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遵守的守,初始的初!”我大声强调。
“哦?你是中文系的吧?”
“是。”
这个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这门课可是讲美国政治史的哟。”
“我知道。”
“你早上不是说不崇洋媚外吗?还来选修这门课?”
“嗯……我渴望更加深入地了解美国政治黑暗的一面。”
全场第三次哗然大笑。
女孩笑着说:“Good!你的理由很充分,可以入座了。”
“谢谢。”
我松了一口气。
“但我希望你下课后也能有充分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会迟到。”
“……”
本以为教室后面肯定已经坐满人了,运气不错也只能避免坐第一排。不料仔细一瞥,前四排竟然都坐满了人,好不容易在第五排找到个座位。
再认真扫一下,发现百分之八十的听众都是男性。
我始终持这样一种态度,即一个选修课堂上如果男女比例过分失衡时,肯定有一部分人的动机不纯洁。
简单一点可以归结为四个字:美貌效应。
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本来动机很纯洁地跑过来上课,但坐了几分钟后也开始变得不纯洁了。
我正走神的时候,前面一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这位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七八七年费城会议上讨论的主要内容?”
那位老兄稍许考虑了一下:“第一,为什么要讨论;第二,在哪个地方讨论;第三,怎么样去讨论,或者说,讨论的内容是什么……”
全场第四次哗然大笑。
笑声过后,梅雅说:“哪位同学能主动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自然没有人站起来响应。
“回答好了期末加分的哦。”
教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我听到旁边的男生在小声叽咕:“如果回答好了能和你约会,那还差不多。”
“没人主动回答,那我只好点名了。”
梅雅说着,把手伸进文件夹里面。全班只好都竖起耳朵,等待命运的裁决。
她翻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说:“我忘了带点名册了……”
晕……
“那我只好点我叫得出名字的同学了。”
我开始有不祥的预感,果然她叫道:“左守初。”
我无奈地站了起来,耳旁满是偷笑声。
她调皮地笑了笑:“恭喜了,这里暂时我只叫得出你的名字。”
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我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不太容易回答。”
“是的,是不容易。”
“那……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
“为什么?”
“迟到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你今天能不能不迟到?”
“我今天迟到已经成事实了……下次一定不迟到。”
“很好,但我的问题已经提出了啊,下次一定给你换个简单的。”
“……”
“快说,十秒钟内你还不回答,待会儿把标准答案抄二十遍。”
周围突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人类幸灾乐祸的丑陋本性再次展露无遗。
十秒钟……
我匆忙地理了一下思绪:“一七八七年的费城会议主要是制宪,会议草拟了联邦宪法,决定建立联邦政府……”
“还不赖嘛,虽然不是很详尽,但也说出了要点。”
“……”
我很想问:是不是要我把会议上每个人的对白都念出来才算详尽?
“不用了,你坐下。”
“什么?”
“我课余研究了好几年的心理学,你想说什么可别想瞒过我。”
一个半小时的课上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的第一次。”梅雅笑着说。
全体哗然。
“第一次上课啦,脑筋怎么歪得这么厉害。”她清了清嗓子,“所以我一开始很紧张。特别是当时出现了突发情况。”她瞪了我一眼,“有同学竟然在我的第一节课迟到了。所以,放学以后请这位同学留下来。我很希望知道,我的课堂上第一个迟到的同学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迟到的。现在下课。”
众人欢呼着站了起来。
我的解释还不能马上开始,因为讲台前围满了人。
都是找梅雅签名的学生。
我突然看到人群边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们班最矮的一个男生,叫秦荣。
秦荣很努力地想挤进人堆里去,手里举着一本笔记本。
当然一切都是徒劳的,当你的头部在踮起脚的时候只能勉强挨到人家肩膀的时候,你凭什么跟人家争?
在刹那间,我变得非常富有同情心。
我主动走过去拿过他的笔记本。
“小荣,我帮你。”
“啊,初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我绕到讲台上面,踮起脚才勉强看到被淹没在人堆里的梅雅的身影。
在刹那间,我感觉到任务的艰巨性。
当然同情心也就随之消失了。
我拿起笔来在笔记本上画了一阵。
我把它还给小荣的时候,他甭提多感激了。
“谢谢你了,初哥,一会儿请你吃夜宵。”
“不用了,”我的脸皮还没那么厚,“我还得解释为什么迟到呢。”
“是了,祝你好运。”
他把我拉到墙角:“你顺便帮我一件事,问问梅雅有男朋友了没有。”
我吓了一跳:“难道你想……”
“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小荣,恕我直言,体型上你们好像不太称。”
其实我这个说法已经很委婉了。
“你是说身高吧?不要紧,现在不是流行唱《高妹正传》吗?”
“……”
等到最后一个签名者走了之后,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梅雅很高兴,走过来跟我说:“其实你们这群学生还是很乖的。”
“特别是我。”
“得了吧,”她笑着说,“你是这个班最不老实的。”
“谢谢老师的夸奖,我会再接再厉的。”
“那可不行,咱得说正经点。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
“上女老师的课迟到,你不觉得有失男士风度吗?尤其今天是我教学生涯的第一节课。”
“唉……老师,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
“哦?说说看。”
“我到七楼时才看到告示说改在一楼上课,跑上跑下的,所以迟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早点去再下来就刚刚好,不会迟到了。”
“……”
“所以你的理由并不充分呢,对不?”
“啊……其实我有提早五分钟到七楼的。”
我准备开始毫无根据地强词夺理了。
“那怎么还不能准时回到一楼呢?”
“是这样的,老师,我在看告示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什么麻烦?”梅雅很奇怪。
“上面的字很难看,我花了好大工夫才看明白。”
“哦,原来如此,难怪你迟到。”
我暗暗好笑,这妮子原来这么好骗,这么荒谬的借口她都信。
“对了,你帮我个忙。”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这是我一个学生的名字,我不知道怎么读,你不是中文系的吗?你教教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下,大声念道:“吴仨幌。咦,怎么会有人叫这种怪名字?”
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梅雅在冷笑:“怎么样,你也承认刚才是‘吾撒谎’了吧?”
“这……”
“你没发现告示上的字迹和这纸上的一模一样吗?”
“嗯,好像是。”
“还好像呢,我告诉你,本来就是!你了不起啊,第一个在我的课堂上迟到,又第一个嫌我的字难看。你说,享受了这么多好处,你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
“好了,看在你课堂上表现还可以,我暂时不罚你了。不过……”
“不过什么?”
“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找你帮我做点什么,也好让我心里平衡一下。”
“嗯,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我松了一口气。
“行了,算你走运,我刚毕业,还不懂得发脾气。走吧,八点多了。”
我和梅雅走出教学楼时已是满天繁星。
我突然想起上课前的一个疑问。
“老师,你是外国语学院的吗?”
“不是。傻瓜,这不明摆着嘛,我是历史系的。”
“那你早上怎么……”
“我下星期要给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开商务经济史的课,所以去跟他们布置一下。你先回去吧,我去买点东西再回宿舍。下星期上课不许迟到。”
“是,老师你慢走,晚上小心点。”
“谢谢,你真体贴。”
她拍了一下我的头:“再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到一阵晕眩。等到她拐过路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