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踏不到底的虚空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抬头向上望,还能圆形的光斑,那是洞口。洞口有人伸出手,探出身子,语不成音地嘶喊,却又被人拉了回去。阿江认得,那是妈妈的轮廓,一时间泪水滢眶。
何处是归途,神明用光明的手段迎接祭品,那么又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迎接罪人。
光斑从眼前消失,也不知他们下坠了多久,就在他们误以为这将是永恒的境况时,落了地。地面异常的柔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也没有受伤。
“你还好吧。”阿一摸过来为他解开身上的绳锁,拿掉堵住嘴的布团。
阿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可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摇头,对方也一定看不见。
阿一像是知道他没事,也不多问,转身去替阿水解绳锁。
“这是哪?”阿水有些慌张地问。
“我想这大概洞底。”阿一说。
“那神明呢?”
是啊,神明在哪里。没人能回答他们,也许真如他们妄语的那般,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神明的存在。可要是真如此,他们被定为罪人,抛到如此境地又有什么意义。
哪怕洞底是一个庞大的存在,威严地定下他们的罪名,给予残酷的惩罚。也好过现在这种四周虚无,一片茫然。
阿江无声地笑着,他在嘲笑命运,他又无声的哭泣,他在悲泣命运。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啪”的一声亮起一盏如启明灯一般明亮的灯。
灯光刺眼,他们首先看清的并不是头顶上方那个明亮的地方,而是他们所在的地面。那是一条庞大无边的鱼。
第43章 Chapter 22
“鱼?”
林三江点点头。
“鱼不是有腥味吗?难道他们没闻到。”林莫离反驳地说。
“一般情况下如此,但唯独这条鱼没有。不仅没有鱼腥味,还散发着淡淡地清香。”
“一条在水中生活的鱼,身上没有鱼腥味,反而还很香。这样故事设定我可不相信。”对林三江的补充说明,林莫离嗤之以鼻。
要知道一个故事的真实性无非制造一系列让人信服的背景环境,当有人怀疑起你故事中的某一个环节,甚至是你精心刻画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环境点,故事所依赖的基石便已坍塌。
说白了,讲故事终极目的无非是在圆一个谎,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揭穿的谎言。
林三江沉吟了片刻,“《庄子—逍遥游》中有过这样的一段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是中国古代文献中传说的大鱼,它可以离开水,化鱼为鸟,身上没有鱼腥味,而反而有清香,这一点不足为奇。”
林莫离还想说些什么,林三江抬手制止,并接着说。
“阿江他们遇到的就是一条名为鲲的大鱼,只是大鱼已死,没有呼吸,横躺在大地上。
“他们不知道鲲鱼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在他们脚下的大鱼,鳞片巨大,身体却很柔软,身呈土黄色,和整个大山连成一片。要不是他们头顶的那盏明灯,在黑暗中他们根本就无法看清脚下的土地,其实是一条没有呼吸的死鱼。
“说到头顶上的那盏明灯,却是刚刚在洞口的祭师大人,现在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离他们头顶不远上方的石阶上。石阶连接处是一小块石台,石台悬空,离他们所在的鱼尸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借着灯光,他们看清正头顶上方是一黑洞,那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而洞口离他们遥不可及,如此看来想要离开此地,紧紧靠他们三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了。在绝望中,三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突然出现的在此地的祭师大人。
少年人可没多少骨气,他们还没有认清自身的错误,也不知道在错误的结果中应当付怎样的责任。到了此时此刻,居然还期望着能得到大人的原谅。
阿水不停地“祭师大人……祭师大人……”的叫唤着,阿一受到他的影响,也跟着呼唤着这位在黑暗中带来光明的大人。
反倒是阿江沉默。
“你们可知,你们脚的是什么?”祭师大人发问道。
阿一他们面面相觑。
“你们脚下的,便是我们墨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明。”
什么?脚下的这条死鱼竟然就是他们每年供奉两次的神明。阿一他们为这样的答案,而发愣。
“这条鱼名为鲲,从遥远的北方跟随我们的祖先来到南地,它的未来是化作鸟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北。可它的未来被你们阻断,鱼鳞还未化为翎羽,还未崛起而飞……”
“敢问大人,我们墨村人为何要供奉此物为神明,为何期望他化鱼为鸟,崛起而飞。”阿江缓缓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持拱手礼而问。
祭师大人微微沉吟,“因为我们的祖先希望能乘其背,飞往北方,使故国能得以崛起。”
“那现在呢?”
“现在图北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了,但是期望它化而为鸟,已成为一个习惯。”
“再问大人,它是如何能使我们漂浮,而那些去服侍它的神童又去哪儿?”阿江的头低得更下,声音有些发颤,像是犹豫不决地提出问题,又害怕听到自己期望中的答案。
阿一和阿水脸色苍白地沉默着,其实他们都知道那写每年夏至冬至被投放到洞口的人去了哪,可没有亲耳听到那个事实,大家都还报有一线希望。
这次祭师大人沉默良久,好像思绪飘了很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神明之前并不是这个样子,他通体呈蓝色,两鳍极大,有腾飞之势。任何人到了他的面前,都有一种顶礼膜拜的欲望。可他虽为鱼,却能离水,虽能成鸟,却不能高飞。
“通常他直立而起,嘴朝上,对这洞口呼气,两鳍煽动,两腮吸气。所以我们能在上层的空地上飞舞,而从洞口下来的祭品,则到了他的肚子里。”
“也就是说,它吃了他们。”阿江尖锐地说出事实的本质。
回答他的是祭师大人的沉默不语。
“它是吃人的怪物,你们怎么能让我们尊称这样的怪物为神!不顾他人的意愿,把活生生的人送到它的嘴里。”
“他们都知道。”祭师大人停顿了一会,“我是说那些被选出来的祭品们很早就知道他们最终的命运,不原意的,也没有强求,最后都留在了侍卫队里。所以没有不顾他们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