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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点了点头,忽然向屏风后说道,“你出来吧,都听清楚了么?”
“儿臣听清楚了。”那女子远远的站在阴影处,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太医究竟是太医,医者父母心,要他们去下这个手,恐怕会误了大事。”嫣儿见她低头不语,便淡淡笑道,“我已经把秦福调离了司礼监,如今是我的人掌管。这件事只有你亲自去做,不会有差池的。”
“可那是皇太孙啊……”那女子的目光中有几分犹疑,“老太医不是说,就算我们不下手,过不了半年,皇太孙也会亡故的么?”
“那是他没有领教过张先生的医术。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明白么?”嫣儿含着笑,轻轻的折了一根初发芽的柳枝,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女子的身旁,柳枝若有若无的抚过那女子的腹部,“其实皇长孙的生死,与我也没什么相干,可与你……却有莫大的相关了。”
“儿臣省得的。”那女子重重的咬住了嘴唇,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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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时候,张居正终于推门而入,却是满脸的疲惫之色。
“解药找到了么?”安媛抬起双眼,满是期待的问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大致都找到了,所用的几味药材,都已经在药房煨煮了。如今是阿保在药房照料,有他看着应该无事。”
“阿保怎地去药房了?”安媛略带诧异的问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秦公公因为铃儿的病情受了连累,已经被调离司礼监,回去思过了。阿保也被调离了出来,本来是发配到御马间饲马去,我正巧奉了圣谕可以调遣宫内十二监,便把他暂时留在御药监,不过也只能保他这一时,保不了几日了。”
安媛听了默然无语,良久方道,“是我连累了秦公公和阿保。”
“此事不怪你,”张居正柔声安慰道,却把话题转了转,“这次我用的炙甘草应该可解铃儿体内的甘遂之毒,你放心好了。”
“甘遂?”安媛睁圆了眼睛,“这不是一味中药么?”
张居正一边给铃儿疏通经脉,一边徐徐解释道,“甘遂性苦寒,若是给成人服下,危 3ǔωω。cōm险不大,还可以消肿解散,十分有效。然而甘遂本身带有些寒毒,若是剂量过大,就是致命的毒药了。更何况铃儿这般年幼,服下的剂量超过正常数倍,必有生命危 3ǔωω。cōm险。只是此毒解起来也不难,用适当剂量的炙甘草煮水,便可解毒。”
安媛想了一想,忽然问出了一个心中疑惑,“铃儿所中的毒,如果只用炙甘草这般容易治疗,为何要等三天才能救治呢?”
张居正的手瞬时停住,指骨轻轻按压着铃儿臂上的尺泽穴,良久却缓缓道,“对婴孩用药,药的分量需谨慎,我回去要多加试验份量,故而需等三日。”
安媛点了点头,很是感激的说道,“叔大,这次多亏有你,铃儿才能捡回一条活路。”
“张先生的医术自然是妙的。”门口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安媛寻声望去,却见段嫣儿做一身华贵的后妃装扮,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只是李夫人到底是这孩儿的养母,远比不过自己的娘亲照顾的精心,我这就给这孩子找个娘亲来。”
她似笑非笑的往旁边挪了挪,安媛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紧紧跟随。那妇人此时抬起头来,屋里的人都是吃了一惊,却见她容色艳丽,衣着简单,却不正是裕王的正妃福华郡主。
安媛勉强站起身来,对福华行了一礼,“见过王妃娘娘。”
福华却是神色冰冷的说道,“我看李夫人对皇太孙照顾多有不周,皇太孙才会有这样的劫难。如今我是皇太孙的嫡母,还是我来照料好了。”
安媛怎能答应,犹豫道,“王妃娘娘,臣妇只照顾皇太孙最后三日了,这是陛下亲口下的谕旨,臣妇怎能不遵。”
正在此时,常燕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她头也不抬的只往屋里急匆匆的走,一壁说道,“夫人,药煨好了。”
不提防福华和嫣儿都站在门口,紫燕不留神就撞到了福华身上。她一愕然的抬起头,脸上却重重挨了一个巴掌,“没有眼色的小蹄子,没见到本王妃在这里么?还不快跪下。”屋内的众人都是惊住,心知福华此时是在指桑骂槐。唯有嫣儿的唇边衔着笑,似是很感兴趣的看着事态发展。
紫燕被打的懵了,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平时就吃不得亏的,此刻少不了要还敬几句,安媛心知不妥,刚要阻拦,却听紫燕已是连环炮似的说道,“奴婢是在宫里当差的,是万岁爷的奴才,膝下跪的也是主子。奴婢可不是裕王府里的奴才。还请王妃娘娘明察。”
“从来尊卑有序、长幼有别,你……你居然如此放肆。”福华一改往日里沉默矜持的样子,气的朱唇也有些发抖,一手抱着铃儿,接着又一巴掌劈头盖脸的罩了过去,打的紫燕站立不稳,手里的瓷碗“铛”的一声落在地上,跌的粉碎。这一下声音太大,惊吓的铃儿也大声的哭了起来。
安媛和张居正陡然站了起来,望着地上撒了一地的药汁,惊得说不出话来。
隔了半晌,安媛抖声道,“王妃娘娘,若是您对臣妇有气,尽管来找臣妇。只是这药是给皇太孙服用的,您怎能这样泼了它。”
“泼了有何了不起,再呈一碗就是了,”嫣儿轻描淡写的说,“总不成药房只煨了这一碗药吧,真要是这样的话,我看药房的总管也该掉脑袋了。”
安媛心中虽然愤怒,却也并不有多着急,毕竟炙甘草是寻常的药,再煎一碗也没什么关系。她哪里知道,张居正交给阿保煮在药中的那味天山雪莲,正是只够一碗的份量,如今哪里还能再煎出一碗来。
此时阿保趴在地上,偷偷的看了一眼旁边面色铁青的张居正,忽然不断的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无妨的,我再去煎一碗来。”张居正站起身来,匆匆向外行去。
“天山雪莲是世上奇珍,就是在西域天山的人一辈子也很难见到一朵,”嫣儿忽然悠悠的在身后开了口,“想不到张先生真有这样的本事,倒是能一朵接一朵的变出来。那下次,也替本宫寻些来吧。”
她的语音轻柔,一双桃花美目却是斜斜的瞥着安媛在笑。安媛蓦然心中一惊,天山雪莲又是什么东西。再看张居正的青衫袍袖都隐隐在抖,他必然是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拂袖而出。
嫣儿见目的达到,也不愿再恋战,盈盈的拖了福华的手,说了声告辞。
福华默默地把铃儿交还给了紫燕,一声也不响的随着嫣儿离开。直到此时,安媛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然而她隐约见到,福华苍白的面色下,却隐藏了凉凉的笑意。
……
安媛本来以为张居正去煎这碗药,只是十分片刻的事,却不想他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