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会为我们争取些时间,当前要紧的只需每日弹劾林轩。便是杨桃回来了,我也自有办法。”
吏部侍郎欲言又止,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合上嘴,不再说话。
一干人又商量了一些详细的弹劾事宜。
半个时辰过后,那冷面丫头从侧门而入,凑在仲廷玉耳边低语。
“大人,张公公已经在内室等您了。”
白玉般的脸上黑眸微沉,流出那么一点点厌烦。
一屋子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见尚书大人陡然变了脸色,都各自缄默了。
仲廷玉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指尖越发苍白。
那冷面丫头立刻转身朝着几位大人,款款鞠躬道:“各位大人请回吧,我家大人有要事处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几个人连忙起身客套,鞠了躬退出门,然后各自寻了自家的轿子,打道回府。
方才还人影攒动的大厅顿时了无生气儿。
仲廷玉颓然的坐在椅子里,略有些讥诮兀自的笑了。
丫头面无表情道:“大人,我已经嘱咐人备好兰汤,现在就可以沐浴。”
仲廷玉眼帘微垂:“知道了,你下去吧。”
冷面丫头变不再言语,自行退出了门外。
想那张公公已经等着自己,不好过分拖延,仲廷玉无奈起身,随即推门而出。
月朗星疏,雕栏回廊上弥了一层银光,蜿蜒铺陈,熠熠生辉。
磐石小道,吏部侍郎已在那里侯了半柱香的时辰,正欲离开,抬眼刚好望见了转角处的颀长玉影,于厚重的夜色中缓缓的近了。
吏部侍郎忙抱拳上前:“大人。”
仲廷玉被这突然的一嗓子惊着了,回身一愣。
吏部侍郎上前靠的更近了些,却见眼前人,莫名的有些结巴了。
“…卑职。。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深黑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疑惑:“你说便是。”
吏部侍郎耳根发热,干脆垂了眼帘,不去看尚书大人:“卑职总觉得大人存心留杨桃,每次都是表面打压,点到为止,难道是,念及旧谊?”
仲廷玉反问道:“我念的什么旧谊?”
吏部侍郎忙解释道:“卑职惶恐,听说您当年跟杨桃一起进的国子监,似乎关系不错。卑职并非有意打听,还望大人赎罪。”
仲廷玉没听见一样,目光却落在别处。
只见远处阴沉的混沌里,窜起大片的红光,如血色利刃,寸寸割裂了明月。
那光片中隐隐的含着火苗,仿佛夜里绽放的红莲。
仲廷玉望着浓烟遮月,眼角含笑。
那方向,不正是杨桃府上。
身边吏部侍郎继续道:“卑职只是想奉劝大人,官场险恶,步步惊心,切莫因为手下留情,导致后患。”
仲廷玉唇边的笑意更浓,不再看那火色,转身沉入了重重夜色里。
只留下吏部侍郎一人在原地,脸虾子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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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着火 。。。
四更天的时候,更夫敲着梆子,唱音拖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散开,缓缓的糅进了熟睡的鼾声和鼻息。
绕过了一条街,更夫继续敲梆子。
“天干物燥,咳咳咳…。”更夫禁不住咳嗽,嗅了嗅四周的气味后,怨声自语道:“见鬼,怎么这么大的烟。”
说罢,变捂住口鼻,加紧了梆子,寻思着换个地方走。
结果一拐弯,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抬眼望去,那人一身白袍又脏又破,皮肤黑的跟锅底一般,头发凌乱,面目狰狞。
