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2 / 2)

景洵的指甲陷进掌心里,整个人像木了一样,满身的伤竟也觉不出疼了。只是似有什么东西从胸口一直望下坠,离了他的身体,再也找不回来了。

***

军帐里摆设十分简朴,仅有一张桌案,一张羊毡矮床,几盏烛台,和其他兵器杂物。

景洵坐在低矮的床沿上,赤身裹着岩铮的外衫。

在囚车里空等的那些天里,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类似的情景——岩铮来找他,澄清他的身份,带他离开;如今这一切竟成了真,岩铮不只带他走,还丢了他的破旧衣裳,把自己的衣服借他穿,将他安置在军帐里,给他吃食饮水,出去替他取药。

景洵却笑不出来。

从那沁凉的河水里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他的手还是不住哆嗦,几乎捧不住碗。粥饭都是凉的,也丝毫谈不上美味,他只管嚼蜡似的往嘴里灌。

岩铮要他活着。

***

岩铮拿着几瓶药回来,掀了帐帘,打眼儿便看到景洵死了似的倒在床上,手中的空碗歪在一边。

心仿佛狠狠地仄了一下,岩铮丢下药瓶几步上前,手指搭上景洵的颈侧,又伸手到他鼻下探他的呼吸。片刻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背靠着床瘫坐在地上——景洵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刚刚这一下,他的背心竟出了一层冷汗,现在浑身的血才似慢慢流了回来。

在战场上将人斩做两截的时候,他没怕过,因为他不信轮回报应;中了敌人的埋伏,满身是伤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没怕过,因为他不在乎生死。

那他现在在怕什么?怕景洵死?笑话!他从三年前就恨着这个人,这人为外人求情,触怒龙颜,害得他家破人亡。

这三年来,恨意逐渐蛰伏起来,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冷漠。

那日一别,他根本连景洵有没有活着走出那片沙漠都不知道,也无暇、无意去关心。如今景洵才出现了短短几日,便搅得他心烦意乱,不得安稳,像是有个什么落了疤的伤口重又裂开了似的,无论如何难以忽视。

尘封许久的往事涌上心头,岩铮烦躁不堪,杀念一闪而过。

既然恨意未消,只要杀了景洵,自己的心便清静了吧?

如此想着,岩铮一侧头,便看到一截手臂垂在床边,雪白的肌肤上淤青遍布,掌心一道深刻的剑伤,血肉翻起,冒着血丝。正是景洵的手。

岩铮翻身站起,打量着睡在他床上的人。

墨似的玄黑布料衬得景洵苍白得像云雾做成的,随时会散去一般。他的衣服裹在景洵身上略显肥大,衣襟敞开,瘦削的胸膛和双腿裸(度)露着,胸口的淤青尤其骇人。

洗过的发丝尚未干透,一丝一缕黏在纤细的颈上,颈侧又是一处剑伤,血迹红得刺目,更衬得皮肤像没了色似的。

岩铮直愣愣地望着他,竟着了魔似的,缓缓伸出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要这个人死,不费吹灰之力。

景洵死了,家(度)仇便报了,恨也就消了。

青云当自致。

他自可以安心地戎马一生,把失去的家业挣回来,完成爹娘的遗愿。

“……岩铮……”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景洵皱着眉,在睡梦里竟唤了他的名字。

听了这一声,脑子里似有什么瞬间崩断,记忆翻山倒海倾涌而出。

十五岁,碧纱橱。

岩铮……景洵捂着嘴,声音从指缝里泄出来,闷闷的。

岩铮将他按在橱壁上,从后面进入他。又扣住他的手,俯身贴上去,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只觉他白腻的项背不住摩擦自己汗湿的胸口,身上的火没被扑灭,反倒又灼烈了几分。

他撞入景洵体内,退出的时候见了血。外面有人经过,景洵疼得直哆嗦也不敢出声,岩铮的手从后面探过去摸他的脸,发现湿漉漉的全是泪。

心中一瞬间酸涩。

却又甜得让人欲罢不能。

景洵,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在一起,还有下下辈子,你肯不肯?

