。
楚红一时不作声,显然是在拒绝季云衿的提议,她恐惧对方找来,却要自己主动找去,岂不是可笑。
“吃饭吧。”
季云衿拿起叉子又放下:“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如果你不和他离婚,我算什么?”她之前认为楚红想要离婚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她认为起码有百分之十是因为自己。
楚红面对她的质问,只觉得好笑:“我不是你出轨的女同事,你算我的客人。”
季云衿对这个字眼感到陌生,她们已经很久不再这样强调,她当然不是道德感作祟而一定要楚红离婚,但怎么会是客人?
楚红也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出自己的失言,尤其是今天,她们刚从一场性爱中抽离,她说这样的话就像拔屌无情的男人,还好在床上她也没有许诺过什么。但不是客人该如何形容,朋友?朋友不会上床。女朋友?她恍惚地摇头,她们见面除了做爱就是做爱,如果不做爱就无事好做,季云衿说学校说文学她听不懂,她说——她的生活乏善可陈,一遍遍讲旧故事也总有一天会让人听厌。哦,她想起来,她还可以跟她说钱,不过这个月她已付过账,连钱也不好再提起。
“我害怕。”楚红试着转移话题,说一点吧,只是一点,旧故事的边角料。
“害怕什么?”季云衿果然追问。
“我害怕他。”楚红看着她的杯面:“再不吃就放凉了。”
季云衿顺从地低头搅弄着碗里发硬的面条,等待她的下文。
“他强奸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云衿知道她说的“他”是指谁,眼前突然冒出电视机短路的雪花片,楚红还在继续,继续说她从一开始就想要听到的故事。
电视机信号不稳短路的呲呲声和楚红的声音一起传到她的耳朵里,季云衿看着桌上放凉了的杯面,胃液翻涌,食道烧灼。
“他强奸了我,然后我跑出来了。”
“但是怀了孩子,然后我打掉了。”
楚红长话短说,真的很短,短到留下太多的遐想空间,每一个字的背后都留有构造长篇的余地,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只有人物,立体的,活着的,正在她眼前呼吸,拿起一支饭后烟蜷缩在椅子上。
孩子最后流去了哪里?楚红的记忆重新停留在药流的那天晚上,她宫缩般地疼痛过后,肚皮和下体开始流血,也开始耳鸣,耳朵里传来电磁声,渐渐听不到邻居家的女儿在说什么,不止是血,她感到有模糊的肉块顺着血一齐坠落——并非坠落……她是躺着的,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连床垫也没有,只是两床薄薄的褥子,很快就被鲜血浸透,渗入木板的缝隙,滴落到凹凸不平抛过光的水泥地上,然后流向门边,她原本打算去厕所,让它直接流到下水道中,但却被有意报复,疼得抬不起手脚,像一条被剖开肚皮的死鱼,躺在板床上,亲眼看着那团血肉如何死亡。
一定是报复——躺在肮脏的床上睡到半夜她才起来清理,根本无法洗净,只好多花一笔钱重新买褥子,屋子里腥臭的味道久久不散,虽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闻到。
孕育生命,她想起公交车身上的妇幼医院广告,写着孕育生命。那她算作杀过人吧,于是惨遭胎灵的报复。
季云衿低垂着头与她对坐,楚红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抽完烟就站起身收拾桌子,在厨房忙前忙后。
季云衿的眼神追随楚红的背影,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楚红背对她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擦拭台面上残留的调料渣,她想季云衿一定会替她补足故事,也就没有事无巨细的必要,补足故事之后,她会更同情她,同情,楚红扬起嘴角。
季云衿确实替她补足故事,却卑劣地不敢让楚红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楚红不会爱上男人,这种卑劣的念头瞬间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塞满喉咙,使她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忘记。楚红遭遇的痛苦成为她安全感的来源……爱使人扭曲,季云衿在心底自私地辩白,想她或许不必忘记痛苦,她可以带着痛苦与自己相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季云衿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起先只是沉默,楚红以为沉默过后她会有很多话要说,让她找个心理咨询师,或者亲自充当心理咨询师的角色,要求她再细致地说明这是发生在哪一年的事情,补充更多细节,诸如此类。
她回到房间,看见季云衿坐在书桌前工作,反而有些不适应,正要找一些话题,关于做饭的话题——她们不能一直点外卖,她想买些鸡蛋,买些可存放的蔬菜、速冻食品,馄饨,水饺一类,起码下次不用吃泡面,但门铃忽然响起,楚红吓了一跳,问季云衿是不是点了外卖。
季云衿从电脑上挪开眼睛,门铃已响到第二声。
“我没有点外卖。”
“那会是谁?你爸妈?”楚红局促地站在卧室门口,不敢上前开门:“我需要躲起来吧。”
季云衿看着窗外:“雨这么大,不会是我爸妈。”说着她起身去开门。
楚红躲在卧室里,将门轻轻闭上,留下一条缝隙,只能看到客厅的一部分。
曾悠悠站在门外甩着伞上的雨水,看见季云衿缓慢开门的动作,不耐烦道:“你在干什么?”
“怎么是你?”季云衿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们今早因为沉望青的事情说得不好,差点吵起来,她在微信上将曾悠悠设为了免打扰。
季云衿将她让到客厅坐下,问她喝什么。
她租在这里之后只邀请曾悠悠来过一两次,她却顺利地找对了单元和楼层。
“你家里——”曾悠悠巡视着她的客厅,看到鞋柜下摆着不属于季云衿的高跟鞋:“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云衿看向卧室:“你见过的。”
“你们同居了?”
季云衿点点头,女同性恋同居是很寻常的事情,室友,对外说起,就是室友。
楚红听到她们的谈话,也只好从卧室里出来,和曾悠悠打招呼,重复着季云衿的客套话,问她喝什么,然后自问自答:“太冷了,泡点茶吧。”她记得季云衿的厨房柜子里放着一罐茉莉花茶。
看着楚红再次去到厨房,像女主人一样忙碌地接水烧水,泡茶待客,季云衿转过头问曾悠悠什么事情。
曾悠悠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楚红:“她做什么工作?”
