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1 / 2)

>景洵跪于身侧的芦花垫上,拈着香,语气甚为肃重:弟子景洵,一心敬礼观世音菩萨。语罢叩了叩首,眼睛阖起来,不知发的什么愿。

待他上完香,岩铮耐不住好奇道:你跟菩萨求了些什么?

晨光清明,自景洵肩背上铺泻而下,淡淡漾出一圈令人恍惚的色泽。他不答话,只侧首对着岩铮笑。

他想说什么,似乎都映到眼睛里了,只待岩铮去读;岩铮心魂一恍,谜底在唇间绕了一圈,又杳无踪迹了。

竟是似语无言。

***

**

这阵阴寒来得极毒,恍惚中岩铮只觉得自己像是卧在冰上,一阵一阵的心悸。

冷得透骨。

眼前似有一片暗红涌动。无数的人在嘶喊。伏尸遍野,流血漂橹,到处尽是乱箭飞羽,浓烟烈火。

他的刀呢?

好冷,浑身动弹不得。

不甘心。

他的刀到底在哪儿?!

几乎能听到血从身体里汩汩淌出的声音,体温随之而去。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狂乱的马蹄声搅得他头痛,忽然,一双手臂奋力将他扶起。

强烈的熟悉感涌来,心刹那间恢复平静。疲惫感延伸至四肢百骸。

景洵的脸一晃而过。

言一,我好累啊……他想如此说给景洵听,却浑浑噩噩地张不了口。

景洵却似懂得他似的,温柔地拥着他。

很安心。

然而毫无预兆的,一股力道突如其来将他推开,同时耳边传来景洵的低语:

“……走,快走,再别回头!”

听了这一句话,仿佛天灵盖被一劈为二,又好似一抔冰雪倾盆而下,岩铮猛地惊醒过来。

他推开被子慌乱坐起,手脚无措,不住地喘着粗气。脑子里一团乱麻,胸口莫名剧痛,似有万箭穿心。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尉,尉迟大人,你醒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守在床边的阿武忙不迭地站起。

岩铮拿手掩住脸,冷汗涔涔,浑身簌簌发抖。猛地推开侍从,他俯到床边,将之前吃过的药尽数呕了出来。

阿武面上血色尽褪,扭身跑出门去寻郎中。

岩铮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似的,心口依旧疼得发麻。

景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被他想起来了。那他对景洵说的最后一句,又是什么?

……我不是不肯原谅你。只要你有多远走多远。你每走远一分,我便原谅你一分。等你走到天那头的时候,我便原谅你了。

竟是一语成谶。

岩铮瘫倒在床,其心荡然,如有所失。

第十章

转眼入了冬,风渐渐的有些刺骨了。按理过了这么些日子,岩铮的寒毒也该好了五成,可边城失守,军情告急,他整日里公务缠身,再加上这天气阴冷,毒伤反倒愈发厉害起来。

更何况,他心头上还缠着那么个人。

一日阿武伺候他喝药,他心中烦躁,喝了两口便把碗丢开了。被阿武劝得厌了,禁不住道:“没一点用处,喝它做什么?倒不比死了清净!”

阿武最怕他发火,不敢再劝,只捧着碗在桌边站着。

岩铮伏案写了几笔,余光见他木雕似的动也不动,也不说话,正待开口赶他走,忽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愣愣地问道:“尉迟大人,什么是‘言一’?”

一滴墨啪地点在纸上,刺目至极。岩铮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末了把这纸团成球,狠丢到阿武脸上:“滚!”

阿武满腹委屈,一脚刚跨出门边,又被拽了回来。

岩铮夺过他手里的碗,几口喝了个干净,又把空碗重新塞给他,这才把他推出去,当着他的面儿闭了门。

在屋里独自站了会儿,这字却是写不下去了。岩铮踱到窗边,也不顾身上穿得单薄,抬手推开了窗。窗外初雪莹莹,萧然而落。

景洵,表字言一,是十五岁那年老师给拟的。

言一,言一。岩铮心情好的时候,便会这样唤他。若听皇甫明叫他言一,景洵常是莞尔一笑;可若是岩铮如此叫他,这微笑里便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怯和羞窘,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岩铮看得分明,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如今他每每毒发都会忆起景洵,也难怪阿武听了他的胡话,对“言一”二字心生好奇。

这一出神,不知又过了多久,只见地面渐渐蒙上了一层白色。扶在窗棂上的手指麻木了,不经意间,寒意彻骨,似是又有了几分寒毒发作的苗头。岩铮将手指收进掌心里,半天也暖不过来。

他不禁对自己感到恼火:景洵,景洵,又是景洵。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事,他向来深痛恶绝。当初景洵搅得他心烦意乱,竟连师将军都能看出来,这简直是耻辱。而师将军最后那一席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当年的事,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吗?

岩铮甩甩头,将杂乱的思绪自脑海中挥去。不论如何,那些陈年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师将军说得对,此时大敌当前,他不该再想起景洵。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身回到桌边,斟了一杯茶,又走到窗前,扬手洒了出去。茶水淅淅沥沥,在雪上留下一道突兀的黑痕,似是扯裂白绢的刀刃。

“景洵,这杯茶祭你,往后再不要……”岩铮狠咬住下唇,却是欲言又止。

往后再不要纠缠我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什么,他竟说不出口。他本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可……如果景洵当真泉下有知,如果他当真听得到,也依言照办了呢?岩铮清楚,除了当年甩开他的手为九皇子求情那次,景洵是从不敢忤逆他的。

再度尘封起有关景洵的所有记忆,梦中不再出现他的脸,割断生命中有关这个人的一切……看上去如此轻易的事,自己究竟在迟疑什么,究竟在怕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岩铮的手脚俱已没了知觉,头脑亦不大清醒了。明知这是毒性发作的征兆,他却懒得理会,仍望着落雪出神。

一阵风拂过,白雪扬扬洒洒,扑到他的眼帘上,湿凉之中视线一片模糊。青枝寒栈之上,琼花尽处,一个人的轮廓若隐若现,似是由风雪堆塑成的。

岩铮视野晃动,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是景洵。

原本每次毒发,梦中都是景洵,他也早习以为常了,可此时此刻,竟连梦中的雪也化作了景洵的模样……岩铮连连叹气,不禁嘲笑自己的疯魔。

可这梦境尚未结束——懵懵怔怔地,只见景洵面目模糊,似笑非笑,披云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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