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上下都在忙碌着,连我也不例外。清凛与颜姬早在未时就已拜过堂了。在城中的众人看来,那的确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又有谁会知道,那个新娘曾经想用今天的一切来与我交换小哑呢?现在,大家都在大厅中迎接宾客,我趁机溜回了房,找出了早在两天前已收拾好的包袱。
我与小哑相约在亥时白梅树下。眼看时辰快到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进院中,由于其他人都聚在大厅,此时的院子便显得格外宁静,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小哑会不来吗?但很快,我便晓得自己是多不该有如此想法。小哑早已立于树下,清风吹拂起他的素衣,显得如此的孤傲与不真实。我欣喜地小跑到他身边,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做出了一个“走吧”的口型。
突然,很多杂乱的碎步从四面八方传来,庭院中一片明晃晃的火光。迎送清凛的士卒不到一刻,已将我与小哑围了起来。
萦儿,这么晚了,为何不在房中,而与这个小书童。。。还背着包袱在院中作什么?一个妖媚的声音从士卒让出的小道传来。
颜姬?你要干什么?我不晓得颜姬为何会知道我与小哑逃跑的事。
干什么?当然是要把你留下了。身为清凛未过门的小妾的你,与他的书童私奔,我这个做正室的,当然要把你们抓回来了。
哼,颜姬,我可没有说要嫁給他。我冷冷地对颜姬说。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小翠,告诉我们的萦儿姑娘,在大婚前与别的男人逃婚,会又怎么样的下场?
回夫人,是赐毒酒一壶。那个小翠的丫头不知从何处冒出。
毒酒啊?那可不行。我已经告诉了皇兄说北方莫雪城中又一个奇女子,她不但贤良淑德,而且懂得不可思议的仙术,但最重要的是呀拥有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美貌。那可是连我颜姬都眼红的美人儿。
我心中一怔。颜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从来都未见过颜姬,在这世界上,除了姥姥,又怎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呢?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那就让我们一睹萦儿的风采,如何?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颜姬在我脸上抹了些粉状的东西,不到一会儿,一阵阵痛痒从皮肤中缓缓蔓延开来。突然,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洒下,疼痒消失了,但却冒出阵阵寒意。
我看见周围的人顿时都呆住了。我冷笑了一下,看来颜姬把我的法术解开了。颜姬的确是不可小看的人,不,应该说是不可小看的妖。
你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是把你这个美人儿献给我亲爱的皇兄了。颜姬再一次泛起妖媚的笑意。
清凛呢?他也知道?突然,那个穿着新郎衣服的清凛出现了。他走到我的面前,用他冰冷的手抚摸着我的脸。
萦儿,原来你的容貌是如此惊人,只可惜,皇上看上你了。
哼,背叛我的人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放了小哑,我跟你们上京。我想让他们放了小哑,毕竟是自己连累了他。
好,我答应你。不过不妨告诉你,向我告密的人,就是你正为他求情的人。清凛把话放得很轻,却一字一句刻在我的心里。我看着小哑,但他且没有任何表情,从我恢复il容貌以后,他救一种这样,似乎也并未被我的容貌所惊动。
不可能。你不用挑拨离间了,即使是他亲口对我说,我也不会相信。我瞪了清凛一眼,便被那个叫“小翠”的丫头带走了。
'九'
'九'
莫府的客房原来很大,大得有一点与屋内的摆设格格不入。夜已深,昏黄的灯光在不安地躁动着,使整个房间充满了诡异的气氛。我并没有理会这些,因为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独自坐于镜前,泛黄的铜镜不甚清晰地反映着自己的脸,这才是自己第一次仔细看它。没有笑容,没有半分血色,甚至连那小巧的樱唇,都是苍白的。但脱俗秀气的小脸,却在镜中显得格外真实。盈盈秋水如画,两瓣朱唇轻启,一双柳眉微蹙,修挺美丽的鼻尖,漂亮精致的五官凑合成了这举世无双的倾国之貌。
第一次看这张脸时,是北方妖族的王要得到自己,而第二次,是人间的王。我无奈地苦笑着,手,不自觉地拿起妆台上的剪刀,慢慢地将之移近这无瑕的脸。
一切都是因它而起,没有它,自己或许可以跟姥姥一起生活在雪山上;没有它,或许雪山上的妖精们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没有它,自己就不用认识清凛;没有它,命运或许不会再和自己纠缠;没有它,或许自由早已属于自己了。既然大家都想要得到它,却又不能给我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不若毁了它,那一切便将化为乌有。
当我正要把那尖锐的东西刺进脸上时,门外传来那妖媚的声音。声音停在门外,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移步于门前。只是间隔着一扇薄门,我听到了那是颜姬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但那男子的声音却好像在哪里听过。
冰燿,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看我一眼。颜姬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但那个男子却没有在乎,依然沉默。
从小到大,我都很努力去讨你喜欢,我为了你去读书,为了你去学怎么样把自己打扮成妖族最美丽的女人,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被爱的机会。但是你,却为了一个只知道她有绝色之貌,但从来未见过面的女子而拒我与千里之外,甚至连一眼也不愿看我。为什么?我颜姬除了容貌,究竟有什么比不上那个女人?
