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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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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们去迎接他!”米高忽然手舞足蹈起来,“耶稣啊耶稣,只要我在世上,你的圣徒就不会后悔与你不在同一个时代!”潜水艇在洋流中飞速行驶,甚至撞死了一只飞奔的鲸鱼,可见马力之大。

周李清这些日子依旧没有摸透米高的性格,他对艺术——尤其是油画与雕塑是那么的狂热,然而他为什么要潜在海底?真的是为了寻找清净吗?或者他也忌惮被人追捕?他拥有世界上最华丽的画室,还有一间仪器先进的化学室。他对潜水艇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样功能都熟悉,又像一个杰出的工程师。他甚至知道地球上每个经度和纬度上都发生了什么事,藏着什么宝藏——真是个可怕的狂人兼魔鬼!

电子屏幕上呈现一个木石结构的栈道,从海岸线往大海伸张,尽头矗立着一座灯塔,探海灯明灭不定。栈道下停泊着一只漆皮剥落的游艇,上面一个穿袍子的人正张皇地看着海天之间掠过的海鸟,正是彼得。

“靠上去!”米高发布命令。

潜水艇降低速度,抵达栈道。喷射着水花,黑色大鲸鱼一样出水。顶部开出一个十字形的门,一架悬梯伸展出来。彼得背着一只油布包裹,把游艇靠过去,抓住悬梯攀爬。

米高换了一张更显威严的人皮面具,穿上一双厚底靴子,套了件猩红的袍子,袍子的领口和袖口上都镶嵌着金质十字架和金边蕾丝,看上去沉甸甸的,仿佛挂满苗银的苗族人。

“在门徒面前,必须让他们觉得你高人一等,否则就会失去威信!”米高冷冷看着电子屏幕上一脸亢奋和虔诚的彼得,转脸对周李清说道,“你在这里呆着,即将完成的使命便是和我一起复活耶稣!你先想一想雕塑的基石该是什么样子!”

不一会,电子屏幕上出现了米高和门徒交接的场面。彼得跪倒在米高面前,将两只玻璃盒子和一叠血衣高高举着献上去。米高将玻璃盒子和血衣验证一番,人皮面具笑得皱成一朵怒放的雏菊。门徒双手按住米高脱在地上的袍子,热烈亲吻,然后抬起脸来,眼睛都是渴求。

米高从袍子里层摸出一个黑色锦囊,从锦囊里捏出几只微型的狼头瓶送到门徒手中。周李清盯着狼头瓶仔细的看,啊,这不就是若水挂在脖子上的内脏瓶吗?难道门徒在向米高索要圣水作为奖励?

那个门徒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米高勃然大怒,一张毒毒的眼睛竟向摄像头看过来,似乎在向周李清示怒。等到门徒出了潜水艇,米高夺门而入,劈头就骂道:“那个张若水实在不像话,把‘拜我教’的秘密出卖给警方!害得我的门徒死伤大半!”周李清不敢触碰他的怒火,勾下头一声不吭。

米高发完一通火,将手上那件细麻布血衣在拼花地板上铺展开来,然后一折,一幅尘封千百年的耶稣受难图像便显露出来。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身躯贴上去,他脸上虔诚无比,又痛苦无比,陡然间泪水夺眶而出,从毫无血色的人皮面具上飘然滑落。

“现在你已经看到伟大雕塑的雏形了,大理石地基的构造想好没有?”米高将裹尸布裹在身上。

“复活的耶稣背后不能再负十字架,但地基可以做成十字架——”周李清咬着嘴唇,看着裹尸布上那个晃动的影像,仿佛看着一个不灭的亡灵。

米高把裹尸布盖没整张脸,那幅耶稣的前半面影像忽然间就“说话”了:“那么,现存的人类中谁的骨骼可以支撑得起耶稣的灵魂呢?”他的话一落,周李清顿时听到自己心碎裂的声音,一个不详的预感把她的思维鞭笞。

“当然是张若水!”米高冷冷笑道,“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我让他尝透死而复生的感觉,让他陷入‘摩西五经教’的教主梅瑟手上经受炼狱,让他背负情感的十字架,让他尝遍一切耶稣该有的苦难——现在,轮到他成就他自己了!嘎嘎!”

周李清双手扶住舱壁,强忍住悲伤和愤怒:“你错了,米高,你的‘拜我教’既然自称‘人人皆可为上帝,人人皆可下地狱’,那么就不应该挑人!‘人人’就该是什么人都可以,你若要挑选人,就是对自己教义的违背,这是很可笑很可悲的事!不是吗?”

