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给贫农。她像一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蝴蝶虫蛹,在她编织的茧网上找不到突破口。
然而,这美丽的蝴蝶早就让刁玉正垂涎三尺了。刁玉正虽是撑船出身,但为人精灵。小时侯,他在当私塾先生的堂叔那儿坐过半年板凳,后来就去漂江拉纤了。解放后,学校缺乏教师,师范学校扩招,他三十三岁报小了五岁年龄,幸运读上了初师,毕业后就到小学去教书。由于入学时年纪比所有同学都大,做事比较成熟,所以在学校就当了学生会主席;又由于出身是撑船工人,所以入团入党都很是顺利。他分到农村一所小学教书,两年后便当上了校长,城区管文教的廖书记是他的一个姑表兄弟,不久他便调到城区。培英小学党员少,他便当上了校长兼书记。正是春风得意,仕途是很顺利的。
刁玉正有一个外号叫钢条。别看他生得瘦骨嶙嶙,身无半斤油,面无四两肉,体重不超过九十斤,但他却能挑一百几十斤的担子来回走几里路也面不改色。学校老师到农村支援秋收劳动时,他能踏着大谷垛上的木板,把满满的一担担稻谷挑到谷垛顶上去,使许多青年农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背劲,更是无人可及,二百多斤的满麻包谷子,两个壮汉抬起来往他肩膀上一搭,他背着竟能咚咚咚的上楼梯。出身的贫苦锻炼了他的过人的体力,在教师中,担、抬、扛、拉、背永远是他的强项和骄傲。钢条由此而得名;还有一点人所不及的是他虽然年不过四十,却已经娶过三个老婆。第一个老婆是童养媳,同房不到两年就不明原因的死了;第二个老婆结婚不到三年又离了。这第三个老婆是他在农村教书时的厨房煮饭工友,曾经两次嫁过人,生得丰满肥大。据说这个老婆的父亲是专门捉蛇捉青蛙的。她见瘦校长工作辛苦,便经常煲青蛙粥给他宵夜。后来,瘦校长吃完宵夜后便和她煲到一个被窝里去了。不过,瘦校长虽然人瘦,瘦人多火,那话儿却比平常人还钢,两人情投意合,便很快就去区里登记结婚。只是时间长了,刁玉正便觉得后悔。他觉得这肥婆虽然能解邪火,却没有一点儿情趣。她的腰身和屁股一般的粗大,没有一点儿曲线,像石板那样两手抱不动它;两个奶子又大又瘪,就像两个水袋似的,没有一点儿弹性;嘴巴又大又厚,翘起来最少能挂上三斤猪肉,没有一点儿温柔。渐渐的,他便很少回家去睡觉了,倒是那肥婆儿隔三差五的要到学校里来。刁玉正调到城里教书后,他见城里的女人个个都比自己的老婆漂亮,就更是心猿意马。他的眼睛成天骨碌碌跟着女人们转。而这些女人中,他觉得陈兰英可谓是最美口可餐的了。
陈兰英虽是人到中年,却仍十分艳丽。她肤色洁白,面容俊美,一对晶莹透亮的眼睛总是流露着楚楚动人的天然笑意,那杨梅般红嫩的嘴笑起来露出雪白而又整齐的玉齿。特别勾人眼魂的是那曲线柔美的身材,凹凸分明,常令刁玉正想入非非,他有时望着望着竟会忘乎所以,听课不知听她在讲什么,开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但这端庄而自然的美犹如天鹅般的高贵。天鹅总是在天上飞,高不可及。她对他的忘情似乎不屑一顾,对他总是敬而远之。所以,这天鹅肉吃不到,只有想着吃,他能吃的只能是皮厚肉粗的懒蛤蟆。然而,越是吃不到的东西越想吃,他只能常常把这懒蛤蟆也当作白天鹅来解馋,这倒常令肥婆儿感到高兴不已。现在,没想到天假人愿,吹起了反击右派的强台风。这强台风一吹,天鹅也就会被刮落地来哩!他得抓好这个机会,即使吃不到天鹅肉也要闻闻她的香味。
这一天吃晚饭之后,他找她谈话:
“陈老师,你有没有参加六君子组织?”他满脸严肃地说。
“没有。”陈兰英认真地回答。
“根据群众检举揭发,你们六君子在一起秘密开会,排斥党的领导,搞独立王国。难道没有这回事吗?”他拿出了群众检举的牌子。
“我是个教师,认真教书是我的职责。唐校长的什么君子是他说的,与我无关啊!”陈兰英委屈地说,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你是唐参才介绍进入教师队伍来的,自然和唐参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要做好检查。明天晚上交给我。”
刁玉正不容置辩的说完话就走了。陈兰英心里如灌了铅一般,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宿舍。这些天来,批判会的斗争情景历历在目。当领导把矛头指向谁的时候,跟着就有许多群众起来批判揭发谁,许多无中生有的说话一经上纲上线就会变成罪行。被人叫做“臭知识分子”的许多人都担心自己屁股不干净,他们宁可一齐指着别人的裤子说别人赃,也好过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找瘕疵;也有人找机会表现自己,想捞点儿油水的,便要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所以,每一场批判会都是那么激烈,那么震撼人心。钢条校长要树立威信,就必须找到几块垫脚石,谁当他的垫脚石都得倒霉。她感到了厄运就快降临,就像站在深渊上面那样的恐怖。
