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燕京游师附彩蛋
给人丢弃的两个婴儿,果不其然,是两个女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蕣华解开了那破烂的包裹,和巧姑一起给孩子洗了澡,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看着那两个婴儿:“算是得了一条小命,能弃婴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仁慈的了。”
然后的问题就是:这两个小女孩该怎么办?
蜂儿直接一句话:“或者抱去慈悲庵,或者送到白鹤观。”
巧姑叹道:“可怜这两个孩子,刚刚出生,就给丢弃,双亲着实狠心,送去庵堂道观,也不是不好,终究是让人伤心。”
蕣华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么便留下来我们养吧。”
小螳望着她们两个:“又要辛苦你们了。”
自己与蜂儿常在店中,虽然也是劳累,但是与保育孩童毕竟不一样,珊瑚小的时候,小螳蜂儿每天早晚也抱一抱她,尤其过年的时候,全天都带着,那辛劳真的是难以言说,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又非常脆弱,给照料者的压力很大的。
既然决定要抚养,便要给她们取名字,蕣华琢磨了好一阵,最后说道:“这个叫海星,这个叫极光。”
倒是好辨认,极光的左边眉梢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巧姑连连点头:“不愧是姑娘,取的名字真好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乐道:“其实挺省事。”
都是眼目前的东西,亏蕣华还想了这么久。
有了海星和极光,珊瑚与可萦便不方便再与蕣华睡在一起,况且她们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于是便打扫了东边厢房,让她们姐妹两个住进去。
可萦倒是罢了,珊瑚满心的不乐意:“让她们跟着大娘娘三娘娘好了。”
蕣华笑道:“你们也已经这个年纪,很该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算是一个小独立,总跟着我们哪行?况且真的不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吗?”
珊瑚噘着嘴:“不想。”
蜂儿哈哈乐着戳了一下珊瑚的额头:“简直就是个后主刘禅,乐不思蜀了,怎么就不要点强呢?”
从此蕣华便开始照料这两个小婴儿,又买了两只奶羊,每天煮羊奶给她们来喝,极光的身体倒是还好,但是海星体弱,也是如同可萦一般,三天两头闹病,每当海星生病,蕣华便不肯让极光和她同住一室,白天巧姑抱着到别的地方去,晚间将极光安排在小螳或者蜂儿那里,免得传染,双胞胎仿佛当真是心有灵犀一样,分开之后这个哭啊,很是悲惨,以至于第二天小螳蜂儿清晨起床,便有些恹恹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去店里。
到了弘治三年,海星与极光两周岁,海星终于渐渐地减少生病,身体强健起来,让蕣华总算能安心一些,而且可萦或许是因为练了这几年的武术,身体也不再那样柔弱,感冒发烧不再那样频繁,蕣华以为,可萦已经逐渐远离夭折的暗影,那是她的母亲盛徽曾经最为担忧的,这样一个早慧的女孩总算不会早夭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珊瑚忽然间也发生了变化,开始用心读书了,每天从早晨读到晚上,她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蕣华提醒她到院子里走一走,她都不肯出去的,每天只是借助午间傍晚去茶店送饭的时间,才运动一下,与从前判若两人。
对于珊瑚的这个转变,大家都是啧啧称奇,蜂儿摸着珊瑚圆圆的小脑袋瓜:“这还是我们的保鲜丸么?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皮囊还是原来的,但是芯子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呵呵乐道:“俨然又是一个‘周处除三害’。”
年十二而折节向学了,从前可是真能闹腾,到她十岁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羊羔跪乳”,本来揪着羊尾巴,正在那里玩耍,忽然间便跑到前面,趴下来攥着奶头便开始吃,惹得大家都笑,要说珊瑚与奶羊的感情,也真是深厚,那只老奶羊也总喜欢跟着她,仿佛在看顾自己的孩子一般,此时珊瑚专心读书,老奶羊也趴在旁边,一边吃草,一边不时地用头蹭她,于是蕣华便画了一个《牧羊女读书图》,另外还有《骑羊图》,有一天青儿将极光放在羊背上,扶着她骑着,极光很是得意,挥着手呀呀地叫。
又过了三年,弘治六年的夏季,从北京忽然来了一封信,原来是一位大学士的夫人,很喜欢蕣华的画,请蕣华过去教授她的两个女儿。
近芗一看到这封信,登时喜欢得连连敲着蕣华的肩膀:“姐姐,你名扬天下了!学士夫人都晓得你,请你去当女塾师呢,姐姐你务必要去,我虽然是去过琼州,只恨没能去京城,京城何等壮丽繁华,若是能去那里,何其快活!”
