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下意识地按住腰间匕首,一步一步向他蹭去。
握着刀的手,越捏越紧,刀柄上的纹路印在了手心里。
就这样,一刀把他杀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这个虚妄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他的脚步轻地像一只猫,慢慢向他靠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皇太极这个人,额娘也不会因他而死,汗位也可以由我来继承。
多尔衮这么想着,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
一阵清风吹过,似是吹醒了,皇太极蓦然回头,看见了僵硬地站在他身后的多尔衮。
月光皎洁,站在面前的是二十五岁的皇太极,他眉目疏朗,器宇轩昂,原本略显忧虑的脸上因为看到多尔衮而露出一丝诧异。
多尔衮脑中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滞,五岁的幼童挤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四贝勒。”
明日,在努尔哈赤封汗的大典上,皇太极将会与其他几位哥哥一起封为和硕贝勒。
皇太极温和地笑着:“多尔衮,这么晚还不睡?”
他这一笑,让多尔衮松了一口气,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起。
七年了,从他龙驭上宾到自己薨逝,已经七年了。没想到,回到过去,这时隔七年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怕他的。
难道是他对自己上辈子的影响太深了吗?
多尔衮恨自己怯懦,用力掐了掐手心,留下一个个半月形的印痕。
“多尔衮?”皇太极见他不说话,又叫了一声。
“啊?”多尔衮这才回神,“刚做了个噩梦,觉得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
“梦到什么了?”
“梦到有几只野狗在哄抢一只兔子,血淋淋的,就吓了一跳。”多尔衮天真无邪地说道。
皇太极自然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禁笑道:“这也能算噩梦吗?我的弟弟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
“倒也不是,就是那些畜生的样子太吓人,我就拿箭把它们都射死了,然后我就醒了。”
皇太极被他逗得直笑,他笑起来的模样温柔可亲,让人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想要亲近。
多尔衮那原本清澈的眼眸散逸出冰冷的寒光,只有曾经经历过一生的他才知道,眼前的人在和善的外表下,是多么的阴险狡诈。
也许是以为自己跟前的只是一个小孩,所以皇太极完全没有注意到,多尔衮那与年龄不相符的眼神。
多尔衮低下头,当他再次抬头仰望皇太极时,又变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皇太极觉得今夜与多尔衮特别亲,以前因为多尔衮、多铎这几个弟弟年龄太小,平日里忙于军国大事,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但现在,或许是多尔衮主动攀谈的缘故,皇太极心中多了几分对幼弟的爱怜。
但对多尔衮来说,已经与这个人打了几十年交道了,过去为了生存和上位,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揣摩他的心思,他的一举一动是什么意思,一眉一眼什么情绪,都熟稔于心。
皇太极蹲□子,与多尔衮的视线正好持平:“下次行猎你跟我一起,这样不管你是想射野狗射兔子,还是射豹子,都不在话下。”
多尔衮扮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多谢八哥。”
皇太极舒心一笑,伸手摸了摸多尔衮的头。
本来只是个兄弟之间表现亲昵的动作,可多尔衮却极不习惯,骇然退了一大步,一挥手把皇太极推开。
皇太极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反应那么激烈,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多尔衮也没想到自己本能反应竟如此夸张,慌地内心狂跳,胡乱掩饰道:“昨天和多铎打架,头上撞了个大包,这会都还疼得很。”
皇太极浑不在意,释然地笑着。
多尔衮镇定了情绪,又开口道:“八哥,刚才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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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午夜惊梦夜正凉 。。。
