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高低不平,赵菱没有拉一会,就感觉肩膀火辣辣地疼。她正想换一只肩膀,忽然竹筏一轻,推动着她往前走去。赵菱惊讶地想回头,身后传来了公子午沙哑的声音:“快走!那些人马上要追上来了,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走出这片峡谷。”
夕阳全部沉了下去,两人抬着竹筏,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峡谷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公子午的喘息声越来越急,竹筏来回晃动,赵菱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拖倒:“你放下来吧,我一个人也能拖出去。”公子午不理她,他的喘息声依然很急,只是竹筏不大晃动了。
天色终于全部黑了下来,赵菱听从公子午的指挥,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到得后来,已完全不辩方向。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公子午终于喊停,赵菱全身早已没有知觉,心里却明白,他们终于走出那座坟墓了。
赵菱担心陈域的伤势,借着月色,忙不迭地查看。等到这个包扎好,又默默为公子午包扎。
公子午看着忙碌的赵菱,忽然很挂念因齐,那个他最喜爱的儿子,现在必定危如累卵。公子午很是担心,也很惭愧,因齐今年可只有三岁,不知是否已躲到安全的地方?他在外面九死一生,临缁城里不知乱成怎样了?
月光轻柔洒下,两人坐在竹筏的两端,都轻松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东风无是非(一)
“小菱,我青叔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无关,昨日我不该对你发火,你有没有生我的气?”陈域轻抚着赵菱手上新增的伤痕,心中一阵阵绞痛。右相田家从显赫一时到四分五裂,再到亡命天涯,真象是一场梦。
清醒过来后,陈域明白,青叔若是不死,赵菱除非弃他而去,否则必定生不如死。青叔野心勃勃,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若真的入主赵国,后头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赵菱摇了摇头:“别再提他了,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回邯郸去,再也不理齐国的纷争了。”
两人劫后重生,倚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话,说的无非是回到邯郸后即刻成亲的事。公子午心里苦涩,他现在有如丧家之犬,赵菱没有杀了他已经福大命大了。如果识相点,乖乖地闭嘴;如果心里不舒服,东行一百步,闭目跳下,人世间一切烦恼与痛苦保证就此了结。
公子午不想轻生,也不知“识相”两个字怎样写,插嘴道:“我只是想提醒两位,赵侯是一国之君,他如果出尔反尔,一女二嫁,不知会不会惹天下人耻笑?”
赵菱大怒,掏出短剑抵住他心口,威胁道:“假如你这个短命鬼还没把我娶进门就死了,我爹爹疼爱我,把我嫁给二师哥,天下人还会耻笑吗?”
公子午丝毫不惧,笑道:“短不短命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死了,你们两位只怕过不了多久也要跟着去了。”他们现在身处群山之中,赵菱不熟地形,陈域高烧未退,而齐侯的人还在到处搜捕,没有公子午的指引,必定举步维艰。
赵菱手掌扬起,忍不住又想给他一巴掌:“田家的人一个个都有病,人家明明不愿意,竟然强迫……强迫……”想起昨日峡谷中的耻辱,以及手段狠辣的田弃,不寒而栗。
公子午道:“你可是还在怪我,天地良心,我若真有那个心思,早就动手了,哪会等到昨天。田弃狼子野心,发誓要出人头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赵国最尊贵的公主落到他手上,这个上位的梯子,他是绝不会放过的。你应该明白,若不是我使出这一招,怎么骗得那些人相信你想置我于死地,又怎么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赵菱猜不透他说的是真是假,默然良久,道:“以前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多提了,从今天起,你我各不相干,你去抢你的齐国国君,我去做我的赵国公主,我们俩这辈子的缘份到此为止,以后互不相见。”
我们俩的缘份绝不会到此为止,公子午看向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臂,暗暗发誓。
一阵焦臭味传来,赵菱“啊哟”一声,连忙取下架在火堆上的烤鸡,嗔道:“都怪你,我好不容易捕到一只山鸡,眼看快要烤熟了,你却一个劲引我说话,没办法,焦的那些归你。”
公子午看着赵菱扔过来的那块黑乎乎的焦炭,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昨日那些雀肉上的毒,你是什么时候下上去的?我们十只眼睛盯着你,你究竟怎样做到的?”
赵菱“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肯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公子午不死心,继续问道:“如果田弃不去抢,那些烤肉到了二师哥手上,他又不知道有毒没毒,必定会去吃,你若是不叫破,二师哥必然会中毒身亡;可是你若是叫破,田弃有了警觉,以后便再也无法对付他。”
陈域道:“我当然知道烤肉中有毒,小菱说与不说,我都不会去吃。”
公子午回思昨日的一切,真没发现有何不妥,他的好奇心更强烈了:“小菱既没有说什么话暗示,也没有递眼色,你是怎样知道的?”陈域转过头不搭理,公子午道:“你若是告诉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小菱回邯郸去和你成亲。”
赵菱眨了眨眼:“你想通了?”
公子午点点头:“我想通了,你从来就没打算嫁给我,再说现在我也没有娶你的资格,我再不识相的话,说不定哪天被你一剑杀了。我死后,你仍会跟着他去的,与其如此,不如遂你心愿。”
陈赵二人对看一眼,不由得心动,赵菱道:“你说话算话?”
公子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一向说话算话。”
赵菱收回短剑,坐回了陈域身边。陈域道:“你昨日有没有注意到,她是用哪只手拿烤肉的?”
公子午道:“右手,我看得很清楚,田弃看得也很清楚。可是这很正常,一般人不都用右手拿东西吗?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陈域道:“第一,小菱不是一般人;第二,她的右手会拿任何东西,唯独不会拿吃的东西。她昨日在溪边清洗时,右手拿雀肉,左手拿竹竿,我就知道不对了,等到烤好,她再用右手抛过来,我就知道她在上面下了毒了。”
公子午一呆,陈域跟赵菱朝夕相处十一年,这份默契早已不需语言来表达,可是他竟然还妄想赵菱会移情别恋,真是异想天开:“小菱为什么不用右手拿吃的东西?”
陈域道:“这就要从她第一个老师说起了,她幼时师从儒家。”
公子午越听越模糊了:“儒家六艺我也知道些,礼、乐、射、御、书、数,一共六大类,可没有教这个的?”
陈域不答反问:“儒家弟子见面行礼,这个礼你会行吗?”
公子午左手合掌,右手握拳,行了个标准的儒家礼:“我当然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