蕣华笑道:“不如你就与我们同去,在北京住一阵,好好玩一玩。”
近芗叹道:“我倒是想呢,只是哪里放得下家中?伯玉和仲英读书正在要紧处。”
绛雪此时已经成婚,伯玉仲英寒窗苦读,希望考取功名。
有这样的好机会,蕣华是定然要去的了,家里便商议后续的安排。
此时珊瑚十五周岁,可萦十二岁,海星和极光五岁,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年幼了一些,却也可以带上路的了,否则就只好寄养在近芗或者盛徽那里,又因为蕣华不在,冰茶店便不好开下去了,除非是只卖寻常的茶水,况且小螳与蜂儿也辛苦了这么多年,蕣华是在四十六岁的时候正式得到主流文化界承认,小螳今年四十七岁,蜂儿也四十五岁了,连续干了三十年,觉得此时暂时中断,休息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蜂儿本来就是个爱走动的,小螳也觉得在东阳住得有些太久了,想要看一看江南以外的风物。
于是便决定收了茶店,全家一起去北京。
只是巧姑和青儿难以安顿,巧姑笑着说:“若是姑娘们放心,便将那茶店交给我打理,我们娘儿两个先将茶店维持着,等你们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笑道:“着实是好,正想着这店面可该怎样呢,三年两载不开张,只怕人家都不记得我们了。”
蕣华道:“店面你们便支撑着,也不取租金了,赔了赚了都是你们自己的。”
自负盈亏,这个话要先说明白,至于店面租金,就不要了,算是支持她们两个的经营。
至于另外两间铺面,那就要收租金的了,还有土地的租子,蕣华将这件事委托给怡莲,拜托她帮忙经管,怡莲笑着答应了:“你哥哥去收钱,那租谷也折算成钱吧,我来记账,将来你们回来了,一总交给你们。”
家中的驴、羊、狗,则多数归到近芗那边去,丁藏琼那里的园子大,正好放养这些动物,一头驴送给了巧姑,给她往来代步。
当这些都安排好,也就差不多到了秋天,天气清爽,正好赶路,她们便先来到杭州,在马红云那里略作停留,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往北京而去。
幸好七个人倒是都不晕船的,一个月后,到达了北京,一路打听着来到学士府,见到了褚夫人,褚亮荪看到了她们,很是高兴:“快安排房间,让师傅们好好歇歇。”
对三个人的称呼实在有些费脑,不能叫“夫人”,因为都没有结婚,这个年纪也不好叫姑娘了,于是便索性都称作“师傅”。
蕣华笑道:“我们还是在外面赁房而居吧,人太多了。”
大大小小七个人,人家只是请了一个绘画教师。
褚亮荪笑眯眯地看着珊瑚和可萦:“倒是正好,家里面热闹些,我家中只有两个女儿,正嫌寂寞呢,反正这园子大得很,就都住进来吧,就在西边跨院,那里雅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招呼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芳梁、晏粱,让她们见过了师傅,再之后蕣华一众人便去西跨院安放行李。
来到院子门口,只见门上石牌镌刻着“梅丸”两个字,可萦抿嘴笑着便推了珊瑚一下:“果然是该你住的院子。”
珊瑚咯咯地乐:“好说你这个牛肉丸。”
海星抓着小螳的衣服,便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螳笑着对蕣华说:“赶快给取个名号,这可该叫什么丸?”