颜姬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在这深夜中显得份外清晰。颜姬难道并不是喜欢清凛才嫁给他,那屋外的男子,又是谁?
你什么也比不上她,不单只是容貌。那个男子的话很冰冷,就连屋内的我也感到有无数的寒意。
哼,我比不上她?她是我们妖族的祸水。西方妖族都快要攻打我们的都城了,而你,身为北方妖族的王,竟留在莫府当书童。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难道值得你用辛辛苦苦打回来的妖族去交换吗?
我愣住了。是我听错了吗?北方的王在莫府当书童?但是莫府的书童却只有一个,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值得与不值得不是由你决定,而是我。
好,一切都是身为王的你决定,但不知这一次,你又能决定什么?
突然,门被打开了,正在偷听的我僵立在两个人的面前。一个是颜姬,而另一个就是我万万不相信的小哑。
小祭。小哑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小祭”?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小哑,你不是不会说话吗?
我。。。。。。小哑刚开口,我就打断了他口中欲出的话。
你不是与颜姬没有关系吗?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你为什么是那个人?还有,为什么要骗我?
小哑想走过来,我却不断地往后退,生怕一被他触摸到,眼中的泪水就不再控制得住。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小哑,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仙人,因为你什么都会,你对我无微不至,我当时以为可以跟你一起去走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以为跟着你,就可以解开命运的枷锁。但现在,你们却要告诉我,那个我最最依赖的人,竟是我一直不想遇到的人。到底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现在要怎么办?
我又哭了,却是第一次哭到心里,泪落入黑暗的深处,激起阵阵地伤痛,永无止境。
小祭,你想起过去的事了?小哑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那是从未有过的失态,就连身边的颜姬也为此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祭”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叫我?过去究竟是什么?
你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化为人的第三天就离开了雪山,我想我们过去并没有交集。小哑,不,尊敬的王,难道你又想欺骗我吗?
没有,小祭,我没有骗你。小哑眼中充满了歉意,但更多的,似乎是乞求。
王,请你放手,好吗?我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去知道任何的真相与谎言。
你觉得这样,好吗?
是的,我已经答应跟清凛上京了。心里满是不舍,却不愿说出来,害怕将自己过去的坚持一一毁掉,脑袋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决定是对与错,都不再分得清。
为什么?回雪山不行吗?为什么要上京?
因为命运不再那里。
'十'
'十'
行军的速度很慢,大家似乎也不着急立刻将我送给那个人间的王的身边。小哑离开了,但他临走前,还是说了他会回来。颜姬并没有跟随小哑,而是与清凛一同上京。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怪错了小哑,是不是又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是不是真的有“过去”?
我倚在窗前,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张开手掌,任雪花肆意打落于手心,轻念咒语,将掌心的雪水凝结成冰,竟发现冰晶之中,缓缓地燃起一点小火。
这是什么咒语?
我看着冰中的火焰,随着某一轨道迅速蔓延,最终形成了一个字—“燿”。
是在想他吗?
高高在上的王,竟会放弃自己的妖族,跟随在自己身边。我真的值得他做这样的交换吗?我开始后悔让他离开,后悔不跟他远走天涯。过去是因为不认识那个王,所以才要逃,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失去他了,却还是在逃,有意义吗?
心很乱,乱得早已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了。只是那种回到他身边的想法大随着行军的远离,而更加强烈。经过了千番思索,却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思念。
还是逃吧!
队伍停在了山腰上,似乎是打算要在这里度过这一寒夜。今晚的风雪很大,大得连身边有什么人,也看不清楚。是老天在帮我?我越过马车的窗台,向着队伍的相反方向逃去。
寒冷的风在耳边不断呼啸着,却不能阻挡我逃离的脚步。我是梅妖,又怎么会害怕严冬的风雪呢?跑着跑着,发现在风雪的前方,竟有一匹白马被栓在树旁,我加快脚步,想骑上白马,直奔北方。
“嗖”。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