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秋风再起,我的生活始终在一种冬眠的状态下延续。幸福的冬眠。
当我拿到第三个月的工资的那天,我想带着七十七去打打牙祭,这一段生活的很清苦。一个月干下来,我只能拿到千元的工资,日子紧紧巴巴的过。如果没有在大蓝山的那段生活,我肯定无法适应现在的贫困。
父亲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财产,我并不缺钱,但是除了急需时我才会从折子上拿一点外,平常用度我并不去动用那些钱,我总觉得每花掉一分,就好像跟父亲的联系少了一分似的,奇怪的想法,但我无法抑制自己这样去想。更何况,自力更生也是件快乐的事。
那天是周末,我带七十七出了门,楼下有一家牛肉面馆,平时我也经常光顾的,只是吃两碗面就走,今天我加了菜,要了凉拌肚子、夫妻肺片、盐水花生和糖醋莲菜,除了这些,我还要了瓶白酒。我似乎是有酒瘾的,几个月没沾酒,用一句《水浒》上的话来说,嘴里淡出个鸟来。
七十七高兴得什么似的,一边吃一边扭来扭去,我给他也倒了点酒,很谢谢他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留在我身边陪伴我。
我们吃了一会儿,一瓶酒我俩已经喝完,十月初的天气,我开始流汗,脱了外衣,回身搭到椅背上,突然看到临座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血红的眼珠紧盯着我,猥琐地在我周身上下打量着。
我的衣服是从家里拿来的,紧身、颜色艳丽、缀有亮片,那可是高档货,可是如果穿着这件衣服在一家油乎乎和小饭馆里喝着廉价酒,吃着牛肉面……
我知道临桌几个大汉在想些什么了。我留意到他们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啤酒瓶,似乎有危险的气氛正向我聚拢。
脱掉的外衣又穿上了。我招手叫来老板结账。拉起七十七要走。七十七偏在这时跟我耍起了小性子,他没有吃饱,两手扒着桌子死活不肯走。
我赶紧哄他,说带他去买爆米花,几个大汉向我走了过来,他们说,小妹妹要帮忙吗?
我尽力装得很平静,说不用了。说着用手强行去拉七十七。
一个男人伸手按住了我的手,问我,多少钱?
我装成听不懂的样子说,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那个男人不肯罢休,他说,你连和尚都侍候,怎么正儿八经的爷们你倒看不上了呢?一晚上一百,你看行不?
我说,我不是干那个。
男人说,那就二百。说着,一只手直接冲我的胸口抓过来,嘴里还嘟囔着,好像不小啊。
我被羞辱了。一时气极,怒火从胸腔处直蹿到脸上,我的呼吸开始发烫,一个耳光啪地甩到了流氓的脸上:滚开。
几个大汉没想到我会出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挨打的那个伸手拧住了我的双手,小娘们,你他妈的犯贱啊?是不是B痒痒?
