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可是啊,他却是最难得的一个,唯一的一个,柳彦澈。以后就要由你陪着他了,照顾他,珍惜他。当然,他任性的时候也必须吼吼他,不能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他是一高兴了什么都想能折腾出来得人,就是再舍不得,也得管管,不能老由着他……”绫晓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不停地滑落。她顿了顿,接着郑重地望着韩易之:“真的要拜托你了。”
韩易之看着一脸泪痕的绫晓,忽然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不安,他攥了攥手掌,再次点头:“绫晓姐,请放心,我会,我会让彦澈幸福的。”
“好,”绫晓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笑了:“那我们现在先去见杨策少爷,商量救少爷的办法。”
韩易之点点头,引着绫晓和凝霜快步往外院后门走去。
“还有,”绫晓一面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凝霜,一面压低了声音对韩易之道:“救出少爷后,凝霜也就托付给你们了。”
“好……”韩易之应着,看着绫晓的神情,不详的感觉又重了一层。
“绫晓姐,你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绫晓深深看了韩易之一眼,低下头去,用仅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我去顶罪。”
第二十三章
从杨府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子时。夜风带着初秋的阴冷在长长的甬道中呼啸来去,来带寒雨的前兆。
韩易之缓慢地挪动着步子,脸色映着昏黄的月色愈发凄惶,双眉满锁怆然。
绫晓淡然的微笑依旧映入眼帘:请不要再劝我,我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而这个除了我和凝霜,没有人可以顶下。就请让我去吧,至少,我可以拥有一个原因,一个让他记在心上的原因。
终于,所有的人都同意了,都只得答应了。只有凝霜,绫晓请求他们一定要瞒住。
看着决绝的绫晓,韩易之也终于明白了,她对于柳彦澈的心和自己是一样深重的。
“韩易之,把彦澈少爷带出来之后,他就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她就这么,将她心里最重的人,交付给了另一个人。
韩易之点头,又再点头,垂目敛住了满眼的刺痛。
穿过几个巷口,耳边逐渐传来人声鼎沸,正徽街上依旧人声鼎沸,买醉的书生靠着街边续着黄粱一梦,浓艳的歌姬一遍遍抚着琵琶逢迎着来往的宾客,子夜已过,而醉生梦死的夜晚不过刚刚拉开序幕。
韩易之抬头地望着不远处的客栈,定了定神,大步地走了过去。
“易之。”
刚走到门口,韩易之却被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一回头发现是神色凝重的琴音。
“琴音姐……”
韩易之刚要向琴音解释自己外出的原因,却被琴音打断了:“易之,别回客栈了,这就跟我走。”
“怎么了,去哪里?”
琴音一面拉着韩易之快步走着,一面道:“我们可能还是要留在芩州几日,有人已经安排下了住处,我们会暂时住在那里。”
韩易之跟着琴音的脚步,却感到琴音拽着自己的手格外的使劲,他望了望琴音,低声道:“为什么?”
琴音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琴音姐,为什么?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
“易之,你现在还是别问了,”琴音缓了几步,低头道:“因为,很快,你将知道一切。”翌日,午后
身负镣铐的柳彦澈一步步走下台阶,而后一个踉跄又被衙役重新锁回了芩州府的牢房。
柳彦澈跪倒在透着潮冷的地面上,直到膝盖冷得发疼,才慢慢爬起来,靠着一处铺着些许干草的地方坐了下来。
从昨天傍晚开始,柳彦澈就觉得自己无法令意识清醒起来,太多的画面相互交错着,浮满了殷红的沉滓,他想一个个细细拼合起来却无能为力。即使今日公堂上,面对那些咄咄逼人的质询,也无法回答一字一句。
柳彦澈将头靠着身后潮湿的墙壁,微微闭上了双目。似乎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急促了,自己真的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晚上,自己是准备好了一切,要去见韩易之的,要和他一同离开这个州城。耳边还是那温软的声线,讲述着那些陌生美丽的远方。
真的以为这次可以离开了,带着娘,带着自己,跟着那个长满心底的名字,一起离开。
给子轩留了一封长信,给那个叫杨策的天敌也留了信,恳请他照顾那个两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丫头。而那个陪着杨策的朋友,就不用担心了,他有杨策就够了。
最后,就是再去见见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仍旧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
看到父亲的一刻,硬了很久的心依旧是软了下来。面对这样病弱的父亲,面对他一遍遍恳请的谅解,心终究软了下来。
眼前刚恍惚跃现父亲苍老的面孔,一阵剧烈的头疼就让彦澈完全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把脸紧紧贴在墙上,希冀那一点点冰凉可以缓解这一阵阵的头疼。
而眼前,那片鲜红的颜色,再次出现了,布满了双眼,即使闭目也无济于事。
那不是火焰般的红色,而是一条阴冷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红色河流,波澜中掩藏着无数致命的暗涌,随时准备捏碎你的喉骨。
母亲过世的时候,数十天,眼前就只看得到这条红色的河,自己仿佛能感到那冰冷入骨的水流潺潺,听见它们一遍一遍地歌唱。
杀戮。是它们遗失的所有字句的内容。是的,杀戮。
柳彦澈使劲地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咬着牙抵抗着脑海中那噬骨的歌声。本是栗色的双眼颜色不断变深,红得宛若忘川上开放了万年的花朵。
杀了他们……杀了所有那些该死的人……一刀刀地杀了他们
柳彦澈咬住不断打颤的口齿,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是的,他们真的该死了,真的该死了,做尽了一切的他们,连被宽恕的理由也抹去了。
柳彦澈明白他们下手的原因,他原本也是想到了的,只是他没想到大娘真的能够走到这一步,真的能够对父亲下手。
母亲下葬的一日,柳琰的所说的话实际就告诉了所有的人,柳彦澈将是他选中的儿子,他选中了要用一切来扶持的儿子。之后,柳琰一病不起后,他就开始私下将手下重要商号的大半资金单独分立了出来,以柳彦澈的名字分别存入了钱庄。
这一切都说明,就算是柳琰过世了,虽然是次子,彦澈也将获得柳府大半的钱财和权势。
而这些钱,这些所谓的权,就是大夫人终于下手了的原因。她怕,她怕柳彦澈一旦继承了一切,就是她该偿付代价的时候。
整个柳府,在柳琰病后,基本都是大夫人的天下,药中下毒也轻而易举。一切备好了,连太守处也打好了招呼,就等着机会,柳彦澈只身前往探病就是最好的机会。
“混帐!混帐!”
柳彦澈低声嘶吼着,手重重地一下下锤着墙壁,变得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他们真的该死,真的该死。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自己甚至连这个牢笼也走不出来,随时就会被那些人也弄死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少爷。”
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柳彦澈慢慢转过头愣愣地望向牢房外,半天方才迟疑地站起身,缓步走道栏杆前:“绫晓,杨策,浩凡,你们怎么来了?”
“彦澈少爷……”绫晓哽咽着走上前,隔着栏杆伸手拉住了彦澈的手,满腔的话语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别哭啊,绫晓,别哭啊。”柳彦澈微微笑着,抓紧了绫晓抖个不停的手。
哽了许久,绫晓方回头对身后的杨策浩凡道:“麻烦两位了,我和少爷说清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