米高敞开裹尸布,露出人皮面具:“哼哼,你心痛了?哈哈!”他似乎对周李清脸上的痛苦很欣赏,“看来我不能一下子把张若水折磨死,不然怎么能天天看到你这样痛苦中的美丽?”

“米高,你杀了他,也就是杀了我!你的《思想者》因为明暗处理的败笔,将永远与完美绝缘!”周李清牙齿把上嘴唇咬出了血,“以你现在的进度,一年完成一幅作品,真要完成186件,凭你一个人,你是做梦!你死也完成不了!”

米高看着他,眼中忽然间露出赞许的光色:“你是唯一看得透我心的女人!我知道怎么驾驭你,为了我186件圣物的完满完成,我可以暂时不把张若水的骨肉分离影响你的情绪!——你当感激涕零,为我加倍努力工作!”

周李清心中强烈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她趁胜追击:“既然你说‘上帝是没有性别的,所以他才有资格说平等’!那么,就让我替张若水,用自己的骨架完成耶稣吧!”她眼中溢出泪水,然而泪水里没有悲痛,只有深沉如海的大爱。

“不必!”米高冷冷说道,“耶稣既是木匠出身,我只要去岸边的渔船上随便找一个木匠即可!那样也不玷污耶稣的身份!”周李清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她知道她不但战胜了一次米高,而且战胜了自己的怯懦和卑微。

那个星辰漫天的夜晚,渤海海岸线上,一个半夜拉肚子的小孩看到一个红袍子的幽灵扛着村口王木匠的尸体,涉海水而去,骑着一只黑色的大鲸鱼消失在莽莽大海上。幽灵的背后,星光烂漫,鱼龙狂舞。

不久,整个渔村就开始流传死神光顾了渔村的鬼怪传说。他们把张大年和王木匠的死,都看着死神所赐。那个看到幽灵的小孩也被成为“被死神摸了头的人”,一辈子连老婆也没讨到,只能靠装神弄鬼勉强糊口。

海底,海藻与水母纠缠着黑色的潜水艇。

耶稣的裹尸布被钉在舱壁上,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膜上纵横交错着缜密的数据标注,以及肢体血肉组织的补充。船舱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只浴缸,里面用金黄的液体泡着一具侏儒的尸体。

“耶稣身高一米八,这个木匠是个侏儒,看来必须续骨了!幸好他的头骨与耶稣的头骨可以重合!”米高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印着骷髅头的热裤,身上肌肉凸显,体魄异常强健。他的双手轮起一个铁锤,肌肉饱满如上弦的箭。

周李清扶着一把巨大的刻刀,铁锤落下来,一串一串的火花迸射出来,几星火花将她的白绸裙咬上几个洞。刻刀下是一块硕大的珊瑚石。它将敲出一块几十公斤重的荆棘王冠。

“雕塑是个体力活,我相信米开朗基罗和罗丹都有非凡的体魄!”米高气喘吁吁道,“所以他们能让女人在床上欢喜!”周李清握着刻刀的手一颤,铁锤歪砸在一根刺出的荆棘上。米高惨呼一声,跪倒在地,将那根荆棘碰在掌心,眼中热泪沸腾。

“你再这样分神,我就喂给你堕胎药!”这是米高从沉痛中复苏过来的第一句话。周李清捂着腹部,感受到胎儿踢腾的动作,她紧咬牙关,把刻刀捡起,扶正。

舱壁上挂着的老黄历上,日历一张一张的的飘逝。舱壁里的蜡烛燃上又熄灭,熄灭又燃上。壁上日复一日映着一个粗犷的男人挥舞铁锤的影子,下面蹲着一个女人,她的腹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如满月!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蓝莹莹的海面,海鸥闻声飞散。

张若水从噩梦中醒过来。他又一次梦到了周李清,她怀抱一个婴儿,踏着海水向他走来。迢摇的挥手,再挥手……他瞪大一双失血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扁豆藤已经把阳台上的铁艺栏杆缠绕得密不透风,粉色的扁豆花在风中绽放,像婴儿的粉脸。这是去年周李清种在花盘里的种子,今年花开,而种花人却飘逝在白云外。

他穿了睡衣,木木地走上阳台。又是一个秋天开始了。那些鲜美的花草怀着即将凋谢的静美,在枝头、在喷泉下、在建筑群的夹缝间颤巍巍的摇曳。他的心却死如秋水。

“叮咚——”手机铃声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机铃声改成了敲门声,或许他盼望着有一天,他深爱的人再一次敲开他的记忆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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