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士 > > 孽藤缘 by 朱雀恨 > 第20部分

第20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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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听了,尚自沉吟,又有人来叩门,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伙计,说是谢清漩有事相请。纪凌和陆寒江到了谢清漩屋里,那人已收拾停当,褡裢也背在了肩头,原来是嫌住得太招摇了,想换地方。

三人到得楼下,陆寒江叫了些菜肴,酒却是不敢点了,略略填了肚子,便让纪凌和谢清漩坐着,自己去镇上找房子。大堂比不得雅座,人来人往,喧嚣盈天,纪凌就算有话,也不方便在这个地方讲,空压了满腹心事,筷子都动得慢了,那谢清漩又是个安静惯了的,更不会主动找话,这简简单单的一餐饭,两人竟默默地吃了一个多时辰,等陆寒江回来,纪凌还不知在空碗里扒些什么,陆寒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替他难过,一时说不得话,只叹了口气,到帐台上结了帐,这才引着两个冤家出了门来,打马向南,穿过两条十字大街,拐进个窄巷,七转八转,在扇小小的朱门前勒住了马头,对了纪凌说:“到了。”

进得门去,纪凌四下打量,院落倒是不大,屋子也只得四间,却胜在洁净敞亮,又是单门独户,霎是清净,一带粉墙隔去了是非,左右俱是民宅,真所谓大隐隐于市了。

三人这便住了下来。谢清漩白天走街串巷四处卖卦,纪凌跟陆寒江呆在家里喝些小酒,闲来到镇上与人斗斗鸡,耍耍牌,快活得赛过了神仙,到了晚上,谢清漩回来,纪凌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

别看谢清漩平日里温言悦色,做起师父来却煞是严苛,他眼睛看不见,耳朵倒是极灵的,不容纪凌有半分差错,单是调息一项,就让纪凌反反复练了十个晚上,通宵达旦,无止无歇。纪凌自小被人娇纵惯了的,哪挨得住这份苦,几次发狠,扔东西甩袖子,不肯往下练,谢清漩冷了脸,由着他翻天覆地。纪凌闹够了,抬眼看去,但见谢清漩守了盏油灯坐着,风过窗棂,灯蕊轻颤,恍惚的灯影下,那人的表情也模糊起来,仿佛是静水无痕,却又如倦似怨,纪凌心里便有些酸软,再想到他那咳血的症候,忍不住地疼惜,把个人拢到怀里,轻轻抱着,贴着他的耳根说:“我听你的。”伸了手去抚他的眉头:“舒心一些,不然病什么时候才好?”谢清漩想去推那只手,到底也还是没推开。

昼夜晨昏,更迭不休,秋雨浇来,一阵紧似一阵,一天冷似一天,待得天空透出晴明,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月,纪凌把些入门的功课都练熟了,开始修习法术。谢清漩在镇中也渐渐有了点声名,隔三岔五地有人请他过府算卦,这日一早又有个雷焰派的高手派了马车来接他。谢清漩刚摸到院子里,手腕一紧,给人攥住了,他知道必是纪凌,轻叹一声:“纪凌吗?马车在门口候着,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纪凌哪会放手:“我不明白,他们都是卜者,法力又高,怎么还要找你问卜?”

谢清漩微微一笑:“再有能耐,也敬个‘不可知’,我知的他们不知,自得敬我。”

纪凌冷笑:“你从他们嘴里套的,也是你师父的‘不可知’吧。”

谢清漩懒得跟他纠缠,刚抽出手来,却被他抱住了:“好了,我不多话,你带我去吧。”

“什么?”

“带我去啊,我看看你怎么懵人的。”

谢清漩拍开纪凌的手,摇头道:“你跟去干嘛?再说,你跟去又算什么人?小厮么?”他说这句话,原是为了消去纪凌的妄念,哪知那人兴冲冲接上口来:“好啊,我就充一回你的僮儿。”说着摘下谢清漩的褡裢,背到自己的身上。

“你这样的僮儿,哪个消受得起?”