蕣华笑道:“那么便叫做海鲜丸,极光便是变电丸。”
院落的名字叫做“梅丸”,果然里面有十几棵梅树,蕣华将箱笼放在房间中,便走出来看这园子,院落不大,但很是精巧,那些梅树增添了这里的文化气息,梅树附近还安置了玲珑的太湖石,让这院子里有一种山林气象。
这院子一共四间房屋,两间正房,两间厢房,蕣华带着海星和极光住一间,蜂儿小螳各住一间,珊瑚和可萦合住一间。
这时女佣们抬来了洗澡水,一路风尘,这时候很该沐浴更衣了,几个人洗过了澡,登时浑身清爽,路途的疲乏终于消退。
她们刚刚洗完了澡,芳梁和晏梁便携着手来了:“给师傅问好,师傅可要用些什么么?我们去跟母亲说。”
蕣华笑道:“这里什么都是齐备的,若还短少东西,自然要劳烦。珊瑚,可萦,快来和两位姑娘说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珊瑚可萦很快便过来,四个人去了院子里,凑在一起唧唧哝哝,很快便熟悉了。
七个人一连休息了三天,到第四天开始上课,蕣华便教芳梁与晏梁画画。
褚亮荪继承家学,乃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女,两个幼女的文字功课都是她来辅导,蕣华只是美术教师,功课很轻,每天只要上一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她或者是和褚亮荪谈天,或者是出去观看北京的人物风光,或者就是自己在房间里画画。
褚亮荪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的学费,除此之外,饮食都是由府中提供,蕣华不久便给褚亮荪引荐到了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有人向她买画,蕣华当然是来者不拒,四处给人家绘制肖像,还画城内外的风景。
节日里,小小的闺中私塾放假,蕣华便与小螳蜂儿一起,带着四个孩子,雇了两辆马车,去城外皇姑寺,就是吕牛吕菩萨的寺庙,在北京西边石景山那里,庙宇的规模很大,一共四层院落,要全都逛遍,走路也要好一阵,珊瑚不由得咋舌道:“好大一座寺庙,比白鹤观慈悲庵加在一起,还要大许多。”
小螳笑道:“毕竟是御妹吕菩萨的庙,当然不一样。”
蕣华笑着说:“你们看那口铜钟,天顺六年铸造的啊!”
蜂儿说了一声:“唔,到现在三十年了。”
几个人都不是很以为意,唯独蕣华感慨颇多,距离自己本来的时代好几百年呢,现场看着历史,这感觉也真是很奇妙。
皇姑寺乃是京畿地区,女性修道的重要地点,里面尼僧众多,褚亮荪也很喜欢来,不时便带着两个幼女,来这里进香,每当这个时候,蕣华便停一天的绘画课。
褚亮荪虽说是请了蕣华来给女儿上课,其实并没有想要女儿在这方面深入钻研,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只是以此愉悦心情罢了,她最关注的是经史文学,绘画属于“副科”,因此蕣华倒也很是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蕣华这些年画画,有时候和亲人朋友也讨论绘画理论,也有一些感想在胸中,这个时候就和芳梁晏梁说:“事实上从唐宋元一直到本朝,绘画的风格无论有多少名目,其实都是男性风格,是表现男性情怀的,是男人喜欢的。”
芳梁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是师傅,我也很喜欢啊,我就特别喜欢云林子的画,平淡天真,笔简意远。”
蕣华笑着点头:“我并不是说他们画的就不好,女人和男人,毕竟都是人,在趣味上能够有相近的方面,但是女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感,我们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是怎样表达呢?另外趣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塑造的。”
在画一幅街景图的时候,蕣华又和她们说:“绘画不是完全表现时代的现实,如果只看我的画,大概会以为外面有许多女子,比如撑伞冒雨,提篮贩卖的,其实没有那样多,只是我喜欢选择这样的人物画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