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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瑶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哪里就穷到那种地步了,变卖下人,乃是败家之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会那般行事?”
知梅得了责备,却很高兴,道:“那奴婢可就放心了,先替她们谢谢大少夫人。”
孟瑶笑着摇了摇头,招手命她近前,小声道:“方才有关家中生计艰难的那些话,是我编出来哄骗老太太的,不曾想把你也给骗进去了。”
知梅顿时红了脸:“奴婢还不是担心家里。”
“知道你忠心。”孟瑶笑道,“不过你刚才那话,倒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既是家道中落,岂有只卖家产,不卖奴仆的,你现在就去后罩房,告诉那些雇来的粗使媳妇子,从明儿起她们就不用来了,理由是咱们家现在穷了,开不起那么些工钱,以后家里的粗使活计,还是分摊给丫头婆子们罢,若丫头婆子们不愿意,就唤人牙子来卖了去,正好给家里省省钱。”
知梅不明白了,既然家中境况并不像孟瑶跟贺老太太说的那样糟糕,那为甚么还要解雇粗使媳妇子?若只是为了做戏,贺老太太都已经相信家中变穷了,何须再如此?
她将疑问拿出来问孟瑶,孟瑶却道:“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且瞧着罢,熬不了多久,老太太就要有动作了。”
知梅只得带着疑惑去了后罩房,准备传达孟瑶要缩减开支,解雇粗使媳妇子的意思。她先走到洗衣房门口,把话讲了一遍,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贺老太太的声音从墙角里传来:“济礼媳妇这是要逼死我呀,我才找了个顶工的活儿,她就不发工钱了。”
知梅惊讶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贺老太太坐在个小板凳上,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面前还有一大盆泡好的脏衣裳,似是刚洗了一半。洗衣房的管事媳妇忙走过来解释道:“有个粗使婆子临时有事要回家,老太太便自告奋勇来顶工,我苦劝一番,她却说我这是拦着她赚钱,倒把我骂了一顿。”说完又凑到知梅耳边,悄声道:“听说是老太太欠了小言的钱,急着还债,才跑来替人顶工洗衣裳,好拿这一份的工钱。”
知梅点了点头,看来贺老太太是为了还小言的银子,向孟瑶预支月例不成,才跑到后罩房来赚钱,也真是难为她了。不过她若事先不作恶,便自有儿子媳妇孝顺,岂又会落到向丫头借钱度日的地步,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
虽说贺老太太不值得人同情,但她所欠的钱,却是小言的,知梅为了小言着想,还是提醒贺老太太道:“老太太,你不消着急,雇来的粗使媳妇子明日才辞退呢,你这会儿洗的衣裳,还是能领到工钱的。”
“早说嘛,你这妮子。”贺老太太一听,又高兴起来,埋头继续洗衣裳。
知梅望着贺老太太摇了摇头,继续去各处传话,听得惊讶声抱怨声一片。惊讶的,是雇佣来的粗使媳妇子,抱怨的,则多半是那些往后需要分担粗使活计的三等丫头婆子们。
知梅将那些抱怨的人默默记在心里,回来向孟瑶禀报,还不忘把贺老太太在洗衣房顶工的事描述了一番。
对于贺老太太屈尊到洗衣房顶工,孟瑶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本就是在乡下做惯了活计,又没有甚么尊卑上下之分的人。至于那些抱怨的丫头婆子,孟瑶也并未作出处罚,只是让知梅将她们的名字记下来,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知梅直称孟瑶太过宽宏大量,道:“不过多做点子活儿,她们就怨声连天,这还得了,大少夫人怎么不罚她们?”