在多尔衮心里,他强烈地想要知道皇太极究竟在盘算着什么,生怕一不小心错过扳倒他的机会,生怕一不小心又再次跌入他的陷阱。虽然他对将来会发生什么大事已经一清二楚,可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而且以前由于局势所限,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未必了解。
皇太极只是淡淡微笑:“都是些打仗的事,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
多尔衮深深地不屑和鄙夷,但他的表情在皇太极看来,不过是小孩儿在闹情绪。
“好了。”皇太极站起身,“明天的仪式有得大家好忙活了,早点回去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明天给阿玛道贺。”
多尔衮再次抬头仰望,轻轻嗯了一声。
传说,在长白山的布库里山下,有一个湖泊名为布儿湖里。有一天天上来了三位仙女在湖泊中沐浴,其中最小的一位仙女名为佛古伦。一只神鹊衔来一枚果子放在了佛古伦的衣服上,那果子色泽鲜艳,佛古伦爱不释手就吞入腹中,于是有了身孕,生下一名男孩。这男孩生下来就会说话,一下子就长大了,仙女告诉他:“你姓爱新觉罗,名为布库里雍顺。”他就是努尔哈赤的始祖。
壬辰年正月初一,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即位,建元天命,定国号为金,诸贝勒大臣上尊号为“覆育列国英明汗”,又称天命汗。
多尔衮的前一生经历过了三位皇帝的登基大典,他的阿玛、兄长、侄子,一个接一个地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而他每一次都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零零碎碎的记忆慢慢复苏,与眼前发生的情景重叠在一起,多尔衮看得出了神。
这次的典礼筹备了许久,庄严而隆重,虽说是正月,可还是寒意侵人,蔚蓝色的天空仿佛比平日还高阔了三分,看得人心情舒朗。忙碌着的贝勒大臣和侍从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想要帮个忙,也插不上手,也许是这喜悦的气氛感染了自己,多尔衮也觉得开心起来了。
太久没有开心的感觉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还未卷入那宫闱争斗,战场杀戮,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可他知道,这快乐维持不了多久。
五十八岁的努尔哈赤端坐在宝座之上,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宽厚的肩膀是长年累月马上征战的力量之源。他面带微笑,高高在上地接受八臣呈上的奏表,侍臣接过奏表,站在他身侧,朗朗诵读。
诵读完毕,焚香告天,努尔哈赤低头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诸王臣,他的雄心从今天起将更进一步。
同时,他命次子代善为大贝勒,弟子阿敏为二贝勒,五子莽古尔泰为三贝勒,八子皇太极为四贝勒,即“四大贝勒”。
四贝勒,皇太极。他一直受父汗宠爱,年纪轻轻已立有战功,尤其是在征乌拉部时,表现英勇。
如今他已然进入权力的中心,已经成为了独领一旗的旗主贝勒。而自己却还手无缚鸡之力。
多尔衮感受着这一切,他想看看皇太极此时是什么表情,于是伸长了脖子看去,但是他站得很远,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没想到皇太极却突然回头,向多尔衮的方向看去,还是如沐春风地笑着。
多尔衮一惊,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连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一点,多尔衮心里很明白,这一生,将仍然与他纠缠在一起。
一天下来,虽然没有做什么事,多尔衮还是觉得有些疲累。
当他回来时,屋子里正是一番温馨的景象。
十二哥阿济格、十五弟多铎,他们都是自己的胞兄弟,正围着他们的额娘,父汗的大妃,乌拉那拉阿巴亥。
额娘是个美丽的女子,是父汗一生最宠爱的女人,什么满蒙第一美女,在多尔衮眼里看来,根本比不上额娘,只有额娘才是第一美女。阿巴亥的美是让人惊心动魄的,使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精致美艳脸庞,只是随意一笑,便妩媚动人,平凡的男子根本不敢直视她,在她跟前不过是一粒微尘。
阿巴亥拉着三岁的多铎,手里捏着针线,正在缝他的衣服,不知他又去哪里调皮了,把衣服扯了一个大口子,而不安分的阿济格正围着他们俩又跳又叫,热闹非凡。
多铎最先看到多尔衮,不顾额娘还在缝补,就雀跃地向他扑来:“哥哥回来了!”
这个弟弟最是善战英武,他是极疼爱这个弟弟的,虽然以前也有些龃龉,但终究是同一个额娘生的,总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