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回到上一话题:“总之……反正……如悔也要辅佐朕的嘛,何必要屈居人下,弄得自己想做什么都没办法呢?既来之,则安之嘛~你要是答应做六部尚书,朕就保证以后不每天都去临风轩扰你了好不好?”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作用了,钟仪这次终于没有拒绝,接受了礼部尚书的委任。
然而,事情绝没有钟仪想象的那样好。就在他接受礼部尚书委任的那一天,随着绶印、官服和薪俸一起送来的,还有从小陪着萧云朔长大的伴童,而这个孩子明显比虞武帝还要难缠!以前虽然萧云朔每天下了朝都会跑来黏着自己,但是至少晚饭过后就会乖乖回去了。可是现在,只要是在临风轩,这个孩子就会在自己视线范围以内跑来跑去,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摆花,实在无事可做竟然就干脆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盯着自己看书!
钟仪有一次实在被他盯得难受,就问他:“你为何总盯着我?”
孩子直率地回答:“因为公子好看呀!”
从此钟仪决定再也不能跟这两个人接近了。他有预感,再这么下去,自己这辈子都甭想脱身了。
第四回
转眼就到了十月。
朝堂之上,护国将军王武才正在报告北方战况。自孤竹大军来犯已经将近一个月,两军虽相持不下,各有胜负,但由于今年南方大水,各地粮食歉收,战争久耗,必会出现粮草不足的危机。而且,马上天气就要转冷,寒冬将至,面对习惯寒冷的北下胡人,南方军队是肯定要吃亏的。
“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结束战争。”黑袍金丝的虞武帝作出结论,随后扫了一眼满朝文武,“可有哪位爱卿愿意推荐一位合适的将领给朕?”
一片沉默。
王武才见没人说话,就直声回道:“末将以为非钟仪公子不可!”
不知哪里传来几声叹息。王武才正在纳闷儿,紧接着,就有声音陆续传来:“臣推荐兵部尚书戚仲行。”
“臣亦推荐兵部尚书戚大人。”
“臣以为非戚尚书不可当此任。”
“臣附议。”
“为什么?”常年在前线的护国将军无法理解庙堂之上的政治斗争,“难不成诸位大人都忘了钟仪公子对吐壁时的战绩了?”
其实,那次战役王武才也没有经历过,只是听从西北黄嵬军调过来的兄弟说,当时吐壁军已经到了晋阳城,守城将士都做好了以死殉国的准备——没错,如果晋阳城被破,国都南康便如毫无抵抗力的婴儿完全暴露在吐壁的铁蹄之下。结果危急关头,南康派了钟仪公子来。于是一个月之后,吐壁军就乖乖地退到了黄嵬山以北,再也没有出来。
“如果能跟着钟仪公子打一次杖,就是死了也甘心啊!”王武才清晰地记得说这话的西北兵兄弟一脸花痴的表情,所以这次才拼命耍赖抢着回来搬救兵,目的就是借机和那位传说中的钟仪公子套个近乎。可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
“王将军可是对犬子心有不满?”黑面清瘦的戚太傅故意拖长了音,藏满狡诈的眼纹如扇骨张开,寸寸都释放着威胁与鄙视。
戚太傅,名肩舆,郡望广陵,乃是沂南本土第一大豪族。戚太傅本人老奸巨猾,阴险狠毒,最惯用的手段是暗杀政敌以及暴力威胁。朝中百官莫不对之又恨又怕,只有丞相楚绥远可以与之平起平坐,分庭抗礼。因此在私下里,大家称此二人为“朝堂双煞”,以示恐惧。
王武才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另一边,楚丞相也悠悠地开了口:“戚太傅的意思,可是想让令公子与小侄比试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乖乖闭了口。
“咳咳……要论清谈,当然不可能有人胜得过钟仪……咳咳……不过,纵使钟仪用兵如神,万一哪天吐壁孤竹同时犯难,我们也不能只靠一个人呐……呵呵……老臣觉得,戚尚书聪颖神慧,少年英才,若能在沙场上多磨练几年,假以时日,后必有成。此战虽险,却也是锻炼的好机会啊。呵呵……”身为朝中任职最久的元老,腆着肚腹的郗太师不失时机地进来打圆场。
“太师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虞武帝望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楚如悔,眉头微皱,思虑再三,还是缓声问了一句:“如悔,你以为如何?”
已经官至礼部尚书兼的楚如悔依旧是白衣青衿,八风不动。他慢慢抬起眼睛,一双眸子似寒月深潭,看不透一点心思活动。萧云朔心里一动,刚想开口,却见那人朱唇微启,用依旧静如萧管的声音答道:“如悔,没有异议。”
王武才的美梦这下算是彻底幻灭了。他盯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戚太傅,恨恨地走出殿门,找他的好友陆士元去了。
“士元,刚才你是没看见,那满朝文武好像都在跟我对着干,就只有楚丞相在帮我。你要是官再大点儿,也来帮我,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王武才倒了一碗烧酒,一口气灌下去。
“你懂什么?”陆士元年甫弱冠,一身书卷气,却仅着一件寻常青衫,头系布带,“那钟仪公子本就因容貌绝美赢得了皇上的宠爱和京畿士子的爱戴,连一般老百姓给儿子取名字,都喜欢带个‘钟’字或‘仪’字,希望让自己家小孩也可以借光长好点儿……”
“嘿,这倒是真的。虽然我今儿个只看到个背影,也心里怪喜欢的。怪不得大伙儿都舍不得叫他‘楚大人’呢,真是只能叫‘公子’!”
“你别打岔。”陆士元拍掉王武才正欲抓花生米的脏手,赶紧扔了筷子过去,“而且,自从那天竺和尚来挑战,被钟仪公子辩得无话可说,整个大虞朝的士子都心悦诚服地拜在他脚下,恨不能给他脱帽提鞋!你想想,他要是再收付了东北沂水军和西北黄嵬军,那他琅琊楚家不就成了朝上独一无二的大族了?你别说跟他们不相上下一直明争暗斗的广陵戚氏了,就连我们广平陆氏这样的小族,也不可能容他们这么下去。”
陆士元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
“上次要不是看着晋阳城实在撑不住了,说什么,也不可能派他去啊。”放空的眼神,似乎还在遥望着那挥斥方遒、指掌乾坤的纤白背影。
王武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夹了两片五香牛肉。
“对了,士元,刚才他们说什么‘琴弹’,是什么啊?敢情这琴谱和兵法也有很大联系?”
“是‘清谈’吧。”陆士元不禁笑出声来,“你这个家伙,就算不看书,也多少关心一下文化上的事吧?”
“有啥关系?”王武才满脸不服,“老子上阵杀敌靠的是胆子和力气。怎么着?士元,好久没见了,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