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税赋从自家地面过境,过就过吧,那是转运使的事,与我何干,至于地方的流民盗匪,我该剿的剿,保境安民本来就是地方藩帅的责任吗,至于能不能剿的干净谁也不敢打包票。受灾太重,流民太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全忠、韩弘这回和王智兴又穿了一条裤子,二人一面应承王守澄加紧剿灭境内盗匪,一面却对漕运之事高高挂起,躲的远远的,边都不沾。
自扬州到长安,千里漕运并不稳当,这是王守澄的基本判断,沿途藩镇夸大流民势大固然有推脱责任,讹诈朝廷的心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危及漕运的小股流民的确存在,且数量极其庞大。
中原跟南方不同,藩镇军力强大,境内成气候的流民武装几无立足之地,但小股流民盗匪却是多如牛毛,这些盗匪打不了重兵防守的城镇,转而抢掠乡间。
当政者对此不屑一顾,一则,他们不能威胁自己的统治;二来,打的乡下土豪劣绅不得安宁,他们才会携带财富涌进城市,这一头头肥壮的猪进了城,有的是办法炮制他们。得利者自然还是老爷们。
能保证南方两税转运千里平安到达长安的,放眼天下只有船帮一家。船帮黑白两道通吃,且人多势众,势力庞大,足以应对小股流寇的袭扰。
这就是王守澄遣使来幽州的目的,船帮的幕后大靠山正是李茂,没有他发话,这么大的生意,只怕船帮不肯接手。
李茂听完秦凤棉的报告,淡淡一笑,道:“若是半个月后到,这单生意不做也罢。”秦凤棉道:“这是使团离京时放出的风声,我判断十日内必到,否则就是没有诚意。”
李茂道:“更大的诚意是河东节度使的人选。李听的死讯已经公开,朝廷各方神圣都有什么表演。”
秦凤棉道:“乱成了一锅粥,吵的天翻地覆。太原是块风水宝地,都憋着一口气争呢。咱们的李仆射如今呼声最高,连李逢吉都表态赞同。”
李茂笑道:“李逢吉是个小人,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这个台前宰相时时刻刻都会被幕后主人抛出去平息民怨官恨,他这是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了。”
秦凤棉道:“树倒猢狲散,他的门生故旧已经忙着跟他切割了,京兆少尹郑训已经公开倒向王守澄,认人做了干爹。”
李茂道:“蠢人一个,旧主还没倒就忙着改换门庭,他一定不得好死。”
又说了几件了事,李茂吃完早饭,饭后处置了几桩急务,便移步去了苏卿那。苏卿积劳成疾,病了,李茂强令她在家休养,把事务交给兰儿打理。
苏卿是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很不习惯,本是憋着一肚子气,见了李茂却全消了,这一年李茂消瘦了许多,眼眶深陷,鬓生华发。见苏卿不再床上躺着,李茂责道:“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还要逞强。我现在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用得着你去拼命吗?”苏卿笑道:“躺的腰酸背,不如起来走走。你也瘦了,起家不易,守业更难。我听说南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李唐的江山真的是要易主了吗?”