季云衿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而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曾悠悠的突然造访使她原本编造的内容显得虚假,于是只好讪笑着说在歇年假。
“最近天气不好,歇年假应该出去走走。”曾悠悠没有戳破她。
“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说这个吧。”季云衿看着她穿了一身整齐的职业套装,猜测道:“你应该是路过,顺路来的。”
“嗯。”曾悠悠点头:“沉望青约我,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
“什么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才出来。”她来是想找季云衿一起去喝酒,但不巧,曾悠悠犹豫要不要当电灯泡。
屋子里多出一个人,让她浑身不自在,原本她到季云衿这里,是可以换上拖鞋,随便躺卧的,但今天多出一个人,让曾悠悠不习惯,好像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三个人的友情已嫌拥挤,更何况对方谈了恋爱,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误闯季云衿与恋人温馨的午后时光,于是谈起公事,私事之中的公事。
“到底是谁要离婚?问了好几天,总该告诉我了。”
楚红在厨房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曾悠悠主动提起离婚的事情,端着纸杯的手微微颤抖,开水不小心洒到手背上,烫得她失手将刚泡好的茶摔到了地上。季云衿闻声赶来,看到她烫红的手背,迅速越过地上的狼藉,拉着楚红去厨房水槽冲水。
“我不会说的。”她声音压得很低,楚红却还是紧张地看了一眼客厅。
“没关系,我来吧。”季云衿简单清理了地上的茶水,重新打开茶叶罐子,添茶添水,端出去放到桌上。
曾悠悠对她们的窃窃私语视而不见,但察觉出一些端倪,太过神秘,又或许是故意的,她已不再将她视作亲近的最好的朋友,季云衿与叶心就不如此,恋爱的每一步骤都会讲给她知道,而楚红,她除了知道她们在热拉认识,剩下一无所知。
“沉望青找你说什么?”季云衿不着痕迹地避开前一个问题。
“没什么,反正你不会帮我的,对吗。”曾悠悠微笑着:“你觉得她是个好人,而我在猎巫,我在赚一些你觉得不耻的钱。”
季云衿觉得她说得有些严重,笑道:“我也有想过,差点就帮你跟踪盯梢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差点。季云衿没有骗她,在今天早晨的会议上,她想要给沉望青一个教训,就像她从前想过要如何报复叶心,告诉叶心的丈夫她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前女友,告诉他叶心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那天她从酒店出来,不知道叶心是否临时找了别人,她有着这样的怀疑。
楚红在厨房磨蹭,迟迟没有出来,她表演到疲惫,听着季云衿向门外的人说了再见,关上防盗门才缓缓步出餐厅,坐到沙发上。两杯热茶还散发着热气,曾悠悠走得十分匆忙,没有停留,因她的存在而没有停留,楚红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如果这是包养,她就不该住在季云衿的家里,鞋柜里不该多出一双女人的高跟鞋,床上不该放两个枕头,否则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比如今天来的是她父母,她该怎样应付,躲着,像季云衿躲在自己的衣柜里一样,躲到她的衣柜里去。包养作为借口显然蹩脚,她忽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季云衿的欺骗,她也在自己欺骗自己。
她们已经在过一种恋爱生活了。她想到买鸡蛋肉菜,速冻食品,想到明天该吃什么饭,想到离婚——季云衿说得没错。她明知道一个人无法办理离婚手续,为什么会在她带自己去见一位律师朋友的时候临时起意,添加对方的微信,想要继续执行之前造假的想法。
季云衿说得没错。
楚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云衿正站在玄关处向曾悠悠发消息,说自己最近很忙,等到期末考结束学校放假的时候再请她喝酒。
过恋爱生活和恋爱是不一样的,不需要什么手续、仪式,没有告白和等待接受告白的过程。
曾悠悠不回消息,季云衿关掉手机,心里烦乱,但这一切和楚红无关,是她将恋情公之于众而拒绝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导致这样局面的出现,让朋友感到不被信赖,让楚红变成柜子中的人。而这仅仅是开始,她们才同居了一天两天——季云衿有着时间上的错乱感,总觉得她们在一起过了很久,像《半生缘》里所写,三年五载如一生一世,这证明她还年轻。
季云衿走到楚红身旁坐下,不知道她是否也有这样的错乱感,起码关起门来,在这间出租屋里,时间仿佛停滞,她们在床上做爱,在餐厅吃泡面,在厨房洗菜装盘……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着,难得地享受一种默契。
“期末太忙了,等学校放假吧,我们出去走走。”季云衿重复着曾悠悠的提议。
“走远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已经有过一次短途旅行,虽然一开始并不是为旅行而出发。
“你看过雪吗?”季云衿盯着窗玻璃上缓慢流淌交汇的雨珠,气温已经很低,天黑了,室外恐怕不到十度,室内更冷,在客厅坐一会儿就已经手脚冰凉,但雨滴仍是水珠,温度没有越过零下,不会变成雪花。
“我们去北方,下雪的城市,有积雪的城市。”她看过双雪涛,微微发冷干燥质地的文字。毕业旅行她就想去东北,做了很多攻略,应该坐火车,或者高铁去,却被叶心拒绝,她说讨厌太寒冷的地方,需要穿厚重的羽绒服、毛衣,一层一层的秋裤、保暖裤,将自己裹得像粽子,皮肤会被冻伤发红,睫毛也会结霜,雪地寸步难行,无法拍出好看的照片。
楚红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季云衿低头去看,却发现她睁着眼睛,只是不说话。
“你不喜欢太冷的地方?”季云衿自顾自解释着她的沉默:“那我们去热带,海边。”
“没有。”楚红终于开口,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我没有看过雪。”
她在电视剧里看过雪——楚红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起于看影碟,之后看电视,现在看短视频,但她想象不到雪的味道,雪的触感,和雨滴落到身上会有什么不同,堆雪人将雪捏成各种形状和徒手清理结霜的冰箱壁有什么不同。
“你什么时候放假?”楚红起身开始收拾客厅桌上的纸杯,将茶水倒掉,杯子扔进厨房垃圾桶。
季云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领悟到楚红这是答应和她一起去旅行,突然雀跃着跑回卧室。之前学校已经给老师发过放假通知,季云衿坐在电脑前大声向楚红道:“一个月,再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那时已是明年的一月中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每到年末,所有的工作都变得繁忙起来,工作着的人却变得疲惫倦怠,圣诞节过去,元旦过去,撕日历等待农历新年的来临已成习惯,但今年提前公布过放假通知,除夕依旧是工作日,使原本就味淡如水的春节更加丧失吸引力,或许这个节日的一切终有一天会被关进博物馆,变成铅字印在民俗相关的书本上供人凭吊。而季云衿终于尝到做老师的甜头,不必工作到年末的最后一日,在心里盘算着距离除夕多少天,期末周结束她就迎来假期,假期到除夕回家是一段真空的日子,她可以开始一些计划。本学期最后一节课上她神思恍惚,眼睛始终盯着阶梯教室窗外惨白的云,被揉碎的云,在风里飘忽不定……你看那云,像不像雪?
