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三个人,一个穿着裕王府侍女的衣衫,一个却是宫中侍女的打扮,还有一个年轻的青衫书生,没有穿戴官服,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级来头。
裕王妃与段嫣儿是亲姐妹,宫中有往来也是常事,张德只当是裕王府来送东西的宫女内侍,也不敢得罪,朝他们一躬身行礼,点头笑道,“咱家打搅了。敢问哪位是凤花姑娘?太妃娘娘有旨意现在便传过去。”
凤花心中惶恐,抬眼便向张居正瞧去,却见他不动声的微微颌首,脸上神情如故。张德话音刚落,只听春兰向前站了一步,黑暗中瞧不清神色,只是声音异常平静:“我就是凤花。”
眼见春兰随着他们愈行愈远,黑夜中渐渐光影消没,张居正轻轻拿过凤花手里的包裹,声音中多了几分暗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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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上觥筹交错,一片歌舞升平如旧。嫣儿心中却多了几分忐忑。算起来张居正带着那王府侍女该是见到了凤花,可不知张德现在去传旨,又会带回谁来。若是带回凤花还好,若是带回的是个陌生宫女,到时候不知道姐姐和裕王会有如何反应,万一事情败露,嫣儿简直不敢想下去,明代宫廷规矩甚严,宫女无故不得出宫,一旦发现宫女外逃,无一例外行刑仗毙,便是病死也须病死在宫内的治所中。
裕王不动声色的向嫣儿斜觑了一眼,频频向韩太妃举杯敬酒,口边却是噙着笑道,“孙儿三年未来看望太妃娘娘,这第一杯,是孙儿的自罚。”
韩太妃闻言眉开眼笑,说道,“三儿小时候与哀家最是亲近。哀家如今再看到三儿,仍然未脱小时候的模样。”
裕王一饮而尽杯中佳酿,却又给身边的段王妃满斟了一杯。段王妃受宠若惊,回眸望他,却见身边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男子,不知何时竟然轻轻携起了自己的手,一并拿起酒盅道,“这第二杯,是孙儿夫妇一起敬给太妃娘娘的,”裕王说着微微挑起了眉,神色仍是淡淡,“孙儿的这段好姻缘也是太妃所赐,如今我伉俪第一次来见太妃娘娘,这杯如何能不敬过。”
殿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人人都知裕王夫妇不睦,这段姻缘“怨”多“谐”少已非秘事,便是段王妃自己也吃惊不小,她迫着自己演着夫唱妻随的戏,却不免饮完酒后轻轻低下头去,炫③üww。сom书眼角浸出泪来。听裕王如此说道,韩太妃一愣后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笑的颇有几分不自然,只说道,“哀家入宫已历两朝,人老了半截入土,也别无它愿,最想看到的,便是你们这些小儿孙们和和睦睦……过去三儿这些年不来慈怡宫,哀家只道是因为茗儿的事有怨于……”
“这第三杯,”听到韩太妃提到这个名字,裕王蓦的瞳色变深,轻轻松开了段王妃有些僵硬的手,语气更见冰冷,“孙儿要为了…。。”
“凤花姑娘到了,”匆匆走进殿来的张德大声的禀报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周遭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茫然的环顾一番,只见瞧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怜悯、有庆幸、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求援的向中间的韩太妃望去,却见一片寂静之中,韩太妃轻轻的颌首,表情中却多了几分不为人知的解脱,“宣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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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宫里熄尽了烛火,一个人影也无,天边的孤月早已隐入浓厚的云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撞撞跌跌的奔走在深深宫闱中,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希望。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中,深深浅浅,仿佛踩在云里。
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她的脑海中划过许多画面,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受重伤,第一步踏入这座宫殿,这一年的日日夜夜如电视剧般在放映,她的眼前闪过许多张面孔,似喜似嗔的嫣儿、天真开朗的阿保、永远阴沉的嘉靖、淡淡哀愁的春兰、一脸失望的朱三……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只是要出去,哪怕抛弃一切,只要离开就好……
某个瞬间,当她抬头看到不远处城门的光亮时,感觉竟是那样的不切实际,伸手便可扶到的的宫墙,如同在梦中。一种真实的刺痛忽然从脚心传来,她霎时立住。
“怎么了?”他立刻惊觉的止步,有些焦急的回头去看她,却瞧不见她的颜容。黑夜中只感觉握着的柔荑挣脱开,他瞬时心中一紧,竟有半刻彷徨不知所措。
“痛…。。”凤花轻声道,强忍着疼痛慢慢蹲下身去,去摸扎在脚底的东西。
“该死。”他蓦然醒悟,赶忙摸出怀中火绒点燃,借着火光已是看清,一枚细细的钢针半截露出鞋底,光影中寒芒逼人。
“你忍着点,”他皱眉道,伸手轻轻握住钢针露出的一截,微一用力,很快的便拔出那根带血的钢针,不知何时,他后背冷涔涔的全是汗,“这是锦衣卫弄得玩意,在神武门这带的宫墙附近埋了许多,说是为了防盗用,却不知伤了多少宫人…都是我的错,今夜竟然忘了此节……”
“你可还能走么,”他轻轻的扶起她,言语中全是心痛。却见她颤颤巍巍站立不住,绣鞋踏过的雪地上,一丝刺眼的殷红漫开。
“还有多远?”