“鬼啊!”更夫抖若筛糠,吓的丢了梆子,惨嚎着狂奔离去。
杨桃凄切的摸了一把脸,借着月光,瞧见自己满手的烟灰。
立刻火冒三丈的抹到对门儿家的墙上。
想自己堂堂一品大学士,竟潦倒至此,实在笑话。
也不知是谁将自己与浓烟中背了出来,那百姓将自己丢在地上,超房子泼了两桶水后,就消失不见了。
要不是那人,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和夫人一并火葬了。
杨桃望着眼前的焦木白烟,心底一阵酸涩。
杨家世代为官清廉,宅子也没有多大,很快就烧完了。
祖宗基业,说没就没了。
这要是自己真烧死了,地下的老爹不定怎么揪着自己的耳朵骂呢。
杨桃重新走进院子里,四周尽是断壁残桓,凌乱不堪。
没见着几幅尸首,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估计是趁着大火,卷了点值钱的物件都跑了。
杨桃推开自己书房,在门口立了半晌,发现没倒塌迹象,方才抬脚进门。
屋子里烧的是一干二净。
杨桃悲切的站在原先放置书架的地方,沉痛的哀悼着自己这些年的藏书。
正难受的几欲滴下眼泪来,却听得头顶哄然作响,杨桃呆了一会,忙转身拔腿就跑。
前脚刚买过了门栏,身后就激起一阵因倒塌而腾起的浓烟。
杨桃自觉倒霉。
早不塌,晚不塌,偏偏要等到自己进去了在塌。
实在晦气。
正这么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杨桃头皮一紧。
这么晚了,怕不是什么好人。
就听那破锣嗓子一声悲鸣,从侧身传来。
“少爷?!”
杨桃鼻子一酸,循着声音找那老仆,却因见那老仆的脸熏的跟黑驴似地,吓的杨桃连连退了几步。
反而那老仆先开了口:“少爷,你怎么熏的跟黑驴子一样!”
杨桃愤而甩袖,却发现袖子都烧掉了,无袖可甩,只得一甩膀子,恨恨道:“你也不瞅瞅你自己那副德行,光说别人。”
“哎呦,少爷啊,真是祖上积德,不然你就变熏鸡了。”老仆喜极而泣,上来就要抱杨桃的大腿。
杨桃面色恶寒,避之不及:“怎么竟拿我比那些个畜生,我就这么没人样么。”
那老仆扑了个空,继续追道:“少爷,乖乖让老奴瞧瞧,没烧坏吧。”
杨桃使劲的将那老仆推开“我没事,反倒是你,怎么从火里逃出来的。”
老仆被杨桃推了出去,面露委屈道:“着火的时候老奴正在洗澡来着,因为困了,就眯了眼,问着一股子异味,睁眼就发现那火就都烧到皂角了。”
杨桃由于脸已经够黑,全然瞧不出脸色发黑道:“我问你怎么从火里逃出来的。”
老奴道:“这火着忒旺了,老奴跟那几个小厮一直在泼水来了,水都不够使,老奴连口水的唾火里也不成,灭着灭着,那几个小厮都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给烧了。”
杨桃挥了挥手道:“成,你当我什么都没问吧,赶脚收拾收拾,拣些能用的物件,我与你一起。”
语毕,这一老一小就各寻了一块地方,蹲在地上刨灰堆。
一刨就刨到了天亮。
那老仆还成,毕竟做了一辈子活计,虽然年纪大了,也不算太吃力。
只可怜那杨桃,被人伺候了二十多年,哪里是干活的人,累的呲牙咧嘴,几乎晕厥过去。
眼冒金星的空挡,杨桃还庆幸自己被罚思过在家,不然这幅摸样,如何上的了朝。
想到这里杨桃不由得咧嘴一笑,翻眼晕了过去。
***
杨桃迷迷糊糊的,鼻子里隐隐嗅到了一种香气。
睁开眼,便瞧见那如意瓣加格子花纹构建的月洞窗上,挂着素雅的帷帐。
干干净净,雪一样的白,料子极好。
纱幔低垂,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顺着低垂的布幔,瞥见一个白裳裙绿萝衫的姑娘,正放稳了青花乳足炉,转过身来跟自己看对了眼。
那姑娘生瓜子脸,柳叶眉,明眸皓齿,清秀之余又透了股冷漠劲儿。
杨桃有些不好意思,忙把眼睛闭上。
便听那冷面美人漠生道:“装什么,醒了就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