上课的教室在五楼,学校占地郊区,附近没有高大的建筑,季云衿从五楼的窗户望出去,窗含西岭千秋雪,虽然只是云,也没有西岭,只是学校教学楼后尚未来得及开发的一片荒地,很久之前就拔光了杂草。a城无山,作为城市景观的假山公园倒是很多,人造景,刻意打磨出粗糙的切面,让一切看似天然,连雪也可以造假,人造雪,聚丙烯酸钠,铺陈在假山石的缝隙中,不可近看,不可触碰,过近的距离会导致美景失真,幻灭。
最后一节课往往是用来画重点的,季云衿收回视线,继续把书翻到下一章,她无意为难学生,毕竟自己也刚从学生时代过来,于是最后一节课上标出将近一本书的重点内容,却没有提前“剧透”,告诉学生占分值最高的大题是开放性试题。下了课她需要写材料,写总结,开会,繁忙的工作让她头疼,最终还是决定在教师休息室里完成一些,毕竟一回去她就会拖延症发作,迟迟不肯打开电脑。自从楚红搬来,她就很少伏案,桌子和书架落上灰尘,她们周旋于生活的琐碎,使她的出租屋现在很像个家。
看着窗外天色,快五点的时候,她收拾电脑准备回家,却有学生来敲门,季云衿拿起车钥匙,不打算在下课时间之后应付对方。季云衿觉得自己送客的姿态表现的很明显,对方却还是逡巡着空荡的教师休息室,发现只有季云衿在这里后,将目光投到她的脸上。
季云衿认识他,在对方开口问她能否补上缺课的请假条时,季云衿想起来,他就是那个大二的学生会会长,自从那次在发廊遇见,他好像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课堂上。
“补请假条?”季云衿皱眉,她不负责处理这样的事情,匆忙留下一句“不行”就要离开。
对方却重复着之前的话,实际上根本没有请假条,他说自己将来要申请国外学校,需要看绩点,一般学生这样恳求,就是没有请假条。天已经黑了,走廊空荡荡只有写着“安全出口”的应急灯散发绿光,有凶杀电影里的氛围,季云衿听着Mac男喋喋不休——她想起自己给他取了这样的代号,不耐烦地学起沉望青平时的威严神情:“其他老师那里,你也这么说吗?”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甚至那态度也不是“恳求”,近乎“要求”,季云衿说完就匆匆地下楼,见对方没有追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讨厌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学生,期末的学生,她的邮箱里就躺着很多补交的作业,微信也总能收到陌生账号添加好友的申请消息,导致她关掉了手机号搜索。开车出学校时她还没有平复心情,又被红灯所阻,到家里比平时晚了十分钟。
楚红用沾着鱼鳞的手给她开门,看见季云衿双手空空,她站在门内一动不动,粉色围裙上有着淡淡的血渍,季云衿不解,背过身去换鞋,问她今晚吃什么。
“看消息了吗?微信。”楚红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放到客厅桌上。
“今天出门前就给你说过了。”
季云衿站在鞋柜前回忆她出门前楚红说了什么,又迅速打开手机,看见楚红提醒她记得买壶油,她家里500ml的食用油早在一天前用光。
“好了,你吃生鱼片吧。”楚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那鱼是哪来的,你出去了?”季云衿下意识地推卸责任。
“鱼是你昨天在买菜小程序上下单的。”活鱼,送过来的时候奄奄一息,需要自行处理,楚红觉得她失忆了,俯身过去摸季云衿的额头。
季云衿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换鞋。
“怎么了,学校有事?”楚红走到鞋柜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道。
“没有。”季云衿回头看她:“在想去东北旅游是不是该提前买两件羽绒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还早。”楚红说还早,其实她知道已经不早,她们从十二月做爱到一月,躺在床上的时间多过其他时间。元旦的前一天晚上,季云衿学校放假,她们去a城某个豪华的星级酒店开房做爱,她说会不会很贵,季云衿展示手机软件上的赠券,告诉她优惠券即将过期。没有必要,楚红又说没有必要,她们可以在家,做爱只需要一张床,她家里就很好,不必担心有人来打扰,只是声音最好小一些——在季云衿家里住下之后,楚红发觉楼房并不隔音,有时她在厨房做饭能够听到楼上吵架的声音,几个小时,时吵时歇,摔东西的声音也传来,她听出是母亲和孩子的对话,关于考试,关于成绩的内容,月考,她捕捉到这个词语,但在她模糊的学校记忆里没有月考,只有期中和期末考;她在阳台晾衣服,给绿萝浇水的时候又听到楼下住户切菜做饭的声音,菜刀在案板上有规律节奏地敲击,青辣椒被投进油锅,呛人的味道随即传来,楼下的住户不是本地人,熟悉的乡音使她拿衣架的手微微颤抖,但也敏锐地发觉他们不会是同乡,方言隔一村一镇就有着细微的语调变化,她听得久了,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女人做直播,用高昂的声音喊麦,男人没有工作,厨艺很好,常说他的厨艺可以在a城开一家饭馆当老板,但租金高昂,希望女人出钱投资,女人说你去摆摊吧,在学校的门口,附近是大学城,学生都厌倦食堂的饭菜,然后他们吵起来,男人说这是大材小用,女人说他心比天高只想做老板,她总是听到楼上楼下的住户在吵架,仿佛吵架才是生活的常态,如果不吵架,就像室友,客套而生疏。
她想她们的声音也会被听到,所以远离窗户,在阳台和厨房只是沉默,在卧室关掉两扇窗,拉上厚重的灰色窗帘,和季云衿在暗不见光的白天黑夜做爱。黑夜原本就没有光。
“你要放假了吗?”楚红看着季云衿勾上鞋跟,发觉一个月匆匆过去,她们所约定的期限,包养的期限也即将过期。
“嗯,下周,考完试我们就走,提前准备总是没错的。”录入成绩这件事往往拖得很晚,她决定学生考完试就出发,将收尾的工作暂时搁置。
等季云衿买食用油回来,她疲惫地靠在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清理死鱼留下的痕迹,新鲜的血液渗入木质案板,冲洗擦拭使颜色变得暗红,季云衿将食用油放在她手边,挽起袖子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去盛汤吧。”
青椒炒蛋摆在餐厅的玻璃桌上,锅里炖着鱼头豆腐汤,剩下一条无头的鱼,她问季云衿想吃什么口味,季云衿回答都好,楚红说那就用酱汁浇制吧,她在美食教程的短视频上学来的方法。
季云衿没有出去,楚红看着腰间多出来的胳膊,她似乎瘦了,手腕纤细,骨节硌在她的围裙口袋上,挽到小臂的毛衣衣袖有些脱线起球。
“今天有学生来找我。”季云衿将头枕在她的颈窝:“你见过的。”
