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么?”弥迦心有余悸地看着巨大的吊灯说。
克里特靠在穆身上说:“不知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快走。”
弥迦和穆架起克里特,三个人跌跌撞撞朝来时的走廊跑去。依然是那些楼层,仍旧是那些楼梯,可爆炸过后走起来困难多了,到处都是烟尘,满路坑坑洼洼,而且他们还都受了伤。
弥迦捂住自己的嘴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防毒面具。”
“那个没用。”克里特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看见那些尸体了吧,还有圣婴。我一直在思考所谓的永生到底是怎么实施的。直到现在目睹了这一切才证实了我的想法。所谓的永生计划就是改变人类细胞末端链接的组合,让细胞不再衰老死亡而是不断复制更新。而什么是靠复制自身繁殖的?”
“……病毒。”弥迦说。
“你竟然知道这个?”克里特不可置信地感叹。
“别以为神学院只宣讲教义和诵经。”
“好吧,永生病毒是可以令细胞返老还童,但是很显然程度没法控制,而且还有副作用。它会不受节制的复制自己,越来越多,细胞膨胀,体格变大,生物开始反生长。这会造成宿主的智商逐步降低,这就是为什么圣婴看起来性格温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整个蜕变过程其实就是退化,最后崩溃。”
弥迦说:“银蛇为了在发动的战中取得胜利,于是想要把病毒在珐琅斯传播!”
“是的。”克里特尽量在跑动中按住伤口,阻止失血:“最好的传播方式就是靠已经能够掌控的细菌。但是细菌相对过大,可以被防护措施过滤,于是他们采用了不久前我的研究课题,衣原体。衣原体比细菌小却又比病毒大,传染性强……”
“衣原体是什么?”弥迦问:“这个我可不懂,但听起来有点耳熟。”
“沙眼病菌。从眼睛进入人体,侵入睑结膜及穹隆结膜上皮细胞,深层者则增生使上皮层不再平滑形成□。于此同时结膜上皮下组织即发生弥漫性淋巴细胞浸润,严重者可侵及全部角膜。从一进来我就发现了,病毒是依靠衣原体传播的,进入禁区被感染的人不是因为喝了水渠里的水,而是用它洗了脸。”
“这可真恶心!”弥迦绕过一截倒在地上的点滴注射支架,这段楼梯已经被炸裂了,一面是一个长达几十英尺的深坑,下面横七竖八地交缠着各种钢筋木屑,另边则是摇摇欲坠的墙壁。
穆忽然被那个支架绊了一下,克里特失去重心,差点一起带倒弥迦。
弥迦喊:“见鬼,你瞎了么?”
克里特忽然停住脚步掰起穆的脸,穆左眼镜片布满裂痕,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可怕的血丝。
“有尘土进去了。”穆解释说。
克里特抓着自己的普列克眼镜要摘下来:“给你,把我的给你,反正我伤得这么重一定也出不去了……”
“不交出真正的源泉,谁也别想出去!”后面一个疯狂的声音尖叫着。
“你还没死啊!”弥迦转过头,看见了波文左手拿着那只无针注射器,右手握着枪。
“布罗迪是军人的典范,他为帝国在最后的时刻尽忠。他用尽力量让自己的身体撑住了石板和吊灯,临死前还给了我这个。”
“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还追着我们做什么,难道非要我杀了你么?”克里特说。
波文没有说话,他看着克里特,慢慢用拇指顶开注射器的头,一个安瓿瓶弹了出来。波文把安瓿瓶狠狠摔在地上,又用军靴踩上去,小小的安瓿瓶碎裂成了无数的玻璃渣:“它是……空的!”
“它当然是空的。安瓿瓶应该存放着逝者的血液,和经书一同被埋葬在坟墓里。”弥迦说:“这不应该才是它最初的用途么,你们竟用它来装药水?这神圣的东西被你们弄得机械冰冷而且毫无价值。”
“愚蠢!去你妈的经书和仪式,这是科技。”波文简直被弥迦气疯了:“每一次进步都要付出无数的心血和代价。第七实验室暂时是遇到了失败的打击,但这不会阻碍我们的步伐。你可以指责我手段卑劣,面对每次医学技术的革新,人们一开始总是会评价说‘这太疯狂了’,可每个人又都想享受进步带来的好处,人人都渴望不尽的生命。那些愚蠢的上流社会的精英捐出他们的财产和身体供我们进行实验,他们是自愿的。”
“科技进步带来的好处就是在战争中利用你们的科研成果杀死更多的人?创造瘟疫,制造死亡和恐惧?”
“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穆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竭力将视线集中在前方那条走廊上,那里有光,出口就在不远处。他紧紧握着拳头,克里特的血甚至渗透了穆的衣摆,不能再拖延了。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了,与其所有人死在这里,不如让能活着的人出去。
穆抬起头,尽力想看清克里特的脸,那张脸很漂亮,印象里那冰蓝色的眼睛总是散发出迷人的魅力,他清晰得记得,那天夜里克里特的胡渣扎摩擦着他的皮肤。其实现在他一点也不后悔遇到这个满身霉运的男人,他甚至很遗憾,为什么他没有比那个叫做埃斯特法诺的人更早得遇到克里特,或许那样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穆最终还是推开了克里特,克里特一只手按着小腹,另一只手想去抓他。他走向波文的时候回头对着克里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被波文的枪声所掩盖,但是克里特清晰地看到穆的嘴唇勾勒出的语句,那是——“对不起。”
克里特想冲过去,但是他却倒在了地上,他忘记了他的腿断了。
弥迦去扶克里特,克里特推开弥迦喊:“阻止他!”
当弥迦站起来再冲过去的时候,穆已经倒在了波文的枪下,同时他还抓住了那个家伙胸前军装上悬挂的用来标榜他赫赫战绩的银麦穗。他们一起翻滚着摔下了那个深坑。
克里特一点点爬到楼梯的断裂处,弥迦哭着小心翼翼地踩着各种石块,钢筋探身爬下去。波文的后颈下流出了很多血,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个器械柜边上,没人在乎他到死是不是死了。
穆缓缓抬起手在半空,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弥迦跪在穆的旁边,他抬起头哭着问克里特:“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穆听不清克里特到底说了些什么,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在不远处说:“感染已经到了第二阶段……你旁边的柜子上不是有一个抽屉么?打开它,里面应该有……对,就是那把手术刀……别犹豫……别像上次对待法诺那样,让他承受太多痛苦……”
穆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眼前只剩下红色的血和黑色的未知世界。
前面的路上,是不是真的有一条叫做阿凯隆特的河呢?而河上,会不会有一位戴着黑色斗篷面目模糊的人,撑着那艘据说永远不会沉没的渡船呢?所有人都要接受最终的审判,而自己,到底是能进入天国、还是会堕入地狱呢?
番外 彼岸
番外 彼岸
波文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欲裂。
四周是第七实验室的废墟,这里有如刚刚经历了一场历史上最大的龙卷风。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