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昀看漠北走得不紧不慢,抬头看着翻滚的云层和越来越密的闪电,皱着眉摇头,从橱柜里拿了一把伞,三步并两步地走向漠北。
倒不是怕漠北淋了雨会着凉,只是怕雨水打在那张化了浓妆的脸上——若沾了水,花了妆,岂不和鬼一样?
走到漠北身旁的时候,第一滴雨便落了下来,此时此刻,离茶馆还有六七十步之远,夜昀一边将伞撑开,一边摇着头苦笑,“你还真是优哉游哉。”
“又不是赶着投胎,再说了,就算是赶着投胎,去得早也不一定能占个好位置。”
“这话不假,晚不如早,早不如巧。这世间事,都在一个‘巧’字。今个是什么风,能巧到把你给吹来了。”
雨哗哗地打在伞上,好在伞够大,只淋湿了两人被风吹起的衣角,可,溅起的水珠却是把两人的鞋子都打湿了,但两人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么大的风,难道你没有半点感觉?”被仔细描过的眼角一挑,鼻子里的轻笑声是雷声、雨声也掩不住的。
漠北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确切的说应该是充满魅惑,让人移不开眼神,究竟是归功于他的妆容还是他本身的气质,很难说得清。谁也没有看过素颜的漠北,夜昀也不例外。
夜昀没有再接话了,等走到茶馆的屋檐下,夜昀收了伞,看着漠北湿透了的衣角,微微蹙眉,衣角的颜色因为被雨水打湿的缘故,变成了暗红,就像是染了血一样。
漠北顺着夜昀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角,知道好友想到了什么,无所谓的笑了笑:“血的颜色,是么?”
“是啊,血的颜色。”话语里透着的感慨让夜昀自己都吓了一跳。
侧身让漠北进屋,等他走进茶馆,夜昀便关上了门。
雨很快就会停,到时候天一亮,街上又会人来人往,自然也会有人来茶馆喝茶,可今日,夜昀想歇息一天。
“哦?就打烊了?是不是最近遇上了什么事儿?”漠北可不觉得他的突然造访能让好友歇业一天,以前不是没有来过,他来的时候,夜昀是不收他银子的,也会特别的照顾他,可从来没有为了他而关门打烊过。那时,夜昀身旁总跟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一副和夜昀相识很多年的样子,那公子哥也和自己搭过话,人来熟的个性,不是很讨人喜欢,被自己三言两语给打发走后便再也没有来扰过他,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依旧会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瞧。
这样一想,漠北环顾着整个茶馆,才发现,那个粘人的公子哥竟不见了,再看一眼夜昀的脸色,漠北的眼神便变得莫测起来。
被漠北的眼神一扫,夜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能有什么事儿,不是怕您莫大爷凉着了,准备给您老烧壶水,让您舒舒坦坦地洗个热水澡么!”
“不用了,”漠北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衣服早就干了。”
夜昀疑惑地看着漠北的衣角,本应血红的地方又变得赤红,就连湿透了的鞋子也干了,再看自己,不管衣角还是鞋子,依旧是湿透的。
“非人果然还是非人,就算不是妖,也要比人强。”夜昀笑嘻嘻地坐到了漠北的对面。
☆。拾。缠
夜昀受了寒,第二天起来后,走在后院的走廊上,看见漠北迎面而来,刚准备与漠北打声招呼,“漠”字到了嘴边却转了音,成了一声“阿嚏”,溅出来的唾沫星子差点喷了漠北一脸,还好,漠北反应得快,向后斜掠了几步。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夜昀便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昨日,关了店门之后,漠北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抛下一句“短时间内不会走”,人便直奔后院。
夜昀没有问漠北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在茶馆住下,唠叨成性,却从来也不是个多管闲事、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与漠北一起晃悠着走到巷口的早点摊,两个煎饼,三个馒头,四碟子小菜,就着冰镇的豆浆,在大夏日的早晨里吃着,是极舒服的,可惜,夜昀着了凉,在漠北的斜眼下,冰镇的豆浆换成了滚烫的稀粥。
瞪着稀粥,夜昀恨不得将盛着稀粥的海碗瞪出个大窟窿,突然地,夜昀发现心里的某个洞因好友的到来,暂时填得满满的,抬眼看漠北,漠北正将眉毛拧成了个漂亮的结,略微不悦地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馒头。
“将就着吧,这边没有豆沙包。”夜昀轻笑。
漠北闷闷地喝了一口豆浆,许是豆浆还算入口,脸色稍稍好转,“竟然没有豆沙包,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活的啊?”
看着漠北心情不爽,夜昀突然觉着这滚烫的稀粥也变得顺眼多了,拿勺子勺了一勺,等粥凉了,送入口中,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后,心情便变得更加的愉悦了:“我又不是你,非豆沙包不可,这些年,当然是凑合着过来的咯!”
“没有追求!”漠北“哼”了一声。
夜昀笑笑,并不接话。
等到半饱,漠北随口问了一句:“你说,我开个包子铺怎么样?”
“专卖豆沙包么?”
“不,”上挑的眼线因为说到了自己喜欢的事儿而更加的飞扬,漠北嘴角半勾,“好看的包子,各种各样的。”
夜昀点头,“应陌路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是想开个书铺,收集各类的书,他喜欢的,话说回来,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还没有茶馆,我也曾说要开个书铺呢!”
听到夜昀的话后,漠北的笑便僵住了,定定地看着夜昀,眼神复杂。
夜昀看着漠北的表情,回想着自己所说的话,方才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从何时起,会把那个人时不时地挂在嘴边了,细想下来,在漠北还没有来之前,与客人们闲聊的内容看似毫无交集,但都或多或少的与某个人有关,向子亦讨要致富的法门是看应陌路衣着华贵,自然非富即贵;问子亦要连枝酒,也是因为那人喜欢这酒;和有司上仙“探讨”炼丹画符,也是因为应陌路曾经说过想拜有司上仙为师,学些本事……他还记得应陌路当时的样子,一边偷偷地瞧着有司上仙,一边压低声音与他谈笑,说来,他要拜有司上仙为师的原因也怪,不是为了糊口,也不是为了救人,只是,单纯地羡慕有司上仙的天人之姿,想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漠北看夜昀还在神游,轻叹一声,留下几个铜板,便头也不回地朝茶馆的方向走去。
夜昀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几个铜板,铜板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等夜昀反应过来的时候,漠北的身影已经变得淡了,一个闪身,人已进了茶馆。
☆。拾壹。异
自从发现应陌路在自己的心里占有了太多太多的分量后,夜昀就变得少言了,《九天》依旧没动笔,就连泡出来的“九天茶”也变了味儿,为此,不止一个人向夜昀说过这事,不是催着他尽快给《九天》一个结局,就是想着他出一款新的茶。
夏末,知了的鸣叫已没有那么声嘶力竭了,可,没有散去的暑气还是让人心情烦闷。
应陌路明明说过只是回家两三个月的,已经两个多月了,是不会回来了吧!
“怎么?是在想谁么?”漠北的声音里透着揶揄。
夜昀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想你啊!”
“是么?”漠北不相信地笑笑,“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值得你想的,况且,我们不是天天见面么?”
指尖的水干了,再去蘸水,蓦然看向自己无意识时写的字,夜昀便呆住了,短短的时间,只写了两个字,一个“陌”字,另一个是“漠”字,同样的读音,却是不同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