第二天下午,陈兰英就把检查提早交上去了。她写了一个晚上,上午又作了修改。内容主要是回忆唐校长作过哪些工作指示,也虚心检查自己不重视政治学习,思想跟不上形势;还深刻检查劳动观念不强,有知识分子的娇气等等。语气极为婉转,态度十分虔诚。检查交上去后,她觉得心都吊到喉咙上去了。
昨晚一夜没睡,她感到头昏脑涨。吃完晚饭后,便宽衣躺到床上去睡着了。迷糊中,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荆棘丛中,漫山遍野的大火正向着她烧来。她拔腿就跑,可是却被蘖枝绊住了裙子,急得大叫救命。醒来一身大汗,心脏卜卜的乱跳不停。
窗外,满天星光闪烁。城里却正华灯初上,街道上仍人来人往。陈兰英披衣起床,站在窗前向外凝望。她感叹人生像苍穹那样深奥莫测,又感叹自己不能像路上行人那样活得自由自在。这几年来,总是有一条无形的绳在捆绑着她。她祈求幸福,但这世界却充满了仇恨;她希望平安,可这世界却充满着斗争。这些年来,丈夫、家庭、亲人都在仇恨和斗争中如落花流水,现在自己却又在一步步的陷入深渊。这世界是多么残酷啊!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开门一看,钢条校长站在门外。他手里拿着一份稿子,有点面带笑容那样的走了进来。
“陈老师,你这份检查我看过了。写得不深刻!”刁玉正在房里唯有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
陈兰英没想到校长会踏进房里来的。来者不善,她预感到这检查的严重性了,不觉紧张起来。她眼睛望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校长,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吧,这一份检查避重就轻!”校长拿着检查稿子指指点点道。“你看,这些写唐参才如何抓教学的,都不应该写,简直是歌功颂德!唐参才阶级本质反动,你应该揭露他的反动言行。”
“我政治水平低,真想不出怎样写。”陈兰英道。
“这次运动就是要提高你的政治觉悟。你要紧跟形势,站到无产阶级这一边来!”刁校长声音越说越大,样子越说越严厉。他把稿子退回给陈兰英。
看着眼前这只天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体味到了居高临下的快乐,感到了胜利者的愉悦。陈兰英木然地站在一边,她翻看稿子,那笑咪咪的眼睛变得十分宁静。灯光下,那沉静的脸庞像一朵娇艳的莲花,半披着花外衣的曲线更加柔美。钢条校长看着看着,怦然心动。他不觉站了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唐参才是唐参才,你是你,受蒙蔽者无罪嘛!你的检查稿子只要删去几点,再补充几点,我看就能过得去。”他的声调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去。
陈兰英拿起笔来坐到写字台前去,她拧亮台灯,摊开了稿子,根据校长的指点,删除了几段文字,又在后面补充几点人们在批判大会上说过的意见。
夜,静静的。小屋里只有两人。刁玉正看着这整洁清静的房子,望着这漂亮动人的女人,心里感到甜滋滋的。他想,这里要是自己的家该有多好啊!他借帮助修改为名,站在陈兰英旁边,眼睛却贪婪的看着她那穿着内衣的雪白柔嫩的肉体。当陈兰英把稿子改好站起来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他把她紧紧的抱住,并顺势把她压倒在床上。
陈兰英惊得拼命挣扎。钢条校长却把她死死地压在下面。
“小娘子,我不搞你的材料了。你把我想死啦!”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陈兰英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她想呼唤,可是呼喊不出声来;她想挣扎,却又没有一点儿力气,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你嫁给我吧。我出身好,是党员校长,我掌握着政策,我会保护你的。”
刁玉正爬在她的身上,一边梦呓般的说着话,一边把鬼爪一般的瘦手伸进她的内衣里。他摸捏着她那高耸的乳峰和白玉一般的身体,那两片竹板般的薄唇在她脸上身上到处乱啃乱咬。
突然,啊呀一声,刁玉正左手护着耳朵滚下床来。陈兰英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亡命似的向外飞奔而去。
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司机忽见有人横过马路,急忙刹车。随着引擎吱的一声怪叫,一个女人在前面倒下去了。
刁玉正手护着被咬破的耳朵匆忙逃离。
天上没有月亮,校园里也没有路灯。一条黑影从校园后门的平房里溜出来消失在冬日的暗夜中。
北风呼呼地吼叫着,校园仍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