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11日 晴 西安
一到办公室,我就被刘冬拉了出来,只好一言不发随他牵着走。既然这场战争早晚都会爆发,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阻挡得了呢?他说“回家说”,我说,“还是去对面那家茶馆吧,待会儿大家都还有事儿。”
不知道他在怒冲冲絮叨些什么,我只听见他不停地追问“为什么”。世界上需要问为什么的地方太多了,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我说没有为什么,该发生的一定都会发生的,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痛苦地看着我,“难道我还不如他吗?”我看着他,笑了。
谁说他不如他呢?一张姣美的小脸,一身健壮的骨骼,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举手投足又是那么优雅、绅士,他怎么可能不如他呢?可是,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需要比较吗?如果我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因为我,他们站在了一条水平线上非要比出个高低上下,实际上就是说,他们早就撇开了我非要比出个高低上下。那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我受不了你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说,“你太过分了,分手就分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间很困惑。说好了不在乎,怎么仍然会有心痛呢?
年轻的你我,不能在一起,应该是个错。不能享受青春的诱惑,那也是个错。而长长的落寞,长长的孤独,在年轻,是永远的错。然而,我总是一错再错。有什么办法呢?我是那么喜爱着错。再见了,亲爱的!
我的骨头里是不是就长着背逆的因子?我只是跟母亲采取了不同的方式,本质上却是完全相同的。我们都是将对社会的不信任转嫁到了某个男人身上,而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真正亲近的人,虽然这亲近也是有着阶段性的。记得父亲有位朋友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我还小,根本无法理解,但觉得这概念很新颖,也就记住了。他说无论夫妻、儿女,情感都是有着阶段性的。儿女小时候依恋父母,长大了,他们就该飞走了,你不能说这只小鸟是那大鸟的附属品,他有翅膀是属于他的,他有理由选择飞走。而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再恩爱的夫妻都一样。这是个挺可爱的老头儿,他是有理由说这样的话的。平反之后,回北京当了什么局的局长了,而“文革:的时候,是他的太太揭发了他、打倒了他、把他送进了牛棚,连孩子们也大义灭亲,不认这个父亲了。后来,他又回到了北京,先前失去的一切,荣誉、地位、亲人都又回来了,他又接受了他们,原谅了一切,但在他的心里,却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无论多少岁月、无论多少忏悔都无法弥补了。早已风烛残年的他,淡淡然说的这么一段话,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明白了。我所能拥有的,只是我自己。那么,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要求我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存在!绝不可以!那么,我所能做的,只有离开。
已经是春天了,天空飘过一绺风,轻快地穿梭过绿翠的枝头,轻叩着树叶,很细微、很贴切,真不知该惊叹一句,还是轻呼一声,才能呼应它的率真。身体内那根最敏感又最为麻痹的神经若有若无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沉入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轻得就像一声叹息,没有商量余地地飘浮在那里,梦样恍惚,梦样沉迷。
第三部分:自由的堕落一日夕阳
1998年4月13日 晴 一日夕阳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僵局,连工作。大家都不愿意去沟通了。这个时候,似乎过于风平浪静了,连地球都停止了转动似的。谁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永远是暗流汹涌,大海汇聚着能汇聚的一切力量,蓄谋将高山夷为平地。李煜这时候是最为活跃的,甚至可以说是气势磅礴,极有大将风度地调度着一切,而我和刘冬就像海面上对峙的两座岛屿,我们无视海浪在和时间抗衡,似乎准备这样一直抗衡下去。
在你心里,我应如夕阳。你曾经坐在旷野之上,听绿色的风,看夕阳。你明白地看到——她曾经怎样满怀希望地奔跑在地平线上,激动的泪水灌溉了金色的原野,她怎样欣欣向荣地向你微笑和招手,她也曾热烈地凝望天空和大地,喷薄而出的畅想是那样地奔放!她那样不羁地晃动她的双臂,明眸直望你和葱茏宁静的土壤!在梦想的原野,她还拥有着对四季的猜想。她是怎样一种辉煌啊!从来不曾犹豫过的欢愉和希望!从来不曾停驻和偶尔忘却的梦想!终于,在怎样一种无谓的青春里陨落的呢?在热望的皱纹里,从梦起的地方。
但是,你认为她只是陨落的太阳吗?她的眼眸里却充溢着对过去的怀想,风月背后的沧桑。她望着你,望着你拖长的背影,她在想,为什么你不会享受希望?那美妙得令人窒息的希望!她不知道四季究竟是什么,但她觉得:四季应如你的忧患。那么,四季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那么,还是今天好,离去,就在今天好了,至少今天很圆满,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叫衰老和忧伤。
在你心里,我应如夕阳,似曾相见时,却应是又一日夕阳。
我只有一日的梦想,我也只有一日的希望,而你却日日都这么过吗?日日这么守望?
第三部分:自由的堕落爱上你的戈
1998年4月16日 晴 爱上你的戈
记得大学毕业后的某年夏天,收到一份请柬。原来是我们的男班长要结婚了。打电话询问,得知他娶的是办公室的同事,而且是对桌,我就说不去,太无趣。他问为什么,我戏谑说:“每天白天对着看,晚上对着看,一天24小时在一起还不把人腻死?我反对你们结婚!我抗议!”原只是玩笑,结果在自己身上应验了,方知何止无趣,简直是麻烦!好的时候倒也罢了,歹的时候殃及工作、殃及周边,得不偿失啊!我居然那么蠢!居然会选择合作伙伴做情人!后悔也来不及了!举步维艰!
很想找刘冬谈一谈,想想也就放弃了。反正有李煜在,两个部门的工作还不至于脱节,一切都在正常运转。我也很愿意这样做。从某方面来讲,我很欣赏这个姑娘,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坚持不懈、婉转迂回地去争取,无论她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觉得值得同情、值得原谅。而那些被男人吹捧得骨头都软了的女人,即使被轮奸,也是应该的,她们也只能是这个结局。
如果说对此我没有丝毫愧疚,也不尽然。尤其是晚上,孤独地找不到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便也想起了他的种种好处,而忽略了他的自私和霸道。但一觉醒来,阳光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我打着哈欠拉开窗帘,随即也就忘却了昨夜的凄清。我原本就是个没良心的人,我也不要良心来腐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