谢清漩话音未落,纪凌已执起他的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我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

再说那家的仆人,在门前守了半天也不见先生出来,情急之下,探头进来张望,恰见纪凌搀了谢清漩过来,仆人虽是头一次来,也晓得那盲眼的便是先生,却料不定纪凌是个什么角色,看他背了褡裢,搀了先生,总该是仆从一类,可神情气度竟是俾睨众人,倒似个王孙模样,不由呐呐地问:“这是…?”

谢清漩知道纪凌脾气来了,那是九条牛都拉不回的,只得接过口来:“这是我的家人,烦请引路。”

仆人将二人延至车中,一边驱车向前,一边暗自思忖,难怪这先生声名远播,只这架势便不寻常,连个家奴都威武若此,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越想越是忐忑,等马车到府,再来搀谢清漩时,那份殷勤仔细比先前又是胜了一筹。

——'待续'——

55。

经此一回,纪凌扮僮儿算是扮上了瘾,谢清漩原指望他日久生厌,却忘了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遭一过成了规矩,要改竟也难了,这纪凌难缠之外更兼骄横,那真是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谢清漩甩不脱、撇不开,莫可奈何,便也由他,到得后来,镇上提起谢清漩,神算之外都要加上句:“哦,就是那个家奴赛过大爷的先生?”

纪凌日日跟着谢清漩,把些个算卦、扶乩的把戏都看熟了,吵着要学,谢清漩绕不过他,拿筒蓍草推到他面前,浅浅地说了些章法,纪凌儿时也背过《周易》,他天资又好,学起来飞快,只是明明按部就班地求卜,却是算什么不中什么。初学者往往从天气算起,对与不对立竿见影,陆寒江每每瞧见外头下雨,就抓了纪凌打趣:“定是你算出风和日丽,才招了这场雨来。”纪凌本是个要强、心气高的,哪经得住这话,发誓要做出个样子,牌也不赌了,酒也不喝了,一门心思钻研起卜术来,谁知这功夫下得再狠,却像是往海里担水,费尽了力气,也不见个动静,有心再问谢清漩,又怕他看轻了自己,只得霸着个蓍筒,独个儿算个不停。

谢清漩原以为纪凌学卜不过是图个新鲜,谁知他真下了功夫,浮浪的脾气也收起来了,惊异之外倒生出几分怜惜,知道他拉不下脸问自己,便有意从旁点拨。纪凌也是个伶俐的,谢清漩假以词色,他岂能不知,一个肯教,一个愿学,竟是难得地融洽了起来。听谢清漩细细剖析,纪凌才知道,卦词的解释玄机无穷,起自《周易》却不能囿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还须旁征博引,竟是要拿一肚子书来垫底的,感慨之余,不免疑惑:“你居然读过这么多书,可你怎么看书?”

“我当然不能看,”谢清漩举起食指:“用摸的。”

纪凌攥了他的指头,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谢清漩倒笑了:“我父亲拿针把书上的字一个个刺出来,教我摸着认字,他总说:‘眼盲了,书还是要读的’。”

“摸?那该多辛苦…”纪凌把他的指头握在手心,半晌叹了口气:“你父亲很疼你吧?”

谢清漩点点头:“是,可惜我福薄,七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以后的书是都是小汐刺的,她也就是那么学会认字的。”

“你还是比我好,我出生的时候娘就死了,才满周岁爹也死了,又没有兄弟姐妹。”纪凌叹了口气:“唉,你娘呢?”

“早故世了,”谢清漩从纪凌手中抽出指头:“我跟你说过,你我都是孤寡之命,身边留不住人。”

纪凌不服:“你那妹妹不是好好的么?”

谢清漩眉头微蹙,捂住嘴一阵猛咳,纪凌看他低了个头,心道“不好”,掰开他手指一看,果然托了一缕殷红。

“那王大夫也是个没用的,这药都吃了一个月了,怎么又咳血了?看我不拆了他的铺子…”

纪凌正忿忿骂着,谢清漩略一抬手,阻住他的话头:“这是个慢症候,怨不得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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