我从没听过这么粗俗的话,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想把手从男人的脏手里抽出来,可是却根本动瘫不得。
七十七再傻也知道他的姐姐被侵犯了,他从桌子那角站起来,冲着那伙人撞过去,同时急的大叫,噢噢噢。
可他哪是几个大汉的对手,几下就被他们反剪着双手按到了桌子上,脸压在凉菜盘子里,七十七哭了,抽抽答答的。
老板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说,各位老板,这是怎么说。
那个大汉说,我老婆偷汉子,这是我们家务事,该干嘛干嘛去。
我大喊,不是,老板,请你报警。
老板却没说什么,慢慢地往操作间退去。
大汉拉着我往外拖,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今晚就让你快活。
我气急交加,心口闷得厉害,我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为什么我总摆脱不了被强行欺负的命运?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怨恨,一个人影突然撞了过来,操着啤酒瓶子,直接就给了抓着我的人一下子,我看到鲜血扑地就流了满脸,跟开了一朵血花似的。然后才看到一张恍若梦境的脸,淡淡的眉头锁着,是方苏。
他们很快打成一团,我看到剩下的几个大汉操起椅子向方苏的身上招呼而去,结结实实砸到方苏的身上,椅子腿都飞了,但他没倒下去,而是又操起一只啤酒瓶狂乱挥舞着,我看到老板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打着电话,我看到七十七推翻了按着他的那个人,拳打脚踢又扑又咬……
我终于听到了警笛声。
流氓们都住了手,扔掉手里残缺不全的椅子,架起脸上开花的大汉,四散而逃。那时候方苏已经半跪在地上。我想把他拉起来,结果拉到一半他又跪下了,说,别动我,千万别动。
他的表情很痛苦,我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捂着左肋说,不知道,这里很疼。
我说,你忍着,我给你叫救护车。
救护车拉走了方苏,医院的诊断结果是,肋骨有一点开裂,但幸好的是没有断。左腿被划了个口子,不过没伤到筋骨,除此之外,大小淤伤破皮不计其数。
我在急诊室外呆了等了一会儿,等方苏再出现我眼前时,他那样子蛮可怜的,身上缠满了固定肋骨用的绷带,跟搞人体艺术似的直挺挺地戳在病床上发呆。我走过说了一大串话,谢谢谢,幸好你来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在大蓝山吗?你的骨头还痛不痛?还好没断。不然就糟糕了。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困惑地说,方小篆,你究竟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救我。
我吃惊地意识到自己的喜悦之情,那感情不是属于劫后余生,而是源自面前这个叫方苏的男人,我因为再见到他,居然惊喜到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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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医生说方苏这种伤,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调养。方苏说他受不了医院的味道,坚持要回家。天知道我怎么答应他的这个荒唐请求,从急诊室走到马路边,几十米的距离,我扶着他缓慢移动了二十分钟,后来我笑了,说,铁板烧蜗牛。
他也笑了一下,但马上又皱起眉凶我,你是不是想害我?好疼。
我们终于移到了路边。他说,帮我叫车吧,还有,摸摸上衣兜,那里有钱。
我一边帮他掏钱,一边想着他住的地方,那个连接天台和楼道的铁梯的每级间距都有半米以上,方苏现在就是一只受伤的猴子,我很怀疑他是否还能一如往常地爬上爬下。如果不能爬上爬下,这只伤猴靠吃什么过活?
那时一辆出租已经很有眼色地停在了我们跟前,他向我挥手作别,说,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看着他艰难地弓起身子往车厢里去,看到他因为痛楚而卷起的眉边,甚至看到了轻轻颤抖的眼角,他是痛的。而我的心,居然感同身受地也痛着。如果就这样让他走了,我会痛的整晚无法安眠。
我突然说了句,要不,你去我家住吧?
他刚探进出租车的头马上就拉回来了,很快地回答,好啊。
我说,你不要有非份之想。
他伸出两根指头向天,坚声道:我保证。
声音是很诚恳了,可是,为什么我看见他的眉毛抖了抖?
……
我们依旧是打了车,不过改变了目的的,我在车上问了他一些问题,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
他说是跟着我回到末江的,同乘一辆火车,后来他就一直在跟着我,直到我有了住处找到工作。至于为什么回来,他说如果没有我,他一个人住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没什么意思。
这句话真让人哭笑不得。他带我去的时候,就说那儿是仙境,世外桃源,现在又说赤朵那儿是鸟不生蛋,亏他能说得出来。
我又问,那你今天出现在我家门口,是有事跟我说?
他说:没什么事,我会经常在你门口转,当我想你的时候。
我说,戚。
他又说,今天只是习惯性地就过来了,走到路口看有人打架就看了一眼,没想到是你被调戏。
我有点厌恶他的用词,忍不住抗议,什么叫被调戏?
他说,被调戏不好吗?书上不都是写,美丽的小姐才会被调戏。从这点可以证明,你已经从恐龙升级为漂亮女人了。
晕了,歪理。为什么他总有这么多歪理。
……
我把他带回了家,他进门的以后,就跟警察搜毒品似的,硬着身板在我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后来说,诶,你有点女人的样子了,这房间收拾的不错。
我说,你如果想骨头快点长好,就乖乖躺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