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菱飞马驶入,却已来不及阻止,看着倒地的田喜,赵菱只觉说不出的悲哀:“你的儿子还活着,你为什么要杀他,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公子午看着滴血的长剑,冷笑道:“他现在还是个孩子,等他长大后,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报仇?我现在放过他,你说到那时他会不会放过我?”
仇恨是最强大的力量,足以毁灭世间一切,赵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感到心寒,也感到疲惫万分,她想马上回邯郸。
齐侯被人拿下了,等待他的命运,只能是去陪儿子。赵菱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从城楼上跳下去,或者是拔剑自吻,可是他没有。赵菱不由得想起公子午对他的评价,懦弱、畏首畏尾、无法成就大事……
一天不到,江山易主,田午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他的江山。
脚下万众俯首,他的目光扫向那些人,有的对他忠心耿耿,不管他是胜还是负,誓死追随;有的是右相旧部,这次他能顺利击败齐侯,他们在暗中出力不少;还有的摇摆不定,在他失势的时侯归降了齐侯,等到齐侯失势后又归降了他,这一部分人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他算旧帐,可是田午现在没有心思计效这个。
江山在手上,赵菱却在陈域身边。田午微笑着走了过去,从赵菱的怀中接过因齐:“小菱,如果这是我们的儿子那该多好。”
☆、第三十八章 双泪落灯前(一)
什么意思,想反悔?赵菱的脸沉了下来:“如果你这句话早点说,我们绝不会出手相救。”
公子午道:“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了,今日若是不说出来,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小菱,其实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那时我就很好奇,很想看看这位赵国公主跟我们齐国的公主有何不同,可惜一直没机会。去年我到邯郸向赵侯求亲,希望能见你一面,可是你却躲得不知踪影,我打听到你有个孪生哥哥,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我就跟那些疯狂的赵国人一样,天不亮就等在茶楼里,一心只想见他一面,可是他没见着,你却出现了。”
赵菱不由得想起他们在邯郸街头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在阳光下抱臂俯视,而她则和赵苹在对面的小楼里肆无忌惮地看他,后来丹若的人出现,她才将赵苹送到他身边。他们两人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谈成交易的,可笑她还追到邯郸城外打抱不平,差点送了命。她一心想要拆散他们两个,结果自己和陈域反被拆散了。
公子午将孩子放在地上,看着他奔向母亲:“在邯郸城外的牛车上,你扒了我的外衣,又伏在我背上,我也算有过无数女人了,一颗心竟然止不住狂跳;在青石镇的小客栈,你抢走我订下的房间,我平生第一次睡柴房,一夜未眠,脑中翻来覆去,全是你的影子;在洛邑伊湖,我们双双掉落水中,我抱着你,心里患得患失,就从你身上摸走了一柄短剑;在回风院赏荷,你责怪我风流成性,铁石心肠,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你摘回去,并遣散府里所有的姬妾;可是七月初七的洛水河畔,我和良夫在酒楼喝酒,你和陈域却在月下订情。”
赵菱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如果她没有追到邯郸城外,那么她和公子午这辈子的缘份就会擦肩而过,绝不会象现在这样纠缠不清。
公子午接着道:“可我不死心,陈域小时候样样都输给我,我不相信长大后会输给他,于是我再次去邯郸求亲,动了无数心思,终于击败了他,并把你娶回齐国,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你始终不喜(…提供下载)欢我,一见到我就讨厌。”
赵菱见他一幅感伤的模样,不由得心肠软了:“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讨厌姓田的,因为我以后要是生了女儿,等她长大嫁人,人人都叫她田姬,这会让我联想到田野里的田鸡,所以我不喜(…提供下载)欢。”
田鸡?真被她想得出,公子午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那我们不生女儿,只生儿子,等到将来你我二人老去,齐国就到了我们儿子的手上,小菱,你留下来好不好?”
给他点好脸色,他就得寸进尺了,赵菱板起了脸:“不好,我不会生儿子,要生也不跟你生。”
陈域见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纠缠个没完,忍不住插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是想反悔吧?”
公子午盯着赵菱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两位打算什么时候回邯郸?我先说明,我的礼物还没准备好,今天不许走。”
谁稀罕他的礼物,他又在玩什么花招,赵菱撇了撇嘴。陈域见他笑得诡秘,心中隐隐不安,将赵菱拉到自己身边,道:“你肯放过小菱,我这辈子都感谢你,礼物就不必了,我们这就告辞,后会无期。”
两人转身欲行,公子午上前拦住:“你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小菱是我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你们两个要成亲,我若是不送上份大礼,怎显示我心意?还是明天再走吧,既然是后会无期,那这辈子绝不会再回临淄了,你们再多住一晚,好好多看一眼,然后在心里说声永别。”
现在他已取代齐国国君,没有他的允许,他们绝对出不了临淄城,陈赵二人对看一眼,点了点头。直到这时,公子午才想起地上还跪着十万臣民,当下示意众人都起身,那些人在地上跪了大半天,早就膝盖跪软了。
看见公子午露出笑容,他的妻儿都围了过来向他祝贺,互道别情。赵菱只见一个个花枝招展,长得比她美多了。不一会儿,公子午就率领群臣回宫了,他们要去商议国事,田勇奉命留了下来,率着上千名骑兵,护送陈赵二人回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三更时分,赵菱和衣躺在床上,听得窗子轻轻敲击的声音,连忙开窗跳了出去。这是陈域和她约好的暗号,他当然明白公子午想要多看一眼的是谁,又怎会干坐在这里等他的大礼送来?
两人翻身跃上屋顶,只见客栈外亮如白昼,明晃晃的火把,黑漆漆的盔甲,田勇率着他的弟兄们,把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连夜脚底抹油,公子午却早就防着这一招。
屋外虽有上千人把守,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陈域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手心中全是冷汗。
不知哪家的屋顶上响起了竽声,却看不见吹竽的人。这是一支《邶风?燕燕》,竽声飘飘渺渺,在夜色里听来份外地凄凉婉转。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现在齐侯已死,齐国敢自称寡人的,除了公子午,还能是谁?
一曲终了,人却没有散去,田勇等人都围了上来,一支支上弦的弓箭对准了陈赵二人。四周的屋顶上也冒出上千条人影,一个个手持长剑,慢慢向他们逼近。
“把他们拿下,我真心诚意想要送份大礼给他们,竟然敢不收,还敢不辞而别。”自称送礼的公子午空着双手,从夜色里冒了出来。现在距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好好跟赵菱道声永别,让她在以后的岁月里永远记得他的存在。
陈域抽出了长剑,傲然站在风中,今天他就算拼掉这条命,也要斩断公子午那缕情丝。
赵菱看着逼近的公子午,怒斥道:“你想要送给我们的大礼在哪里?难道就是这些箭矢和长剑?”
公子午跃过来拉住赵菱的左手,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道:“当然不是,这件大礼在我身上,这里这么多人,我不方便拿出来,你跟我到房里去,我保证绝不骗你,等到天亮一定放你和陈域回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