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虽见小王爷在一位美丽大方的红颜面前吃瘪,但胜施的柔柔深情,即便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们又何尝不是?不禁为小石头感到高兴。心想,赵家一脉单传多代,总算这任王爷风流多情,多年后,一花多枝,子孙满堂,那是铁钉铮铮的事。
马车徐徐,响铃当当。
一辆驷驾马车缓缓走在大道上。途边百姓见着车厢上的赵家标记,无不尽速让路。
这会,小旦极是乖巧,因为熟知自家小姐的心思,自不会干出一些破坏情调的恶心事。很是机灵地坐在车辕边,并未跟进车厢。至于金环禹等几人,策着马远远的掇着,尽量留块静谧的空间给小姐和王爷共处。
车厢内,胜施与小石头分左右坐着。一个美眸紧凝,一个鼻尖微微出汗,左右难受。又是半晌,终由胜施打破这宁静滞固的气氛,问道:“王爷是嫌妾身拉你上车,所以生怒了么?”
“不、不,怎么会?胜施姑娘唤我上车,固我愿尔。”小石头慌张地答道,无意间还咬文嚼字了一句。
胜施觉得甚是好笑,以袖捂嘴,噗嗤一笑,道:“依妾身看不然,若真如王爷所说,为何上车至现今,王爷一句话也不说,分明对妾身很有成见。”
小石头感到这下误会大了,忙道:“那里,只是……”
“只是什么?”胜施顽黠地眨眨眼问道。
“只是见姑娘艳光照人,我想起当日初会姑娘时的情景,所以有些出神。”情急之下,终于被小石头凑了个理由。说出之后,也颇为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
“是么?”胜施笑问,又道:“那会王爷乔装成雷府家丁,妾身真是大吃一惊。”见小石头一愣,续道:“不过王爷当时假扮得好像,起初,妾身也未看出来。直到王爷对出伊大学士的联句,妾身方是肯定。”
“哦!”小石头想,原来当初她已当我是震北世子。
谈笑几句后,先前的局促骤然散去。胜施在待人接物方面本就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再者,小石头因前世记忆,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男女谈话。不觉间,二人愈说愈是高兴。一个开合自如,笑谈阔论;一个举止大方,轻笑嫣然。
与此同时,望着小石头的笑眉乐颜,胜施瞬间竟觉有些恍惚,仿佛二人再无半点隔阂。不觉道:“王爷,你会要我吧?”问出之后,竟自大羞。
然而这一质疑,又不得不问。
自打由寻欢阁被他领将回来,始终没得到确切的答复。尽管前日有过一番小小的试探,但女儿家便是如此,若没亲耳听见,总觉有些不快,也不放心。趁这回气氛融洽,情不禁地便问出了深藏心地的迷团。
小石头瞠目,一时愕然以对。
瞧他这样,胜施也是怔忪,心想,难道他从未有过要我的心思?
久久后,小石头微笑道:“胜施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你如此有才干,又这么漂亮,如果有你帮我处理谍报机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胜施问得是情感,他问答的却是事业。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冰清,有了璺儿、倩儿,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邓蓉。尽管,已经不能带给她们一心一意的爱,但也不想再寻一人来分享去给她们的爱。所以,在明知胜施心意的状况下,他依旧刻意地顾左右而言它。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心软或多情,再带给她们任何伤害;在他脑海里,只有当年在摩天峰后花园内,初会冰清时,所看见的淡淡忧郁;还有璺儿和自己处身重围中的坚定不屈;更记得邓蓉所留信笺上那无尽的哀伤。
只是在他回答之后,胜施忍不住潸潸泪下,诚没哭出声音,不过那无声的哀恸却比有声更来得让人揪心。
二人默默地坐着,谁也不说一句。
小石头脸上仍然保持着尤带三分疑惑的神色,但他心里亮堂得很。胜施适才还笑如春花的美靥上,此刻竟而额蹙眉凝,显然正在伤心。
这时,她霍地臻首轻抬,用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凝视着他,轻声细语地道:“王爷,妾身谢谢您的赏识,也谢谢你愿意收下金环禹他们……”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很酸很痛,好不易舒了口气,待觉稍缓之后,又道:“妾、妾身会效忠王爷的。请王爷放心。”
小石头听完,觉得很欣慰,也觉得自己这么做确实没甚错;毕竟爱是自私的,任是古代还是现代,换成任一女子,均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搂着旁的女子,躺在别人的床上。原本他的愿望并不大,只求冰清一人尔;能和她一生一世,开开心心,种种花,浇浇水,此生足矣。
可惜事情的演变以及阴差阳错的命运,使得自己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到现在,诚还没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不过,他已经极力在避免这种恶化。渐渐的,蓦然发现她眼泪不再流淌,不禁更是安慰。寻思,她终究是个坚强的女子,不过须臾,便缓了过来。
他想是想得挺美,殊不知,却忘了哀极之下,有句泪干肠断之语。此刻,胜施伤心得已无泪可流,眸子望出,先前色彩明亮的一切,如今,仿佛即变得灰暗起来。朦朦如死光一片,再无半分生机可言。
与此瞬间,小石头抬起因愧疚,而始终垂下头颅,想说两句安慰胜施的话。
陡然,一股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坐在面前的胜施似乎已经死了。虽然,她的呼吸仍在继续,依旧闻得到她的心跳脉搏,但《太素心境典》的玄微功效,让他感应到,眼前的胜施宛若已成了一具空有美丽外形的行尸。她的魂魄,她的意识,似乎正在飘散……
仓忙中,再顾不着什么避嫌,什么专一。一下拉过胜施的手腕,细细为她诊视。只是胜施这回,早已失魂丧魄,被他一拉,顿时躺在他怀里,也没甚羞意,直如一个木头雕琢出美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无知的看着。
她原是一个很能忍受寂寞的人,也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女孩。她可以为大周的统一奉献青春;也能为属下的生计,抛弃名节;然而数年颠沛流离,强颜欢笑的日子下来,早已厌倦了繁华背后的无尽孤独。时下,但想一心一意随着小石头过活一生,无论是乐抑是苦,总之是自己的抉择。可惜的是,当一个女人处处示爱,而男人又处处回避的时候,的确比死还要来得难受。
半晌之后,小石头松开她腕脉,没觉出有甚不妥,气血的运行依旧安若。再看向那张哀伤的脸,一时竟觉心疼如绞。道:“胜施,胜施……”原道她不过是随风之举,却没想,待自己竟如此深情,此刻不禁为自己适才的拒绝之语暗感后悔。
连续唤了数声,胜施缓缓地抬起头,就如看个陌生人一样,喃喃如自语地道:“王爷,别叫我胜施了,我姓薛,名凤芝。您以后就叫我薛凤芝吧!”
“薛凤芝?”小石头觉得突然,不解胜施为何向自己说出以前的名字。又道:“那你爹你娘,还在么?”心想,如果胜施的爹娘还在,就一起接来,让他们代为开导,开导。
胜施无意识地答道:“全死了,他们全死了。爹爹是病死的,娘亲是饿死的。”
听到胜施的娘居然是饿死的,小石头诧异万分,以前看《大周历年记》记载,近三十年来,大周似乎从未有过什么灾年。怎地胜施姑娘的母亲竟会饿死?思忖间,俯首望她,不禁愈发内疚。一张原该是风情万种,宜嗔宜喜的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