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和清芝跟他交情非浅,自然没啥好客气的,率先迎了上来,其它人也没闲着,他今日是插翅难飞了,围攻他的不止有玉茗宫的人,还有很多跟他朝夕相处的朋友。
为了教训他这个陷主于难的恶奴,两宫的人暂停交战,第一次破天荒合作,院中大炒鲜活蹦跳的竹笋炖肉。
宋岩赤手空拳,当然只有招架的份,起先还不住地大叫“公子饶命……公主饶命……”,没过一会儿,嘴中连半个讨饶的字也哼不出来了,眼见得一条小命已去了大半。
直到这时,公子晟才使了个眼色,亦卿宫其它的奴婢们方敢收起棍棒,清雨和清芝本就为了替公主好好教训他一顿,谁也不想真个打死他,也就收了手。
自有人上前扶起宋岩回屋诊治,余下的人各自散了。
凭良心讲,今日之事公子晟至少要担上一大半的责任,他一心一意想要试探舒筠的深浅,苦于剑术不及,琴技不及,毒术更是比都不用比,正自日日烦恼,宋岩却不知从哪里打探到邯郸城中有那么一个怪老头,养了无数毒物,他听说后,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今日出宫之前,他派宋岩带上几个人早早埋伏在那里,等他设法把舒筠单独一个人引过去后,宋岩他们就把事先买下来的毒物放出来,他倒要看看舒筠斗不斗得过。哪知事有凑巧,枯海门的人不知为何找上了他们,他见无法甩脱,干脆照原计划把所有人都引了过去,结果人是带到了,宋岩等人却不见了踪影,再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这个宋岩做事做了半吊子,害得他们四人涉险,一番苦头是逃不掉的,他今天如果没有抢在头里动手,等到他的孪生妹妹缓过劲来,宋岩可不是吃一顿棍子那么简单了。
公子晟见赵菱惨白着脸一声不吭,知她还忘不了白天的惊悚一幕,心中也是大为后悔,趁她不注意,暗中递个眼色给清雨,要她晚上多派些人照顾着点。
舒筠和陈域回到湿露别院,稍事梳洗后,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一说,徐扬和陈宾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简单地出宫闲逛,竟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听得他们说起“枯海门”三字,都是一脸凝重,再三告诫他们以后要敬而远之。
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虽不知枯海门如此兴师动众,要他们四个小孩前去作客有何目的,不过想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徐扬怕他们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枯海门的厉害,捡了起江湖传言说了下,与那鬼老头告诉他们的也差不多。
陈宾听儿子复述“……各国的诸侯们就知道争霸夺天下,可有谁去想过,一场战争打下来,得死去多少人?”不由得击桌长叹,心中好生敬仰。
这样的见解,放眼天下可真不多了,两人不住地称奇,徐扬更是恨不得马上天亮,好让舒筠带着前去一探究竟。
至于今天的毒物阵,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又是赵氏兄妹的创举,徐扬不住地摇头,直到今天,他仍不知当初一时不察,收下这对孪生兄妹做徒弟是对还是错,只不过听他们说起赵菱受惊的模样,想来她女孩儿家胆小,今日之事应当不是她的主意。
第二天宫门刚开,徐扬就让舒筠带路前去寻找鬼老头,两人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寻到昨日与鬼老头相遇的地方。
这条深巷还是跟昨日一样,寂无人声,舒筠一指暗墙,他们昨日一十二个人就是在这里来回兜圈子,二十四只眼睛大睁,硬是没有一只发现这墙上还别有洞天。
徐扬行走江湖多年,眼光自是犀利,舒筠带着他拐入这条深巷时,隔开老远,他就已看出一处破绽来,这里的每一面土墙,下半部分布满青苔,上半部分长满杂草,唯独这一面墙上的青苔和杂草,稀稀落落,长短不均,显然是有人经常触摸蹭掉的。
“老前辈,在下的徒儿学艺不精,昨日幸蒙您老出手相救,特来相谢!”他也不说自己是谁,反正徒儿被人救下,他做师傅的前来登门道谢,也在情理之中。
待得走近后再细细打量,果见墙上有两处地方极是光滑,依稀是两只鸡爪的模样。
