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扬道:“赵晟已派人查过那个女孩子的底细,据说她是个孤儿,在洛邑街头以行乞为生,八岁那年被李太医从街上捡回,做了他府上的婢女,因聪明乖巧,兼之才貌双全,一十二岁时由李太医推荐入宫,三年前才到太子跟前使唤,查不出有何不妥,你若是还不放心,那我们把她带上太行山,在我们两人的眼皮子底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舒音点了点头:“楚国的九问仙草尊贵非凡,公子良夫不远千里,亲自奔到洛邑,不知跟赵晟交换了什么东西?”
“公子良夫不甘屈于人下,这几年已渐露端倪,他所谋的只可能是那件事,至于赵晟手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交换,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徐扬长叹一口气,他真的感到很惭愧:“当年收赵氏兄妹为徒,实非我愿,看来还是你慧眼识珠。”
舒音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如果真的那么勉强,当年授艺大可以藏私,何必教得那么认真,与筠儿和域儿一视同仁。”
想起初遇赵氏兄妹那天的比剑,以及当年侯府授艺的日子,徐扬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谁也没想到陈赵两人的缘份会在那一天开始。赵国都城邯郸,实在是个美丽的城池。
那株九问仙草已在七月初九那日连夜送入王宫,赵晟很简略地告诉舒音,是李函亲自去送的,九问仙草药性太强,太子中毒已久,必须分九日服下。倍感欣慰的舒音并没有注意到,赵晟转身离开时眼中那抹淡淡的悲哀。
李函派人传回来一个信息,由于发生了程峰和云啸毒害太子的事情,深受打击的安王放下朝政,执意要亲自守护太子九日九夜,寸步不离。
现在已过去了六天,再过三天太子体内的毒就能完全清除了,等到确认安然无恙,舒音决定和徐扬回太行山,这辈子再也不下山半步。
两岸的树影倒映在水中,云啸静静地站在湖畔,今晚是七月十五,这里是他为师兄举行水葬的地方,七天前他把师兄亲手放上船筏,推入奔流不息的伊湖水中。吴国人相信,流水永不断,魂魄永不灭,船筏上的鲜花和灯盏会指引着那个离开尘世的人返回他的家乡。
自从出了王宫,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尽管亲眼所见,他仍然不相信师兄会谋害太子。那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已经冷静下来的他非(提供下载…)常担心安王和太子的处境,那个意图不轨的人必定还潜伏在宫中,这人会是谁呢?
夜幕笼罩的伊湖,仿佛隐藏着无数个鬼怪,连风声都那么吓人,伤势初愈的清婉沿着堤岸独自行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她想回到王宫,回到太子的身边,可是他们不答应,还吓唬她说,如果再敢有这样的念头,一剑杀了扔湖里。除了回王宫,他们待她还不错,满足她一切要求。
湖边的琴声早已不闻,陈域和赵菱可能又躲在什么地方看日升月落。清婉跟他们已经相处了些日子,略略听说了些他们的故事,再看到那日两人在房中的打闹,她有些好笑,冷得象冰的陈域,一遇赵菱就化作了水,还是一江春水。
浪花拍打堤岸的声音不绝于耳,清婉找了个岩石坐了下来。忽然,湖水“哗啦”一声,一个令人恐怖的黑影冒出水来,这个黑影踩水踏波,飞快地朝着清婉游了过来。湖中似乎真的有鬼怪,清婉也似乎吓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一大片乌云飞来,遮住了月色,清婉眼前一片漆黑,她想大叫,却如被恶梦魇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辛朗找了片干静的屋脊躺了下来,他的头枕在手臂上,双眼迷离,洛邑的夜空阴蔼重重,见不到月亮,甚至连星星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他一点儿也不喜(…提供下载)欢这里,狼星只属于草原,可是他看得出,丹若喜(…提供下载)欢。辛朗慢慢抽出手臂,弯臂拉开弩弦,一支利箭鸣叫着奔向遥远的夜空。夜深露重,辛朗的眼角潮湿了。
夜风中似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笛声,今晚真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十七章 临风泪数行(一)