她见过的学生,只可能是她的客人,嫖客,楚红调制酱汁的手顿了顿,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们同时想起那天,她住进来的那天,从隔壁市回来的那天,季云衿说如果她不是他的老师会发生什么?楚红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去报警,警察会说你是妓女,妓女被人强奸听起来岂不比婚内强奸更让人觉得可笑,她不会去报警,她会给男人、开棋牌室的她的姘头打电话,男人赶来的时候或许对方还没有完事,他们可以合伙仙人跳,勒索学生一笔钱作为补偿——她会反抗,按理来说应该先想到反抗,而不是事后如何弥补。
饭桌上依然无话,因为吃鱼的缘故,怕被刺卡到,看着季云衿不断地吐出小刺,楚红指着鱼腹:“这里没有刺。”
季云衿心不在焉,只是点头,继续吃着鱼尾,有些咸,或许是蚝油放多了,她没有提出建议,起身去冰箱拿易拉罐装的调制酒。
“你怕他记得你?”楚红将大碗里的鱼头汤盛到小碗,奶白汤色冒着热气,清汤寡水,季云衿不吃葱花。
“他一定记得我。”季云衿打开易拉罐拉环,不知怎样向楚红传递她的恐惧,那“要求”近乎威胁,从“请求”变成“要求”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感知到,但威胁——她看见楚红,坐到餐桌前吃饭,才回味出威胁的意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楚红当然不会感到恐惧,恐惧不是尖锐湿疣,仅凭接触就能传染给另一个人,对方能威胁到的只有她一个人。季云衿的神经骤然绷紧到一种临界状态,她想现在就走,今夜,但考试周安排已经出来,周二她需要去监考,作为一个普通讲师,被学校物尽其用。
“也许不是呢,他向你说什么了?”楚红看着无一丝油腥的鱼头汤,忽然没有食欲,她应该买一根葱花,撒到自己的碗里。
“想让我给他高分……或是,直接把试卷提前给他好了。”季云衿越过细节,学生的最终目的就是分数,他大可以直接说明,而不是借口请假条,将威胁包装的像是请求,这是人际交往的惯例,大家通常不会明说自己想要什么,而是通过不断地暗示,希望对方意会。
“完了,我完了。”季云衿扔下汤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抽烟。
楚红想说她太敏感,反应太激烈,就像之前——十二月末的时候季云衿陷入财政危机,兼职,兼职不那么好找,她只会写东西,,散文,还是什么,总之不是那种爆款十万+的公众号推文,这让她更没有市场,邮箱和微信堆满客套的退稿信,编辑说她写的很好,但不符合要求,季云衿一时不知道是不符合市场要求,还是对方老板的要求,大概都不符合,于是拿文章给楚红看,要她提出问题。楚红坐在她的电脑前,看着密密麻麻如蚂蚁爬的小字从脑子出去又进来,她想说自己晕字,但面对季云衿期待的眼神,她无法说出口。坐在电脑前重复地从头,将一段话翻来覆去地看:
沉小红说我是女人,女人么,生性见妒。
张蕙贞怎么不见妒?
伊一时答不来,骂张蕙贞想做大老婆故意装贤淑罢了。
张蕙贞确是真贤淑,只是一点不爱我。到底小红与我最似,伊姘戏子同我做张蕙贞一样,张蕙贞不爱我,小武生也不见得爱伊家,小红负我,我负小红。
……
沉小红,看见这个名字,楚红抬眼,疑心她将自己化作原型,但浏览下去却写宣统某年,清朝,应该是清朝,她不好自作多情,只能说不错,究竟哪里不错,她也不知,根本看不懂。
女人如不嫉妒,就是神女无心。
季云衿写,女人如不嫉妒,就是神女无心。
“你骗我。”楚红还没看完,季云衿就发觉她的心不在焉,随后合上电脑,关掉电源,负气去浴室冲澡,一个小时没有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买了投影在卧室,季云衿出来后悄无声息地将电影投到床前的墙上,楚红以为她会放恐怖片,或者悬疑,她们之前在卧室里看过恐怖电影,季云衿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攥着她的手,但墙上投影出现沉小红,穿倒大袖的旗装,鬓插绢花。
吴语粤语的对白听得她昏昏欲睡,季云衿坐在床头吸烟,莫名其妙地说她不爱她。
因为她不见妒,季云衿翻旧账,问她为什么愿意她去赴叶心的饭局。
她们住在一起后,叶心约过她一次,季云衿拿着手机聊天记录给她看,希望得到她的允准,于是她说去吧。
原来不是为了得到允准。那天季云衿喝了很多的酒,吐脏被子和床单,她没有生气,拆洗晾晒到半夜三点钟,早晨正在熟睡,就被季云衿不安分的手摸醒,然后她们做爱,季云衿解释叶心只是想要让她帮忙,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具体什么事情楚红已经忘记,但季云衿的喋喋不休地解释。
又回到墙上的沉小红,季云衿说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但他们相爱。
相爱就是会嫉妒,如果她还和之前那个男人继续来往,她一定会生气。
楚红预料到她如果说她们不是情侣关系,一定会引发一场争吵,甚至这场争吵过于无厘头,是因季云衿让她看被退稿的而起,是因她看不懂,敷衍的太过明显,她们都没有什么旧账好翻,但季云衿跋山涉水找到了理由。
今天也一样,如果她坚持说是她高度紧张,太过敏感,季云衿也会找到争吵的理由,说那天她不回去就好了,她们就不会遇见那个学生,学生嫖客,说她体会不到她的心情。
“那现在怎么办?”楚红顺着季云衿的思路想下去:“找人威胁他,我可以让——”她戛然而止,因接着提到的人是季云衿三番四次问过,让她介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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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小红是《海上花》中人物,长三堂子妓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一次问的时候她小心翼翼,若无其事地开口,问她还有什么朋友在这里,在a城。楚红说没有。然后她就提起男人,说起那次被迫躲在柜子里的体验,她看得出他不是一般客人。楚红就笑起来,淡淡的,说他是不一般的客人,他从不付钱。
第二次问起来的时候,季云衿提到荒置半个月的发廊,问她半个月没有开门,会不会有人来找,会不会有熟人以为她失踪,替她报警。楚红又笑起来,说不会有客人多管闲事到关心她的死活,他们只关心射一次需要多少钱。
……
楚红停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想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如果告诉男人她需要恐吓一个附近大学的学生,对方一定会问缘由,她该怎样说?