李茂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一国、一家、一个人,都是一样,若说今日困难,比德宗时如何,比肃代时如何,比天宝末年又如何,只要上下一心,总能扛的过去。”
苏卿道:“难就难在上下不能同心,人心散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茂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倒是你,你的生意索性就交给兰儿她们去做,哪有王妃做生意的。”
苏卿哼了一声,道:“休想合着伙来打劫我的主意,我若把生意交给她,过不了两年就改名换姓成了公家的了。公主尚有百亩梳妆田,我凭什么就不能有点私房钱?家口日众,靠公库那点拨款够吗?你多少年不沾钱了,可知现今一斤米多少钱,一斤肉几文钱?”一席话堵的李茂只能讪讪地笑。
苏卿缓了口气,又道:“我打小跟着父亲学生意,一时哪闲得下来,你怕我抛头露面让你难堪,我隐身幕后便是,让兰儿去抛头露面。若你连她也舍不得,就把崔谷还给我,这个人我使着顺手。”
李茂道:“崔谷是很能干,手脚却不大干净,难堪大用。”
苏卿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是穷怕了,把钱看的很重,不过本性并不坏,善加使用能独当一面的。”
李茂道:“你既然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什么了,这事你自己跟他说吧。”
第647章 天师不是神
苏卿的生意做的很大,大的连李茂也搞不清她有多少财产,她的特殊身份无疑有利于她开拓生意,但她从不涉足李茂视为经济命脉的盐、铁、兵器和粮食贸易。既然她的存在并未危及现有体制,李茂也就没有理由公然站出来加以反对。
这些年她的生意重心逐渐由郓州、曹州转移到登州、辽东和幽州来,海外贸易依然是她的主要利润点,这一块她浸**的时间最久,已然盘踞在食物链的顶层,根深叶茂,呼风唤雨。苏卿初到幽州那会儿,李茂也曾动过将她名下产业收归公有的念头,为的是防止出现商业垄断,而破坏幽州的营商环境。苏卿做出了让步,宣布洗手退隐。
但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角力后李茂却发现化私为公条件并不成熟,他既缺乏人才储备,也缺乏一个好的管理运营模式,收归公有的产业在逐渐凋零,甚至枯萎倒闭,苏卿做的生意大多存在于充分竞争领域,官办无法实现垄断,也就毫无优势可言。血的教训促使李茂改变策略,他放弃了对苏卿名下产业的收购和改造,转而谋求一个干净点的代理人在台前运营这份私产,由苏卿坐镇幕后拍板定夺。
这种模式虽然不及苏卿亲自出马来的效率高,但在李茂眼里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燕王夫人亲自经商会引起天下非议,有些得不偿失。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李茂正起身要走,忽听得院中传来一阵银铃样的爽朗笑声,一对少年男女肩并肩有说有笑地闯了进来。
苏卿见状,脸一红,抢在李茂前面骂道:“这死丫头,又跟豹头出去疯去了。”
来者正是李慧娘和豹头,正走的热气腾腾,抬头一看父亲在慧娘顿时把脖子一缩,连连吐着舌头,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廊下。
豹头已经从军,身着军便装,以军礼见李茂,礼数恭敬,但已不像先前那样惧怕。
苏卿怕李茂斥责女儿,抢先呵责李慧娘道:“豹头已经入伍,在做正经事,你整天缠着他胡闹就不怕耽误了他的前程?”李慧娘道:“娘,他连熬了两个通宵,今日调休呢。”苏卿道:“是嘛,豹头你跟娘娘说实话,她说的是真的吗?”
豹头道:“回娘娘,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今日调休半天,慧娘说有事要我陪他办一趟。我就过来了。”苏卿呵斥李慧娘道:“这糊涂孩子,两天两夜没合眼,哪还能熬得住,你又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豹头,你回去歇着,天大的事等歇足了精神再说,听我的,快去。”
苏卿边说边向豹头挤眼,豹头愣怔了一下,忙施礼告辞。
苏卿这么急着把豹头支走,是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是什么话,李茂已经能猜出个端倪来。李慧娘初进门时手中捏着一个金黄色的符袋,见到李茂后悄悄地把符袋藏在了背后,然后侧着身子溜到母亲身边,把符袋交到了母亲手里,苏卿将之藏匿在宽袖里,母女俩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哪能瞒得住李茂的眼。
那是玄壮观的符袋,颜色、式样,李茂早上才看过,印象很深,李慧娘和豹头一早,甚至是昨晚就去了玄壮观,讨了这么一袋符回来,这符究竟作何使用,李茂还不得而知。他没有追问下去,免得把夫妻间的分歧暴露在女儿面前。
李茂哼了一声,拿出父亲的威严,对李慧娘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常多照顾照顾弟弟妹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