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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人,伊戈尔。就如同古时的人类恐惧火、恐惧雷电一样,我不觉得本能是那么容易克制和改变的。”

伊戈尔直视前方一动不动:“那么……您有想过毁灭吗?”

看,一切话题总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前,阿撒托斯和伊戈尔也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探讨。

然而事实是,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在巨大的力量差面前,讨论的结果只能有两点:无法落实的承诺,和不顾一切的盲信。

阿撒托斯又感觉到疲倦了。

与人交往,与人交流,尝试沟通,尝试理解。

永远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我没想过。”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回答了。

“不……咳。”伊戈尔的喉咙又哑了,他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冒犯地说……您是否有过认为自己的生活缺乏‘生’的热情,或者说,与死等同呢?”

这个问题阿撒托斯没想过。

他又有点惊讶又有点茫然,看到车窗上倒映出自己蹙起眉的影子。

“我希望您不会因为我偶尔对您想法的揣测而生气。”虽然这么说着,伊戈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一开始我觉得您或许对人类社会不感兴趣,而到现在我已经数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您似乎对任何事物都缺乏热情,当然无法吸引您的注意更加不是您的问题。”

他顿了顿,说道,“只是,您在睡着的时候和醒来的时候,究竟是否会觉得有区别呢?”

“……”

“我相信您喜欢我。”伊戈尔低声道,直接这么说仍然令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耳尖又红了,表情却很严肃,“您也逐渐开始喜欢人类这个物种,只是这份喜欢对您并不是不可或缺的,我的生命和您相比实在太过短暂,而能够与您共同生活的时光可能不足您记忆的万分之一。”

“伊戈尔,尤里说得对,你有时候过分谦虚。”

“……这点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伊戈尔尽力盯紧窗外的云,因为看的时间太长眼前都有些发花,“既然您也不否认我刚才的说法,那么您是否觉得,”他哽了一下,眼圈居然红了一瞬,“觉得自己的生与死、存在与否、睡着还是醒着、能不能够进行交流……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阿撒托斯竟然无话可说。

“您从来都不想毁灭世界……您根本不在乎。”伊戈尔声音有些发抖,“生物的求生本能、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未来的追求、对爱与恨的交流和探讨,您都不在乎。您的确喜欢着人类,但是连自我存在这一点都模糊不清的状况下——”

“没那么严重。”阿撒托斯坐立不安地按住屁股下的椅子,“我不会死,不会得病,不会因为感觉无聊就一睡不醒。”

他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份承诺太虚假了,他清楚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方式,就像个站在玻璃柜子外面的人,透过伊戈尔这块小小的展示屏去感受一份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他们的联系不那么紧密的时候,他也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想着——真没意思。

这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没意思。

可是多稀奇啊,阿撒托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然而伊戈尔却对此心知肚明。

更奇怪的是,这个人不担心他在愤怒的时候毁灭世界,却担心他在觉得无趣的时候毁灭自己。

蚂蚁担心跛脚的大象过不去河沟,不好笑吗?

阿撒托斯怔怔地想着,无意识地揪紧了椅垫。

悬浮车是自动驾驶的。

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和神谁都没有管那个指针抖动的仪表盘,全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过了一会,伊戈尔握住了阿撒托斯的手。

他的手很凉,应该是刚才情绪激动的缘故,还带着点未干的冷汗,阿撒托斯能从他指尖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这只手是如此的有力量,它才在十几分钟以前提着那柄金属光泽透亮、形状优美设计精良的手|枪。

如果必要的情况下,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很多人或非人的生命。

但是阿撒托斯却只能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不安的颤动。

“您刚才是第一次表现得那么生气。”这只手的主人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道,“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竟然会因此觉得喜悦。”

第92章

真好啊。

一个带着点委屈表情的样貌平平的年轻人将手里的画纸摊开,用手指尖小心地描摹着。画上的人有着一副削瘦但不显得孱弱的身体,和一副不失美感却十分诡异的面貌。祂的面孔上生长着洁白的羽毛、嶙峋的虫骨和令人作呕的蜿蜒触肢,而在这之中却盛放着一朵无瑕的蔷薇。

年轻人看着祂脸上裸露在外的那点残留着的、仿佛很快就要被□□覆盖住的熟悉的骨骼,半是愤怒半是痛苦地想: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肮脏的,令人恶心的人类。

他们盲目的,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与牺牲。

还私藏着神明的肖像。

“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刚才去而复返的阿瑟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拎着尼克松的衣领难掩怒火地问道,“你不可能只知道这么一点!”

随着他的笃定地追问和逼迫,人类的神色由伪装出来的惊慌失措变得平静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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