……

勉强从记忆中挣出来,岩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虽仍然扣着景洵的脖子,嘴唇却已狠狠碾压着上了他的双唇,不知疲惫地索求着那片柔软。

已然回过神来的他猛地后撤一步,整个人虚脱了似的瘫坐在地上

第七章

一连几日,景洵寸步未出军帐,却再未见过岩铮的影子。

他的一应吃宿起居都由岩铮的侍从照应。这侍从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也颇朴实,尽管如此,第一次见到他走进来的时候,景洵惦记着自己的囚犯身份,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这男孩见到景洵却毫不吃惊,反倒待他极和善,张口闭口都是“景大哥”,替他找来干净衣裳,每日给他煎药,清理伤口,端水送饭,见到他总是恹恹的,还会好言劝慰他。

“景大哥,你别担心,尉迟大人这几日军务多得很,回不来,要我好好照顾你。”

“可解了气了!景大哥,你猜怎么着?那些栽赃你的人正在外面挨鞭子呢!自从颁了悬赏令,这帮贪财昧良心的便猖狂了,为了赏银把个延青城搅得忒不安稳!尉迟大人早说要整顿……他们倒也不长眼,竟欺负到大人的旧识头上了,活该遭报!”

“景大哥,你再多吃些啊!”少年为难地挠挠头,“尉迟大人走之前特意嘱咐,要我看着你把每碗饭都吃完……要是惹他生气,我、我就等罚吧!”

“景大哥,你和尉迟大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实话对你讲,尉迟大人在我心里,可是个大英雄!武功好,又严明,大家都服他。我的命就是他从蛮人的刀下救出来的!不知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呼……景大哥的烧终于退了……尉迟大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还要夸我照顾得好呢!”

……

“景大哥,你,你好歹也跟我说句话啊!”

这小侍从只知景洵是岩铮的故知,又听岩铮道“照顾好他”,便一门心思地以为他们两人交情很深,却根本想不到事实大相径庭。

少年出于好意说出的单纯话语,景洵听了却免不了刺心。他对这少年毫无芥蒂,几次想张嘴答他一句半句,不知为什么,嗓子里却像是有什么断了似的,只有气息出入,竟是说不出话来;即便说出什么,也似耳语一般,若有若无。

这几日蒙他照料,景洵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所以有时承着他的好意,景洵便对他笑笑,时间久了,那少年也以为他是个哑巴,只是对着他聊天解闷,不再问东问西了。

待他身子好了大半之后,小侍从终于奉了令,带他去见岩铮。

临出门的时候,少年收拾了些干粮、草药和碎银,包在包袱里。跟景洵的目光遇上了,他便笑道:“这是给景大哥的。尉迟大人还等着呢,我们快些走吧。”

景洵的脚步却顿住了。

看出他的迟疑,少年一愣,想了想,劝解道:“景大哥,这军营重地,总不是久留的地方。我,我也不大懂……但好像这阵子军情不大好,所有人都绷着根弦,尉迟大人连觉都没好好睡过。他送你走是为你好,你若是担心他,便在延青城等着,这两处隔着又不远,到时候战事了了,我叫他头一个看你去!”

半晌,景洵脸上无甚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少年连哄带劝地,还是强拉着他走了出去。

彼时正是夕阳西下,天空浸了血似的红。景洵和少年各自上了马,穿过重重营地。走到校场的时候,正是团营人马操练的时节,远远地也认不出哪个是岩铮。

小侍从把包袱递过来,嘱咐景洵在原处等着,他自先去将岩铮寻过来。

景洵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接过包袱,偶然侧目被夕阳刺了下眼睛,心头也恍惚起来。

也不多时少年便回来了,只是只身一人,并不见岩铮跟在后面。待他走到近前儿,景洵才看出他红着眼圈,正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景洵心下疑惑,打马迎上前。

少年揉揉眼睛,倔强地扁着嘴,哽了半晌才勉强答道:“……景大哥,尉迟大人正忙呢……

还是我送你走吧。”

景洵的心一分一毫地沉了下去。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这孩子不明就里,赶到岩铮面前不分青红皂白说了一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巴巴地等着岩铮的赞许呢,却挨了好大一通冷眼和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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