季云衿却接着她的话问道:“你可以让他帮我,是吗?反正他很厉害,比我厉害。”
一个地痞流氓式的她的旧情人,季云衿这样定义。她记得楚红说她能够在郊区开一间提供特殊服务的发廊,不被警察找上门来,不被客人占便宜,其实有赖于那个男人的保护。他们也算一种交易关系。
楚红没有回答,她知道今天这顿饭吃不下去,起身收拾桌子。鱼汤已经冷透,凝固的白色液体使人毫无食欲,她用保鲜膜包裹了盘口,将饭菜收到冰箱的冷藏层。等到餐桌上空无一物,季云衿回过神来,坐在桌前冷笑,楚红仍不理她,收拾完厨房就关掉灯,回了卧室。她不想吵架,不想让楼上楼下的住户都知道她们是同性恋,她是小姐——两个住在一起并且做爱的女人,当然会被人认为是同性恋,即使她不承认。
季云衿坐在餐厅吸完最后一支烟,也回到卧室。她近来有偏头痛的毛病,左太阳穴仿佛压着重物,又像嵌着一枚时松时紧的螺丝钉,疼的时候就是它在上紧,太阳穴连接颅内的筋肉也随之扭动、绞紧,她本以为是冬天早晨骑车受了风,所以近来开车上下班,但丝毫没有缓解。
这种情况从她那天回家持续到现在……那天,从叶心的酒局上叫代驾回来,吐到夜深,吐出黄绿色的胆汁,五脏六腑不住痉挛,因脱水而像一条死鱼,躺在肮脏的床单上,本以为楚红会生气,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和往常一样,季云衿觉得她好像一潭平静的死水,但死水投石,也有回响,或激起水波。她没有告诉楚红这场饭局的细节,自己有多么不情愿——出于叶心丈夫的好奇,他说想要见一见季云衿,他妻子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于是季云衿去充当最好的朋友,和一对恩爱年轻的夫妻觥筹交错,客套寒暄,附和着叶心对大学生活的追忆,最后回到家里,因过量的红酒、威士忌导致头痛欲裂,追问楚红为什么让她去。如果楚红拒绝,无论是怎样的拒绝,她想象不到她发脾气的模样,应该是淡淡的,淡淡地背过身沉默,季云衿会把这种沉默当作拒绝,但楚红没有,于是她也没法说出我女朋友会生气一类借口。
“我头疼。”季云衿躺到楚红身侧,隔着被子,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睡着,呼吸并不均匀:“你生气了吗?”她希望看到楚红情绪的波动,又怕对方真的气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为什么要生气?”楚红睁开眼反问她。
“因为我提到了——你的前任。”她刚才的语气无疑是嘲讽,向流氓地痞式的人寻求帮助这件事让她感到屈辱。
“没有。”楚红拒绝再提起这个话题:“我累了,想睡觉。”
季云衿的手却从被子的缝隙中伸进去,摸到楚红的手,和她十指紧扣,这是她服软的表示,每次试着激怒楚红之后她都会在某种时刻偃旗息鼓,情绪多变如人格分裂。
做爱吧。楚红宁可和她做爱,也不想听她继续进行无谓的猜测和试探。季云衿心里还在想着今天的事情,楚红就已经翻身吻了上来,吻她绞紧的太阳穴,额头,唇角,双手按在季云衿头上,用专业手法按摩着她的头皮,问她哪里疼。
“不疼了。”季云衿拉着她的手,微微闭起双眼:“好像不疼了,你再揉揉。”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尾音像小狗哼哼。
楚红听着她拖着长音撒娇,不自觉地笑起来,手上放轻力道,还好没有开灯,季云衿不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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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又很晚qaq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季云衿的吻轻柔,缠绵,从楚红的腕口,吻到她的小臂。毛衫被拉过头顶,她又在她的小腹落下雨点般的吻……雨点般的吻,很俗套的形容,楚红只能想到这种比喻,细雨、毛毛雨,春天树上飘下来的柳絮,因风不由自主地钻入她的嘴巴,粘连在呼吸道,让她无法出声。
乳珠在季云衿的唇舌中辗转,吐出,如樱桃果肉被啃食殆尽,只剩坚硬微带红痕的果核,阴道潮涨,溢出体液,却还未达到真正涨潮的时刻,只是蚌壳吐水,张开又合上。楚红屈起双腿,看着季云衿跪在床尾束紧穿戴的系绳,她们新买了很多东西,包括尺寸刚好的穿戴,可以轻易地找到楚红的G点而不是把她弄疼。黑色的假阳具沉甸甸地垂坠在季云衿胯下,黑夜之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模糊地,颠鸾倒凤,假凤虚凰,购买新的穿戴是季云衿提出的主意,即便楚红告诉她自己更喜欢手指而不是没有温度的假阳具,季云衿却说这样可以释放双手,尝试更多姿势。其实是她害怕,每天同样体位,醒来看到同一张面孔,如有一日新鲜感消磨殆尽,高潮也无法带来兴奋,是否就该结束这段始于肉欲的关系。“害怕”的主角是谁,她无法确切地说明,究竟是害怕楚红厌倦,还是自己厌倦。
她们的肉体已经磨合到绝佳的境地,但做爱太过简单,比一起生活、相爱简单得多,无非是插入,抽出,高潮,或者口交,高潮,最终的落点是高潮,高潮之后还有很多高潮,每一次做爱都可以享受到这样的快感,但穿上衣服,就只有所剩不多的期限。公路夜奔那回,季云衿想,那是她们相识之后的高潮,两个人被捆束在一根绷紧的弦上,像杂技艺人走钢索那样心无旁骛,共赴同一个目的地。