可是鬼老头既没推开墙壁,也没出声相应。徐扬怕他老人家耳背听不见,又拉高噪子连喊了三遍,仍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下子,徐扬也不再管什么前辈后辈了,道了声“得罪”后,倒转剑柄,运劲一推,土墙振动一下后缓缓推开了。
墙后空空如也,既无老头,也无毒物,唯有一个空空的院落。
他本来还担心鬼老头会出什么意外,如今看来,只怕是搬去别处了。
两人又折回昨日陈域发现枯海门徒的地方,只见街头上更热闹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也不知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光在四处打量。
徐扬不敢逗留,带着舒筠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别院。
陈宾告了假,没去上朝,陈域左肩添了新伤,无法练剑,赵氏兄妹一早也过来了。
徐扬昨晚也已想了一夜,这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没有几个,知道的人也决不会透露出去,最重要的一点是,陈域和赵氏兄妹在邯郸城中住了一年都相安无事,舒筠却是一下山就引来了枯海门的弟子,这事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枯海门既在邯郸城中出没,昨日又杀了他们八个门人,此事绝不会善罢干休,舒筠下次若是再遇上,未必还能安然脱身。当下向众人说出心头顾虑,让舒筠快去收拾行礼,即刻就回太行山。
赵菱一听舒筠要回去,两颗豆大的泪珠登时就滚了下来,巴巴地跟着舒筠进了里屋,公子晟和陈域也紧随着跟了进去。
徐扬想起他们昨日才刚共患难,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也就由着他们去叙话。
舒筠回到山中后,第一件事就是奔进舒家的练药房,丹若陪在边上看了老半天,却见他配的均是一些驱毒解毒之药,装了十几个瓶瓶罐罐,标明用途后,请洛叔代他到邯郸城中跑一敞,送给宫中一个叫小菱的女孩子。
丹若眼尖,发现他的雪影剑不见了,腰间却多了一枚嵌有绿松石的玉带钩。舒筠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告诉她那柄长剑送给陈师弟了,却没提玉带钩从哪来的。
第二日洛叔返回山中,带回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从此,丹若再也没听到他的琴声。
舒筠开始爱跑附近的山头,丹若再三追问,他才告诉她,他想捕二只世上最美丽的小鸟,一只送给她,一只送给小菱。
小菱,小菱,开口闭口全是小菱,在表哥的心中,这半个月的同门之谊,难道已赶得上山中十年相伴的亲情?
丹若忽然很想见见小菱,想见见那个公主师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徐扬和舒筠离去后,赵氏兄妹也走了,湿露别院又只剩下陈域一个人,他的心中忽觉空落落的,一种被世间抛弃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或许这世上唯一不会抛弃他的,已只剩下他手中的长剑。
他现在的佩剑,是舒筠送给他的雪影剑,剑身极细,剑刃极薄,微一晃动,就如下雪般冷冷生风,他本来不敢收下,可是舒筠却笑道:“师弟不要推辞了,我们师门号称铸剑世家,大师哥还能缺剑吗?等我回到山上后,再重挑一把就是。”
他的视线越过长剑,又想起了刚到邯郸城的时候,他问爹爹的的话:“为什么要练剑?”
“为了成为天下最强的剑客!” 爹爹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等于没说,陈域相信,他只要跑到邯郸街头,随随便便抓一个练剑的过来,十有八九都会这样回答。
当今天下最强的剑客是师傅,可是师傅依然有烦恼,那练剑还有何意义?
……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公子晟请他到公主的玉茗宫走一敞。
☆、第十章 一种可怜生(二)
陈域认得来人是亦卿宫的宋平,问公子晟为何叫自己去玉茗宫,回说不知,再问是否在打架,又说不是,害得他猜疑了一路。
公子晟见到陈域过来却是如释重负,“你帮我劝劝小菱,我有事先走一步。”话音刚落,人已奔到了门外。
他这个急匆匆的样子,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