“要是放在往常,我早罚了,不过如今这时节,家里多些刺头,反而是好事,我留着有用处的。”孟瑶掩嘴而笑,但任知梅怎么问,就是不说缘由,神秘得很。
知梅只得再次带着疑惑退下,去寻纸头记下那些抱怨之人的名字。
第二日,孟瑶照着花名册,给雇佣来的粗使媳妇子们发了最后一次工钱,从此解雇了她们。这些媳妇子们排着队,挨个上第二进院子领过钱,回家去了。孟瑶发钱发到最后,惊讶发现,末尾还有一人,却是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她道:“济礼媳妇,家里一下子辞退了这么些人,肯定好些活计无人去做,不如你雇我一个呀,你别看我老,劈柴,洗衣,我样样都行。”
孟瑶昨日听知梅讲过贺老太太欠债的事,料想她定是还没还清小言的钱,所以来讨活计,想领一份工钱了。但孟瑶却不肯让贺老太太如愿,道:“咱们家再穷,也不能让婆母做活,不然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背负一个虐待婆母的罪名?”说着便唤小言:“赶紧扶老太太回房歇息去,可不能让她做一丁点儿事。”
贺老太太不肯就此离去,一把推开小言上来扶她的手,继续央求,但任凭她费尽了唾沫,孟瑶还是不肯派发活计给她,她只好失望而归。
贺老太太从此没了月例银子,又没了猪,虽说每餐能吃饱,但因还欠着小言的债务,还是觉得度日如年。她越想越难过,便起了去扬州找贺济义的心,但却苦于没有路费,便再次向小言借钱。小言上回的债还没讨回来,如何肯借她,只推说自己也穷,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贺老太太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去找孟瑶,问她借钱。
孟瑶哪里肯借钱给她,再说此去扬州路途遥远,万一贺老太太在路上有个甚么闪失,可都是她这做儿媳的不是。
贺老太太磨破了嘴皮,也没能借来一文钱,欲耍老手段撒泼,却又无人理她,她想来想去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便朝第三进院子厅前的门槛上一坐,大声道:“我要分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贺济义债务缠身
孟瑶巴望不得分家,闻言满心欢喜,但自古以来,只有兄弟分家,没得把亲娘分出去单过的道理,于是她便向贺老太太道:“分家这么大的事,媳妇可作不了主,老太太若真想分,就叫二弟同济礼讲去。”
“讲就讲,我怕甚么?”贺老太太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抬腿就朝外走,称要去找人给贺济义写信,叫他回来分家,但走到一旁却突然想起,求人写信,是要花钱的,而她如今一个铜板也无,怎么写?
但由于贺老太太分家的愿望异常强烈,没踌躇多大会儿就想出了法子,她走到码头,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求动一位好心的船老大,愿意帮她给贺济义捎个口信。
孟瑶得知此事,很是高兴,特意叫知梅取来一壶酒,小酌了几杯。知梅瞧了这些时日,悟出些甚么来,问道:“大少夫人,你装穷,辞退粗使媳妇子,全是为了让贺老太太分家?”
孟瑶笑着点头,道:“先前给小囡囡凑药钱时,老太太提过分家的事,后来却忘了。我实是有意分家,但此事却不好咱们来提,毕竟老太太还健在,一个不慎就落个不孝的罪名。”
“因此让老太太自个儿提出来最好。”知梅替孟瑶斟满一杯酒,笑着接道。
孟瑶赞许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这里盼着贺济义的回复,贺老太太那边也翘首以待,一晃小半个月过去,扬州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但却不是她们以为会听到的那个——贺济义这段时间,正为一件事焦头烂额——他为了报复容老板,只收容夫人的礼,却不替她办事,但容夫人又岂是省油的灯,一气之下就将他给告了。
贺济义哪经历过这样的事,当时就慌了,忙不迭送地去找严大司客讨主意。本来倒卖盐窝子的事,一直是行内心照不宣的公开的秘密,贺济义之所以敢这样做,也是严大司客默许的,不然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但坏就坏在,容夫人把他这一告,直接牵连到了严大司客,严大司客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正准备丢卒保车呢,又岂会去管贺济义的死活?
贺济义在严大司客那里寻求不到保护,简直就成了丧家之犬,他拿着银子到衙门买路子,衙门的师爷笑呵呵地收下钱,却告诉他道:“你还是等着入大狱罢。”
贺济义这一吓非同小可,心想着齐佩之的老子好歹是个京官,便回去同她商量,齐佩之倒是愿意试试,但她父亲多年未能得志,又能帮得了甚么,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罢了。贺济义由此怪齐佩之娘家不得力,齐佩之满腹委屈,只是不敢申辩,好不难过。
二妮跟着干着急,也是毫无办法,便同贺济义商量,是不是回乡躲一躲。贺济义却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道:“已是被人告了,能躲到哪里去?真是妇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