卧室,客厅,整个房间都十分安静,但她已经插入,插入的瞬间她看到楚红小腹突然收紧,牙齿也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想到教室里吵嚷的学生突然同一时间噤声的那种寂静,上学时代就听过某种解释,这样的现象代表着有天使飞过。季云衿形容这是真空包装被抽走空气的瞬间,因紧张而不发出声音,屏息凝神,但她们是在卧室做爱,不会有人偷窥,门外也不会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
季云衿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楚红做爱时不再发出声音,刻意咬紧牙齿,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眉毛皱在一起。今晚没有开灯,看不清楚红的神情,季云衿却已脑补,她忽然俯下身体,双手抓着楚红的乳房,快速地抽插,但回应她的只有水声和肉体撞击的声音。季云衿的双手加大力度,乳肉已被揉捏到变形,乳珠在她掌心磨蹭到破皮,楚红感到疼痛,疼痛使她溢出一声闷哼,季云衿终于满意,放开她的乳房,掐着楚红的脖子:“听说快要窒息的时候高潮,会很爽。”她也许会大声地叫出来,但叫声被季云衿掐着她脖子的手扼住。
楚红松开唇齿,张大嘴巴呼吸,没有拒绝季云衿的提议。季云衿知道她不会在床上拒绝,但迟迟没有使力,楚红的身体却一直向下沉——她抓紧季云衿的双手抵着自己的咽喉,喉结艰难地滚动,吞咽口水:“试试吧。”声音已细如蚊蚋,季云衿仍旧没有用力,但楚红的指甲陷入她的手背,力气奇大,似乎想要将自己杀死,在高潮的时刻。
假阳具因过多的体液滑出阴道,季云衿想抽出手去扶正,楚红却不肯放手。四只手掐得她呼吸不畅,说话断续:“用嘴……”
季云衿被那气声蛊惑,向后挪动膝盖,试着将头埋到她的腿间,却因双手受缚,难以支撑平衡,整个人倾倒在床上,只能慢慢挪向流着水的穴口。穴口也会呼吸,她能感受到温热的腥气扑面而来,隐隐夹杂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她从夏天用到冬天还没有用完的那瓶,沐浴露使她们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舌头舔吻到阴唇,楚红的手还紧紧不放,季云衿慌乱之下已将手握成拳,抵抗着楚红的力气,她不想在床上杀死她,甚至不想再继续一场濒死体验的性爱,如要体验,也该是她来,她被楚红杀死,濒死,这样还能在事后回味记录……她会成为一个体验派作家。
楚红在高潮的瞬间松开手,季云衿的胳膊却因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麻不能动弹,仍旧缠在楚红的身上,于是躲闪不及,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她的脸上,嘴里,在她思考成为一个体验派作家的时候。
和小姐恋爱、生活当然是一种新奇体验,比起社会学的田野调查更有看点。将私生活作写,却无疑是冒犯,是罪恶的念头,比起她第一次去发廊见到楚红,对方怀疑她会偷拍还要恶劣的行径——她会用化名,不会让人发现主角是楚红,写这样一本,出版,成为作家,就算被学生举报,丢掉工作,也没关系,她可以依靠版税生活,她们可以依靠版税生活。用第一人称,她脱掉穿戴,打开卧室的床头灯,我,从写下一个“我”字开始。还是第二人称?她记得首位获得诺奖的华人作家擅用第二人称。或者第三人称,将自己的故事作别人的故事讲。
她在手机备忘录敲下一个“我”,一个“你”,一个“她”,三个字排列成行,透明的液体在唇角干掉,淫靡的气息却挥发不去,楚红躺在床上看她,做爱间隙拿起手机不仅扫兴还很奇怪,她问季云衿什么事情。季云衿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赤裸的身体——过量的性爱描写和这样的题材会导致无法通过审查,她不是作协有名望的乡土文学作者,这也不是一男一女为了繁衍生息而做爱。但除过做爱,她们还剩下什么?
季云衿低头笑起来,是有些可笑,她已不是十八岁刚读中文系的时候,却突然发梦成为作家,甚至想好使用化名,售卖私生活,不属于她一个人的私生活。
“网购吧,时间还来得及,买两件羽绒服,再买一些暖宝宝贴,还有什么?”季云衿假装在看购物软件。
“不知道。”楚红收回视线,感觉自己的穴口还在不断向外流水:“我去洗澡。”
听着浴室水声传来,季云衿关掉手机,把自己埋到枕头里,却不小心摸到一旁的假阳具,她猛然缩回手,将穿戴扔到床下,抱着楚红的枕头出神。
等楚红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拿起手机,展示购物车里的长款羽绒服给她看:“M码可以吗?可以套衣服在里边。”
楚红看着一件四位数的价格,微微皱眉:“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她们是去旅游,不是定居,四位数买一件只会穿一次的衣服,不符合她的消费观,她习惯性地想要替季云衿省钱。
“不用担心钱的事。”季云衿也习惯性地避而不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需要棉帽子和雪地靴。”她知道楚红的码数,之前她们一起去商场买过鞋子。
“雪地靴应该大一码,要穿羊毛袜。”季云衿继续对着手机自言自语,然后又开始搜索羊毛袜。
她下单到半夜十二点,看着待收货的界面多出的数字感到心满意足。
楚红收拾好床单,问她哪天走。
“周三吧,或者周二。”她早上监考,下午就可以走。
“坐火车?”
