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悔慢慢转过身来,优雅地向他一笑:“臣不敢。陛下的赏识抬举之恩,如悔已牢记在心。”
萧云朔觉得他不对,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携手登坛,诏告四方,怎么能是玩闹?指天誓地,至死不渝,怎么能是玩闹?”
楚如悔将手抽出来,微笑答道:“陛下知遇之恩,如悔明白。”
萧云朔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那这一个月呢?我跟你可是已经……”
“年轻气盛,戒之在色。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待陛下封后立妃,便会忘了。”楚如悔声音淡得仿佛没有感情,似乎说着于己无关的事。
“就算我忘得了,你呢?你今日落的泪,怎么讲?”
楚如悔抬眼看了已经怒极的萧云朔,沉默了半晌,定声答道:“如悔此生,不曾落泪。”
萧云朔瞪着眼睛看着泰然说谎的楚如悔,恨也不是,怒也不是,一个摔袖转身冲了出去。
那一边子清正在偷偷享受今日大典的瓜果点心,忽然见陛下头也不抬地冲了出去,心里纳闷,便把食物小心放好,轻轻走到公子房里去看。
“公子?”
子清只看见他的公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烛火下的背影摇曳不清,第一次显得那么单薄;床上是早已换下的火红礼袍,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正中央。
“你去休息吧。”
楚如悔轻若无闻地说道。
“哦。”子清应了声,走到床前,打算把礼袍收起来。
“衣服放着,你去休息吧。”
楚如悔又说了一遍。子清不懂:“这衣服放在床上,公子要怎么休息呢?”
楚如悔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子清没办法,只好把衣服平平整整地放回床上,悄悄走了出去。
楚如悔静静坐着,目光望着窗外,脑中回响着晚宴上秦行师对自己说的话:
“陛下不是寻常男子,大虞朝堂也不是山间竹林。虽然不能对陛下说,可公子应该明白,身为皇帝,心里是不能有什么比天下更重的——女子尚且不可,更何况是男人。公子若真是为陛下好,便该成全他的千秋霸业,不该纠缠于儿女私情。能以臣子的身份伴在这样一位君王的旁边,公子便该知足了。”
是呀,我该知足了呢。
月上中天,香烛燃尽。深秋的风夹着一丝冷雨,打在人身上,渗入骨髓得寒。
第二天一早,子清早早起来去帮楚如悔梳洗,却发现他的公子早已不在了,只有那一身火红的礼炮仍工工整整地叠在床上,竟是未曾动过。
过了年末的忙碌,终于到了除夕。虞武帝在武德殿大宴群臣,特许各带家眷前来,共享难得的盛事。
得此消息,各大族贵胄纷纷急着请最好的裁缝,大把的金银花得如淌水一般,生怕自己的女儿被旁人比下去。众人心里都明白:解决了双煞内忧,平定了孤竹外患,内政外交蒸蒸日上,如今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陛下的大婚了。
除夕大宴上,各家女子真是百花齐放,各显其能。有的搔首弄姿,有的故作冷淡,有的巧笑倩兮,有的目若含怨。这一边金绿步摇晃得人眼花缭乱,那一边红白鹤裘铺得人无处可站。更有甚者,连团扇也拿了出来,一边羞遮了脸轻笑,一边将美目不住地向人翻。
怎奈虞武帝虽然对各家女子都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却哪一个都不多看一眼,尽礼而止,过目不留心。几个自以为不如人的也就罢了,那些平日里公子哥儿们哄着追着的自然心里不服,回到家里赌气了一晚,想着一定是哪里做得还不够,要想赢得后位,一定得知道皇帝的喜好才行!