七月十九,晨,阳光普照,同样守护了太子九日九夜、寸步不离的李函从宫中归来,满眼血丝的他给大家带回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楚国的九问仙草果然不同凡响,太子身上的毒已经全部解了,李太医诊治后称,太子身子虚弱,调养数月当能恢复。王后喜极而泣,当即在宫内焚香谢神。
舒音这几个月来伤心忧怀,没一日安生,闻得此消息后也是喜极而泣,天可怜见,那个可怜的孩子终于救回来了。以王后的谋略,这次中毒的事件不可能轻易揭过,躲在幕后的那只黑手迟早会揪出来,而且李函会继续留在洛邑,直到太子真正痊愈。
因为程峰和云啸对安王忠心耿耿,有目共睹,他们会谋害太子,连她都骗不过,何况是一辈子在阴谋中打滚的王后。而云啸在七月十五缅怀师兄一整晚后,终于开口说了话,他认为师兄应该是一时鬼迷心窍,觊觎徐氏那本无敌于天下的剑谱,却被有心人利用了。他那晚只当自己必会含冤而死,哪里想到会被徐扬的弟子救出宫外,师兄的断臂之仇自是不能报了,大家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所有恩怨一笑泯过。
太子既已脱离险境,也该是他们离去的时候了,可是云啸却不愿随他们走,他和师兄追随安王将近三十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舒音坐车,其余人骑马,出了洛邑城后沿着官道一路往北,行到孟津之地,本在急速行驶的车马忽然停了下来。车外鸦鹊无声,舒音不由好奇地将头探出车外,她的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
一个眼窝深陷的年轻人站在路中央,他的一张脸早就瘦得脱了形,身子更象是石头缝里偷生的小草,说不出的单薄和孱弱。看到她的马车到来,病人开始跪下行礼,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泪水随着每一次叩首,不绝地沿着脸庞滑下,一滴、两滴、三滴……落到膝下的尘土中,印出一个个淡淡的水痕。
所有人都猜出了他的身份,远远退开,看着这个本该在王宫里静养的太子行三跪九叩礼。山风怒卷,落叶狂飞,地上很快了无踪迹,众人的眼眶却都湿了。舒音泪流满面,她想阻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下车去扶起他,双脚却似乎被钉住了,一步都挪不动。
站在边上的安王已不忍再瞧,他的视线转向马车边的徐扬,当年江湖上以英俊潇洒著称的大剑客也已两鬓华发,这些年他不好过,他们两人又何尝好过?
在众人的注视下,太子终于叩首完毕,他久病初愈,体虚力乏,这几个头咬牙叩完,等到起身,额头已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身子更是不住地摇晃。咳嗽声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揪着胸口咳个不停,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随行的李太医和宫奴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们想把太子扶往马车,太子却甩开他们双手,径往舒音这边行来:“那天在回风院,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是赵国公主?”他终于止住了咳嗽,接着斥问道:“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怎样了?在谁的膝下承欢?在唤谁为母后?”
舒音如同被巨锤击中心口,唇边沁出了殷红的血丝。丹若吓个不轻,她不明白当年的恩怨纠葛,见太子把师母骂得吐血,不由得大怒,当场就想冲过去教训他一顿,却被舒筠拉住了。舒音为太子感到了悲哀,她之所以竭力隐瞒,只是想让阳光永远留在他心里,可终究事与愿违,以后的岁月,他都将在绵绵不绝的恨意中度过吗?
看到舒音满脸痛苦,太子伸出一只皮包骨头的手,指向徐扬:“的确你有难言之隐,你喜(…提供下载)欢那个剑客,父王却拆散了你们;的确我应该感谢你,毕竟当年在雁归山上没有把我抛下悬崖,毕竟这次我中了毒,你尽心尽力想救我,如果不是你的弟子找来楚国的九问仙草,我一定活不到冬天。可是有谁想过,我好好地在宫中,为什么还会中毒?”
如果不是陈域死命拦着,赵菱真想把这个恶毒凉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