季云衿之前提到过,她想坐火车。
坐火车至少需要一天一夜,三十个小时。起码比大巴车快,楚红想,三十个小时,她们可以买卧铺。
季云衿还在犹豫,三十个小时,火车,卧铺,意味着不能洗澡,还要忍受与陌生人同车通铺,飞机只需要五个小时,她有些动摇。
“我再看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她们开车去呢?季云衿在导航中输入目的地,查看着要经过多少个城市才能够抵达。
可以在途经的城市住宿,但她没有开长途的经验,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久,可能抵达目的地之前,她们就已疲惫。
季云衿没有想好,不急,她又自言自语,说不急,未到农历年底,所有交通工具都还有余票,可以临时再做决定。
楚红已经睡着,没有回应她的自语,季云衿看着她睡梦中仍拧紧的眉头,不由想要伸手去抚平,却将人惊醒。
楚红猛然睁开双眼,看到季云衿的手停在半空中,她下意识的地问:“我说梦话了吗?”
季云衿摇头:“你梦到什么了?表情很扭曲。”
楚红翻了个身,闭上眼继续睡觉:“忘了。”
听着背后没有声音传来,她又转头看她:“你怎么还不睡。”
季云衿只好关掉床头灯,钻进被子里,像往常一样紧贴着楚红的后背,楚红对于她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绕也已习惯,她甚至觉得刚才的噩梦就源于背后没有人相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冷,干燥的冷,潮湿的冷,虽然都被称之为冷,但有着体感上的差别。她梦到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四野茫茫,惨白,刺眼的白,听说在这样的雪地里,需要戴上护目镜,否则眼睛会被雪反射出的紫外线射伤,短暂的失明,在明亮的世界中短暂失明,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就像白天睡觉,闭上眼睛,光线穿透眼皮,你仍能感觉到光线的存在,看到红色的、细微的毛细血管的颜色。楚红知道这是梦,因她察觉到这是一种潮湿的冷,从后背传来,渗入肌肤骨髓,而非停留在皮肤上,吸走人体的水分,使毛孔张大、皮肤皲裂的冷,像商场冰柜里过期的速冻饺子,表皮被冻裂,失去弹性,无法愈合,这种细微的差别在梦里不会显现出来,醒来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刚才是一场梦。噩梦。
季云衿关了灯,她眼前终于不再看到毛细血管的颜色,不仅关掉了灯,她还像往常一样,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将冷空气阻挡在外,隔着睡衣将温暖传递给她。楚红听着身后呼吸渐均匀,从枕头下拿出手机,静音刷着短视频。
她失眠了,因刚才的梦境,但打开手机,仍是刺眼的白。大数据似乎会窥视人心,给她推送了一个又一个以东北为背景的悬疑网剧解说,年轻的尸体躺在雪地里,栩栩如生,雪和过低的温度有着防腐作用,可保尸身不腐,却让便衣警察无法推测死亡时间,她打开一格声音,解说的声音有些滑稽,做了变声处理,他们统一将女主角称为“小红”,男主角称为“小明”,楚红听着小红的死因,起身去到浴室。
坐在马桶上,她打了个寒颤,下身又有体液流出,她的身体现在好像趋于正常,她也不知道正常的女人是否每次做爱都不需要润滑,阴道如阀门坏掉的水龙头,那情趣用品商店的润滑油该卖给谁?又或是今夜做爱不够尽兴,她只高潮了一次,季云衿就偃旗息鼓,还是她厌倦了——楚红看着洗漱台上堆积的脏内裤,季云衿似乎没有湿,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内裤查看。
内裤上干涸的白色痕迹替季云衿作证,打消楚红的疑虑。当她回到卧室,对方已经熟睡,躬着脊背将被子抱在怀里,占据床中央的位置,如果她搬走……在她搬来之前,她应该就是这样,独占一张床,可以睡得很好,不会被人打扰,没有人同她抢被子。
她梦见季云衿将她抛弃在冰天雪地里。
楚红回到床上,从季云衿的怀里揪出被子,不想惊醒她,但季云衿还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问她干什么去了。
“厕所。”
季云衿得到答案又再度睡着,她根本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地闭着眼睛发问,给楚红让出地方,然后隔着被子把她圈在怀里,她睡觉惯穿睡衣,胳膊伸出被子外也不会感觉冷,楚红惯于裸睡,必须掖紧四个被角,让被子钻不进一丝风才能睡好。季云衿的胳膊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隙,无风的室内隐隐有风,楚红早上睡醒就开始咳嗽、流鼻涕。
“感冒了吗?”季云衿顶着睡肿的眼睛问她。
楚红摇头,鼻尖已被擤得通红,她说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没有鼻炎的。”季云衿上前去摸她的额头。
“有时候有。”春天的时候,满街柳絮飞,她的鼻子也会因此变得敏感,不停打喷嚏,流鼻涕——她们没有一起过过春天,只有秋冬的体验,现在还要去到更寒冷的地方。
季云衿从床上翻身下去,难得周末没有赖床。楚红听着换鞋的声音,问她去干什么。
“买点药,出门备上。”
“又不是去深山老林探险,东北没有药店吗?”楚红靠坐在沙发上,笑她手忙脚乱,接连几天都在提前做准备。
季云衿低下头系鞋带:“那就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平时的周末她们从不吃早饭,睡醒就已经是中午,楚红想不到,打了个哈欠,说不想吃,没有食欲,冰箱里还有昨天的剩饭,午饭也不用做,今天完全可以糊弄过去。
季云衿却还是出门,早晨八点,比平时有课的早上还要早。
回来的时候她提着大包小包,楚红在沙发上睡着,听见声音猛然惊醒,又打了两个喷嚏。
季云衿从塑料袋里摸出感冒冲剂和消炎药放到桌上,楚红觉得自己是感冒了,就算不是,她也应该吃药,以免耽误计划好的事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楚红伸手拿药之前,季云衿递上早饭:“吃完饭再吃药,然后好好睡一觉。”
a城没有早餐文化,周末学校周边的早餐摊也都休息,她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杯装的皮蛋瘦肉粥和三角饭团。
楚红看着她把所有东西都推到自己面前,不解地抬头:“你吃什么?”
