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彦澈一拍额头:“唉,你这个邋遢样子; 肯定是嫁不出去了!看来你得吃我一辈子了!完了,完了。”
凝霜也不恼,往柳彦澈身上一靠,凝视着徐徐明朗的天空悠然道:“不就吃你两口饭吗?要是没有我在,你这个性子还不得两天就把自己折腾跨了?告诉你,这次下不为例,以后要是你再敢点灯熬油,我就让程哥哥拿补药灌死你!”“知道了,管家婆。”
随着明金色融进沉暗的底色,天空从内里透亮起来,逐渐变得与悬月同色,于是那微微的一轮也再难看清了。接着,从天界深处,朝阳裹着霞光万道蹑足而来。
柳彦澈忍着光芒的刺痛,不眨眼地盯着旭日高升,连眼珠也烙上金色的斑驳。
“凝霜,会的,会有那么一天,我将放下一切跟他走的。”
凝霜疑惑地转过脸,但是柳彦澈没有回头。
“凝霜,我们约好了,要活着,要活过这一劫,然后他会来,来带我走。”
“嗯。”
“嗯什么?要说真好!”
说着,柳彦澈一扬唇角,起身站在明媚的晨光中,眉目张扬一如往昔。
凝霜点点头,大声附和:“嗯,真好!”
“就是啊,真好!真好!”
柳彦澈朗然的笑声勾得凝霜也不由辛酸地欢喜起来。
“我跟他说了,我柳彦澈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而他韩易之若是敢背信弃义,那么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他!”
多久都没听到这么孩子气的霸道宣言了,看着被春光涂染的身影,凝霜在一刻间失神了。似乎就会如此,只要她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放话了,那么翻天覆地又有何不可呢?
“好啦,那么一天之计在于晨,凝霜!”
“是。”
“快去催厨房准备餐点,一夜没睡,彦澈大人我都要饿死啦!”“是。”
凝霜笑着还像模像样地做了揖,转身往外走,可还没来得及踏入那春意盎然的院落中,就被身后的声响惊住了。连忙回头,发觉自己那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正倒在冰冷的地上,无暇的面孔已经被浓稠的血湮没。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满树栖鸟,落了一园的三月飞霜。
沉睡中;柳彦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琉云山的那片碧桃中;熨帖着肌理的是韩易之熟悉的体温。
“这次我没死;那么你回去;会怎么样呢?”
那人愁眉深锁;看得柳彦澈反倒起了作恶的念头。
“谁晓得啊?不过凭我这么得宠;也受不得什么罚的。”
“柳彦澈!”
“怎么?”柳彦澈扬起栗红双眸:“别说你在边关,关于我柳彦澈的流言就一句也听不到?”
“别人说什么,我从来都不信。”韩易之把唇贴在柳彦澈的眼角:“你知道,从来只有你说的,我才会去听,去信。”
“是吗?”柳彦澈轻哼了声:“若是这样我劝你最好还是谁的话都别听,尤其是我。我只不过还没需要走到那一步,若是有那条路选,我也会不回头走到黑的。”
“我知道。”
短短的三个字伴随着韩易之的呼吸抚过柳彦澈的张扬的眉宇,柳彦澈长睫抖了抖,徐徐落下。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韩易之,还有谁更懂得他柳彦澈。他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他知道自己横冲直闯,他也知道自己孑然无依。因为,他们一样的可怜,一样的可怜。
“你们这次进京,难道就是为了挣个鱼死网破?”
“是啊,鱼死网破。”
“就不能再等等吗?”柳彦澈沉在泥沼的黑暗中,抓着韩易之的手:“再等等,我就不会成为一支要猎杀你的网了。”
“不能等,也等不得,苍琅之变至今,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朝……”
说着,韩易之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抱住了柳彦澈。
“怎么了?”
“……彦澈。”
“嗯。”柳彦澈睁开了双眼,难得耐心地盯着韩易之。在更东一些的地方,夜正在被刺目的光明步步紧逼。
“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也是知道个七八分的,所以我知道,若是一朝相遇庙堂,那么你是有你自己的所在的。”
“是的,在你的对面,并且拎着刀不得不取你们每个人的项上人头。”
说话时,黎明的第一道光如剑般刺入了夜的心脏,流光如血痕飞溅在天幕上。映着暗夜明媚的伤痕,柳彦澈反而看不清韩易之脸上的神情。
“是的,这是你要做的,你要记住这是你要做的。”说罢,韩易之把头埋进了柳彦澈的长发中,收紧的手臂勒得柳彦澈肩头发疼。
“你就是要说这些!”
“对,”发间传来韩易之模糊的耳语:“你要记得!就算是遇到我,遇到曾经认识的人,你要记得你要活下去,为了你娘,为了凌晓。你不可以一时手软,就像……”
柳彦澈一声重叹,打断了他:“就像今天这样?”
“对!你柳彦澈说过,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要我没有,你就死不得!”
“。……傻子,这话怎么能反着解呢?”
“为什么不能!”韩易之意外地蛮横起来,可头还是固执地埋在柳彦澈的发中:“如果你不许诺,我现在就带你走!”
“……”柳彦澈喉头哽了哽,尖锐地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我开玩笑?”
韩易之抬起头,眉头紧凛,黝黑的眼睛牢牢地攥住了柳彦澈想要躲避的目光。在萧索微茫的清晨中,柳彦澈竟不自觉地被瞪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像是被那股逼人的气势掐断了声带。
“我现在就带你走!”说着,韩易之忽然猛得将柳彦澈整个人抱住,咬牙忍住胸口的新伤,站起身来。
“韩易之你个疯子,放我下来!”
柳彦澈又急又怒地挣开韩易之的手臂,不意肘部正中那道他刺出的伤口。韩易之低低吼了一声,脚底一滑,仰面向后摔在了地上,但是手还是牢牢地扣在柳彦澈的腰间。
“你这个疯子!疯子!”
看着韩易之胸口的纱布又衍出血色,柳彦澈心口疼得手都发抖,
“你这个疯子!”
“你答应我!就算是我站在你对面,你也在不能,不能……”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总行了吧!你这个疯子!疯子!”
柳彦澈伏在韩易之的胸口,嘶吼着疯狂地吻着那个让自己恨极憎极的疯子,发烫的血在体内沸腾,几乎要再次冲破脸上无数杀戮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