于是从初一开始,各家女眷纷纷带着礼品金银扣上了丞相府的大门——大家都清楚,这天下最了解陛下的无疑就是钟仪公子。虽然钟仪公子为人冷淡,但是若以礼求之,他也绝不会拂了人的面子;尤其是对女孩子,钟仪公子向来是格外的温柔体贴,即使再怎么任性撒泼,他也都会很有涵养地包容。
结果一向只有官吏进出的小院一下子拥满了各色脂粉,平日里羞怯端庄的大家闺秀也不再矜持,这个问皇帝喜欢什么颜色,那个问皇帝喜欢什么香粉,更有甚者连房中之道都问了出来,直把个小子清羞得跑到内室里去,只留着他家公子在堂里招架着众人不依不饶的轮番攻击。
好容易捱到了十五,元宵节大宴,又是群芳竞赏的日子。各家的姑娘纷纷换了行头,怀揣着从钟仪公子那里套来的“绝招”,惴惴不安地只等皇帝出来,好一试自己的手段。
谁知等了半天,出来的却是个小吏,说是皇帝偶染风寒不能出席宴会,请众卿家自行宴乐,便转身回内宫去了。
诸女子大失所望,不知道皇帝到底弄什么名堂。忽然有人提出可以问问钟仪公子,于是众人赶紧找去,却发现楚丞相告假,竟也是没来。
第六十二回
南康外城,炊饼摊。
当年只能勉强维持夫妻店的小摊如今已经装裱一新,不仅店面扩大了两倍,还请了三四个伙计帮忙做事。元宵佳节,顾客满堂,孩子们拿着灯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酒客们高谈阔论,说着江湖趣事,京城轶闻。
一个黑衣俊挺的男子走到门前,向门里望了望,问向门口的小二:“还有空位么?”
“有!有!客官您里边儿请。”小二赶忙把他让了进来,左右四周看了看,却是眉头皱得老高:“哎呀,今儿实在是人特别多,您看您能不能跟那边那位公子将就一下?”说着就指向了大堂最角落里。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个白衣男子正低头吃着炊饼,手旁一壶一盏,明显是叫了酒。
“不碍。”黑衣男子应了一声,便走到白衣男子面前坐下。“两笼炊饼(就是包子),一菜一肉,再加一壶好酒。”
“好嘞~”小二高唱一声,转身跑向后堂。
过不久,炊饼上了,酒也上了,黑衣男子低头吃起来。对面的白衣男子早他一步吃完,便径自自斟自饮着,旁若无人。
“你们听没听说?今儿晚上宫里的大宴,其实是选后呢!”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突然大喊一声。
这句话果然有威力,一下子好多人都聚集了过去,只剩了墙角里的两人依旧故我。
“真的假的?咱陛下终于要选后了,不知道谁家的千金能选上呢!”一个个子很矮的小二说。
“要我说,一定是淮海沈家的姑娘!戚楚倒台之后,就数他沈家最大了,文远公子又与陛下关系那么好,这才叫门当户对呢!”一个书生样的人说道。
“不可能~”胡子大叔一挥手,“陛下最讨厌大族专权了,肯定得选个小族的。我看,还是兵部侍郎家的千金最有希望。你们是没见过他家的姑娘,那真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只要是个男人,没可能不动心的~”说着眼睛一眯,陶醉地晃起头来。
“怎么?你见过?”一群人兴致一下起来了,“快说说,长得咋样?”
胡子大叔睁开一只眼睛,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我要是能说,那还叫美么?”
众人扫了兴,“切”了他一片。
“你们懂什么?”胡子大叔慌忙争辩道,“真正的美人都是说不出来的!”
书生鼻子里“哼”了一声,嘲笑道:“你这种粗人,就知道看脸蛋看身子。咱们陛下可是万圣之君,要选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光看脸蛋可不行,一定得知书达理,聪颖能干,那才能辅佐陛下。”
“要这么说的话,还是该大学士家的千金当选。”一个有点佝偻的小老头突然插嘴,“我曾经听人说,学士千金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堪比当年的楚岫薇啊!”
说到楚岫薇,众人都一副膜拜神往的神情。
“别扯了,那姑娘虽然读书挺多,可是人又黑又小,这要是立了皇后带出去,还不把人家笑死?咱大虞的脸还不丢尽了?”胡子大叔依然坚持只有貌美如花的兵部侍郎女儿可以当选。
“所以综合来看,还是沈家姑娘最有可能,虽然能力相貌都不是最好的,但是平均分还是最高的嘛~”书生又绕回到沈文远表妹的身上去了。
于是胡子大叔和书生又争了起来,旁人边喝酒边看热闹,不时插句话调侃几句,惹得两个人争得面红脖子粗。
“李大人!这群人里面你最见过世面,你评评理,到底该谁当选?”书生忽然向人群里一个一直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