“就要到了。前面就是神武门了,过了这道门,便是宫外……”他柔声道,轻轻握住她的脚,望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痛惜。
“只要出去了,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去开个炙煮店,去游历各地山川,去你说过的那些神奇有趣的地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郡主也好,宫女也好……只要是你想过的生活,我都会陪你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他的声音陡然热切起来,温热的气息淡淡萦绕在耳边,她瞬时觉得有些晕眩。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有些期待的想,唇边淡淡浮起一丝笑意。
“你忍一忍,我这就背着你出去……”说着,他便躬下身来,心中莫名多了一丝紧张。
“如果春兰被发现了,会把她怎么样?”她依旧站立在原地,却闭上眼,不忍自己敲醒这绮梦,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冰冷刺骨。
他眼中闪过一丝局促不安的神色,略一滞涩,仍是轻声说道,“仗毙……不过嫣儿会尽力救她,你也不用太担心。”
仗毙。她艰难的挤出一个苦笑,回头向身后望去。
高高的宫墙,隔住了两重世界。不远处的神武门高大巍峨,隐约可见门下守卫的兵士腰间配剑赫赫反光。
隐约可以听见宫外轰响的爆竹声近在咫尺,火树银花漫天。
那是城外平民百姓的庆祝吧,仿佛还能听见孩童欢快的笑声。这样的除夕的夜里,本是家家团圆的日子。
也许只有十米,五米,便可出了那道宫门,离开这座没有一丝生气的地狱。
她背倚着高高的宫墙而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不能走,带我回去吧。”
33。梦也何曾到谢桥(2)
“奴婢凤花叩见太妃娘娘。”立在殿下的女子莲步轻移,轻轻上前几步,款款拜倒在地,鬓间珠翠碰撞作响。灯影阑珊中,坐在殿上的人只能远远眺见她玲珑的身段,却瞧不见她的真面容。
“抬起头来,”韩太妃略一蹙眉,温言吩咐道,心里竟有一丝紧张,秦福的密报是否是真,即可便可见分晓。
嫣儿的心亦是提到嗓子眼,偷眼向对座望去,姐姐眼角的泪痕早已拭去,却换上了一副漠不关心的面孔,一眼也不往殿下瞥去。只有裕王,打从女子进殿起,便紧紧盯着那人的身影,眉头深深拧起,待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后,他蓦然回过头,眼锋狠狠的向嫣儿扫去,目光中全然是不信与猜疑。
嫣儿手心发凉,筷箸“啪”的一声掉到桌上,在这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脆。她努力镇定的回望裕王,目光交汇的刹那,却满是哀恳与请求。半晌,裕王轻轻点点头,不再向她看去,低头轻轻晃着杯中的酒。
衣袂轻轻扬起,那宫装女子缓缓抬起头来,亦是一张春晓芙面,只是眼角眉梢衔着一抹淡淡的幽凉哀彻,眉目间全然不似那人。看清面容后,韩太妃的目光黯了下来,淡淡的失望,却又带着几分庆幸,心内长长舒了口气,不是就好,倒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和言道,“你的炙煮进的不错,传赏。”不多时,便有内监捧出捧出两匹宫缎,当中还盛着几个金锞子来。
韩太妃有些倦意的起身便欲离去,只对小辈们说道,“哀家近日倦怠的紧,要早些歇下。你们年轻,且多玩一会子,不必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