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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檀香,开始写字画画,舞墨时,时间流逝得毫无痕迹。
她淡淡一笑,宣纸上已垂了一株杨柳,一叶轻舟,舟会飘向何处,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
任何人都在前进着,只有自己还未曾放下。她突然明白,她一直在逃避,而不是她以为的释然。
“你在干什么?” 叶蓁蓁突然从身后出现,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看着叶蓁蓁飞扬的笑脸,微笑道:“作画啊。”
“哦。”叶蓁蓁应了一声,自从那日她壮烈告白以后,萧佐为好像在躲着她一样,让她好生郁闷。眼见着程墨苏作画,这才又来了兴致,“墨苏你画得这样好,佐为哥哥一定喜欢会画画的女孩子,你教教我吧。”
程墨苏微微一怔,“可以是可以,但是喜欢一个人应该和会不会画画没有关系。”她静静地看着叶蓁蓁,“蓁蓁,你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
真正的喜欢?叶蓁蓁摇了摇头,笑道:“应该和喜欢冰淇淋,披萨是一个道理吧。”
程墨苏无奈地笑了笑,脑海中没有预兆地出现了那冷冽的眸,要将她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吞灭。连忙放下画笔,随意披了件外套,沉吟片刻,终是决定,“我出去转转。”
“可是天快黑了,你一个人没有关系吗?” 叶蓁蓁疑惑道。
程墨苏轻巧地摇了摇头,唇边是淡淡的笑,她记得她与萧佐为童年时在百花丛中追蝶逐风,天气晴朗又美好,两个小小的手扣在一起,仿佛彼此就抓住了整个世界。她也记得她推开门就能看见他温和的笑容,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时光静止下来,过往的美好提醒着她现在的忧伤。她希望自己是一个清澈的人,那就不要抗拒自己内心的声音,就不要害怕暂时的伤害。她只把萧佐为当做哥哥,那就好好把他当做哥哥,不要再模棱两可,也不要从他身上求得她所缺少的感情寄托。只有不丢弃自己,才能握得住幸福。
时间已经不早了,光线开始朦胧又迷离。
她紧了紧身上薄薄的披肩,接受着身旁各种怪异的目光,往心中坚定的方向走去。
图书馆的门大大地敞开,她踏足而入,周围的人清一色的西服与洋装,只有她穿着剪裁贴身的旗袍,看起来格格不入。萧佐为转过身,背过着光线,笑容哀伤又疼惜,他向她走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轻声道:“找我?”
“嗯。” 程墨苏点了点头,那日之后,两人也未见过什么面,突然触及到对方的瞳眸,倒有几分不习惯了。
他递给她一本书,温言温语,“既然来了,就看一下吧,这是你最喜欢的作家……”
“佐为哥哥,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的,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说。”她垂了垂眸子,眼眸如水波轻漾,“你现在有时间吗?”
默了半晌,才听到他如玉般温润的声音,“有。”
她笑了笑,“我觉得蓁蓁为人很好,虽然有时说话略微夸张,但她对你……”
“不必了。”他硬生生地打断她,难得露出寂寞的表情,“小苏,家父来信,我母亲去世了。”
她的瞳孔紧了紧,记忆中的萧夫人温婉又美好,怎地突然……
“她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我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母亲生前也给我介绍了许多名媛,可我却都不放在心里,我的心属于谁,你心里也清楚。”
细腻的眉梢微微颤抖,她抬起眸子,指尖交替缠绕着。
“小苏,我认死理。”空气中是他淡淡的轻笑声。她揉了揉额角,心知佐为哥哥不会争抢,只会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所有东西,这点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若她足够理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可是……
她的眼光飘向远处,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结之中,“我曾在小说中读过,女人最后选择的可能不是她最爱的,但一定是对她最好的。可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对不起,佐为哥哥。”
他笑了笑,有限的时间刻画出了他多重的身影。
他默了半晌,声音比以往的温柔多了几分坚定,“小苏,你真的不用在意我,我说过,若是哪一天你累了,只要一转身……”
“不。”程墨苏摇了摇头,眸中的澈亮光线软软地看向他,“你我二人情同兄妹,我只会把你当哥哥,你不要执着于过去,放开去选择更适合你的,不好吗?”