“我回家一趟。”季云衿忽然道。
其实是早就想好的,她没钱了,所以需要和盘托出,说自己打算去旅游,剩下的不用开口,父母也会给她钱。一般来说她放寒假之后就会回家,她父母住在二环以内,她也像放假的学生一样,每学期结束,就回到家里,她打算在家里住两天,周一再回来。
楚红没有说什么,她想剩饭可以吃到明天了。
“按时吃药,有事给我打电话。”季云衿出门前还在提醒她,她现在倒是丝毫不怀疑楚红会趁她不在家的时候走掉。
楚红坐在沙发上点点头,看着防盗门关上,客厅重新陷入一种寂静,周末,楼上楼下的住户也睡懒觉,不会有人早起就吵架,让她有热闹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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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红懒得回到卧室,在沙发上睡到中午起来,用微波炉热了昨天的剩饭,一个人坐在餐厅,边刷手机边喝鱼汤。季云衿发来消息,给她看她父母养的猫,橘色的,胸前有一撮白毛,很大一只,敛着爪子蹲在沙发的扶手上打盹,肚子上的肉淹没沙发扶手,季云衿的脸蹭着猫的胡须,一副怨念的表情。她说猫不理她,只是这学期太忙没空回家,它就生气了,假装不认识她。楚红对着手机屏幕笑起来,她也养过一只猫——不能算是养过,喂过。白色的,一只鸳鸯眼的长毛白猫,在之前租住的地方,她租在一楼,晚上听到猫叫,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第二天的傍晚,猫跳到她的窗台上,她想猫是饿了,于是将自己的晚饭分出去,麻辣烫里的午餐肉,猫低下头闻了闻,没有吃,她觉得应该是那肉不好,国内有些地方拿猫狗的肉充作牛羊肉,或是制成精加工的罐头,她看着猫离开,再也吃不下那碗麻辣烫。后来还遇见过那只猫,她买了小摊上的干炸小黄鱼,鱼身上没什么肉,成本也低廉,她想猫是爱吃鱼的,春天,她想起来,就是今年春天的事情,猫在她的窗下吃了很多条小鱼,然后在某天消失不见,她没有摸到它,它也只是吃了她的鱼,没有成为她的猫。
“午饭吃了吗?”她吃完饭收拾桌子,季云衿又发来消息,还有一张照片,是在餐馆,桌上摆有漂亮餐盘,餐盘里的刨冰垒成冰山,上边放着三文鱼和北极贝。她一离开就事无巨细地报备,想要得到同样事无巨细的回应,但楚红看着面前的残羹剩饭,没有拍照的欲望,简单回复她吃过了。
“感冒好点了吗?”季云衿秒回:“记得吃药。”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和谁聊天?”季云衿的妈妈坐在她对面,忽然凑近。
“没有。”季云衿慌乱地收起手机:“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值得你那样笑?”
季云衿这才发现自己嘴角翘到耳根,耳朵正在发热,她想不出还能怎样解释,幸好她爸妈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提起曾悠悠,问她曾悠悠最近在做什么。
“怎么了?”季云衿看着杯子里淡褐色的茶水,想起上次和曾悠悠见面还是在出租屋,楚红像女主人一样待客,烧水泡茶。
“没什么,关心一下你。”关心她的朋友,当然也算关心季云衿本人。
然后他们又谈起生孩子的事情,说她已经三十岁。
“还没有。”季云衿纠正道,工作之后,过了二十五岁就被视作三十岁的人,已成常态。
作为独生女,她的父母十分开明,在她出柜之前,希望她能找个同意入赘的男朋友,因此季云衿出柜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他们觉得没区别,只要季云衿能生下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和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区别。季云衿一时分不清这是开明还是不开明,但双方各自退一步,不是很好么?她听着他们从生孩子的话题说到现状,说现在很多高校将LGBTQ视为“境外势力”“西方糟粕”之类……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他们问她如果被学校发现该怎么办。
“最好还是找个男朋友吧。”
性取向是流动的,是季云衿出柜时的借口,现在被父母用来重新说服她,暗示她能够流动成同性恋,就能够流动成异性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恐惧重新回到体内,恐惧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只是暂时蛰伏,在父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如巨兽苏醒,冲破她的喉咙,季云衿嘴里的生鱼片忽然变得难以下咽,她反复地咀嚼,像在啃咬自己的舌头。她一定不小心咬烂了舌头,因为嘴里传来血腥的味道,季云衿端起面前的茶杯,希望将食物和血腥气一起冲下去,却被茶水呛到,咳出眼泪。
吃完饭回到家里,季云衿一直摆弄着手机,想问楚红在干什么,但又想到她无事好做,吃了药应该在睡觉。猫也在睡觉,在猫爬架的顶端,阳台温煦的阳光洒在它胸口的白毛上,猫总是在睡觉。用睡觉来抵抗恐惧和焦虑是绝佳的办法,季云衿进到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脱掉衣服。家里当然有她的睡衣,但睡衣上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息,她辗转在崭新的有着青花椒除螨喷雾味道的床单上,卧室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尤其是气味,这里没有她的气味,她想学猫科动物那样用腺体标记领地,猫的气味腺在眉毛和胡须旁边,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但最终的结果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被掩盖,她的头发上也散发出青花椒喷雾的味道。
季云衿被略微刺鼻的味道呛得打了两个喷嚏,睡意彻底消退,又想起“性取向是流动的”这句借口。作茧自缚,她想自己果然是作茧自缚,早知道出柜那天就该说“性取向是天生的”。她对同性恋究竟怎样形成了解的并不深入,只是在网路上随意找寻了一个看起来易于被异性恋接受理解的缘由,在异性恋人群眼里,尚有“童年创伤”这一说法,如果楚红某天出柜,恐怕会有人说她是因“童年创伤”而导致爱上女人,她要向谁出柜?季云衿忽然想起楚红,她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没有朋友家人,当然不会真的没有,她只是不曾向她提起。季云衿拿起手机,向楚红发去消息,字打了一半又删掉,没有做好准备——她们没有做好准备,应付父母比起应付前女友要困难得多,更何况她的父母有着锐利的目光,足以拆穿楚红关于身份、职业的谎言。
晚上又是丰盛的饭菜,季云衿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坐在餐桌前,胃里翻涌起中午的剩饭,像牛反刍,还没消化。她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外卖员送餐按响门铃,她听着拖鞋声从客厅走到门口,她妈妈客气地说谢谢。
“太多了。”季云衿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