他静静地转过头,心里被轻轻的力道敲打着,笑容苦涩,“你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你一直把我当做哥哥,好让我早日绝了念头,对吗?”
程墨苏不再说话,那软极的目光低垂在地面上,他胸中一窒,转过头去,“小苏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可以要求我去做?”
她怔了怔,的确,她无法忘记少弈,没有办法选择更合适她的另一个人。
“罢了,你说得清楚明了,我很了解了。” 萧佐为不再看她,语气是她从小到大都未感受到的冷漠与决绝。
她咬了咬唇,倔强地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他却再也不看她,声音似从远方飘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你的心意我领了。”
程墨苏转了身,向外走去,在她旁边的身影,挺直又倔强。
若他们之间终究也不过是疏离与冷漠,又为什么要这么清醒而执着……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她心里仍如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抬头看着天空,广阔又高远,不管身份背景,钱财实力,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他突然顿下脚步,她也随之一怔。
毫不分说的力道将她揽进怀里,她鼻尖酸涩,一瞬间竟像溃败了的逃兵,无比需要着这个温暖的怀抱。她闭上眼睛,月光洒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令人羡艳的眷侣,只有他们知道,一切都将不同了。
第一百二十章 消息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又是一日逝去,夕阳的余韵连绵数里,天鹅成群掠过粼粼波光的湖面,飞溅水花一片。
程墨苏的水眸安静地凝视在油画上,油画与国画不同,不过好在她底子不错,学起来也比其他同学快了几分。身边是叶蓁蓁懊恼的声音,“太可恶了,我怎么都画不好。”
她这才从自己的画卷中抬起眸子,注视旁侧,不禁莞尔,“你这画得哪是天鹅。”
“对啊,变成了一群鸭子。” 叶蓁蓁无奈叹息,倒惹得程墨苏笑意更甚,叶蓁蓁见程墨苏心情好了一些,便适时问道,“墨苏,佐为哥哥呢,近日也不见他来上课,我去图书馆也找不到他,他若再不来,恐怕今年的学分都修不够了呢。”
程墨苏的心情往下沉了沉,自那日后她也未见到萧佐为一面,若说不担心,是假,但担心又有何用,她已经和佐为哥哥摆明了立场,佐为哥哥现在恐怕也不想见她吧。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收拾收拾画具去吃晚饭吧,今天我请客。” 叶蓁蓁赶忙忙活起来,嘴角边仍挂着笑意。
同班的几个法国女生拿着一张报纸,跑到叶蓁蓁身边,“蓁蓁,你看这报纸上写的什么,这个男的是不是你给我们讲过的上官少帅?”
叶蓁蓁尴尬地笑了两声,余光瞥向程墨苏的侧颜,那侧颜仍安静如水,仿佛这边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一般。那几个法国女生和程墨苏也算要好,也叫她同来一起看报,她本来可以浑不在意,却在触及那张传过来的照片时微微一怔。
记忆中温存过的时光就这样摆在了她的面前,雪白透亮的纤手握住这张黑白照片,不自觉地发抖起来。
叶蓁蓁拨弄着额前的刘海,恨不得用眼光杀死这些个多事的法国女孩。
程墨苏的瞳孔猛然一紧,照片的那个人棱角分明,眼神冷冽,一袭戎装上装点了几缕金穗,看起来既荣贵奢华又隐然透露着他不凡的气势。
“墨苏,这报纸上写了什么,你给我们翻译一下吧。”几个法国女孩请求道。
她绵软无力地笑了笑,本以为淡忘掉的事情竟随意一扯便有了端倪,水色的眸子似月似星,似湖似冰,微微眨动着无限柔情。她故作镇定,纤手挽弄着乌黑如墨的秀发,“今早在奉省举行了易帜典礼,这是上官少帅参加典礼的照片……”
“那他旁边的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你表姐?”一个眼尖的法国女孩指着照片的一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