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化开凝固的污血、剪断乌黑发硬的衣衫,当一点点揭起黏在肉上那不大不小的布料时,荆蔚觉得指尖都在颤抖。
虽然没有中毒,但这次的伤却比上回重了太多,先不提那裂开发炎的断臂,光是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剑伤,也足以带人去见阎王。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荆蔚艰难地吸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起来,好不容易替杀手清洗干净,盗帅又是上药又是包扎,最终套好衣服、掖上被角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流了一身大汗。
拧了条净布,轻轻拭去一点红额上的冷汗,荆蔚这才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喂进汤药。
这一烧,烧了两天一夜,盗帅不眠不休地守在旁边,除了擦身喂药外,定时还会渡一些真气、在杀手体内引上几个周转。好在一点红在修习心法之后,体内真气均已调和,正巧方便自己留下些许,待日后练功的时候好悄悄融进去。
而一点红清醒之时正是傍晚,荆蔚刚刚让人靠在怀里,还没来得及伸手拿药,便见他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醒了?”想也该到了时候,荆蔚低低笑着,神色出奇的柔和。他倒不知自己的表情,但此时若被胡铁花撞见,想必得大惊小怪地叫闹起来。
杀手起先有些恍惚,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直到瞧见盗帅的面容,霎时满目一片清明。
盗帅一愣,一点红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拒绝和慌乱,宛若利刃刺入左胸。除了最初的一下,倒不怎么太疼,只是不停地淌着血,滴滴答答的,却偏偏冰冷得没有一丝热度。肢体失去了知觉,脑子倒清醒了许多。
他突然想起这个人是谁,而当初又是与谁一同离开。
荆蔚暗下惨笑,两生两世,自己被同种石头绊的次数还不够多吗?第一个情人,因为扛不住父母的压力,分手去和女人结婚;第二个情人,开口闭口说他重视工作更甚自己,结果分手不够一个月,扭头就和女人跑了,嘿,还他妈是奉子成婚,孩子都有六个月大了;第三个,好吧,倒也不是什么情人,只是还没来得及看上两眼,就知道这人不仅结了婚还有个三岁的女儿。死,倒是为自己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眼下这是第四个。
可笑的是,明明是早已习惯了的缘由,却比任何一次都痛得厉害,比任何一次都不想放开。
只是这人,又怎是能逼得了、绑得住的。更何况,他也根本没法舍得。
既然舍不得、放不开,那就在旁边看着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安稳幸福,痛终归是会痛的,但什么痛又没法习惯的?想到这里,荆蔚不觉笑了起来,他的眉眼依旧柔和、语气依旧温缓,却将情绪一点点地隐了下去。再之后,他取过药碗,递到杀手嘴边,温和地说道:“还记得我说的话么?”
一点红顿了顿,倒没拒绝地就着喝了。荆蔚也不要他的回答,只是匀着手上的力道,将汤药不疾不徐地送入杀手口中:“我说了,我们不过试试而已,你若觉得不对,或厌烦了也好,喜欢上了别人也罢,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是会将你放开。”
杀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盗帅,而后者却转头搁下空碗,柔声说道:“来,清一下嘴里的味道,才好喝粥。”
一点红的表情变了变,他直直盯着旁边的男人,仿佛要将他看进眼里,却看不透对方用意。
装水的杯子递过来又拿回去,最终换了温热的白粥。而荆蔚的声音始终柔和、带着笑意:“我知道你不愿隐瞒、更不屑欺骗,缘由因果但说无妨,曲姑娘是个心思清明的人,自不会让你我难堪。”
要说刚清醒那会,杀手不过片刻的惊讶与慌乱,而此时听到这般言语,才是真真正正慌了神。
他从没这么惊慌过,就连利刃即将刺入身体,被逼入绝境无法脱逃的时候,他都能够平静镇定。而荆蔚那一句句看似轻松的话,却让他心里不断剧痛起来。他动了动嘴角,想要告诉面前的人,一切不过因为自己无聊的自尊、无谓的坚持,在他眼里,曲无容只是一个值得欣赏的女子,而在他心中,真正所念所想的人,从始至终仅有一个!
却终归什么也没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已经变得如此,又有何资格在他身边?不,从一开始,也就没有,这个人值得更好的,无论是妙曼女子还是俊秀青年。
见杀手的面色凝重,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开口,更是没理跟前的白粥。荆蔚心里发苦,他犹豫了一下,索性将粥搁回旁边,借这个当儿定了定神,随后转身回来在床头摆了两个枕头,扶着杀手靠在上面。
“曲姑娘昨就醒了,伤势还好,荆风那边找了两个丫头照顾着。榕真也在,无须担心。”
猜想他是心系情人,盗帅再痛也只能耐心地解释。
杀手颤了颤,似乎点了头,又似乎动也没动。荆蔚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更怕一点红不告而别。花钱花力去找,他不在乎,但再瞧上一回这人九死一生的模样……
想到这里,盗帅缓慢地吸了口气,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尽可能平静地说道:“你要与曲姑娘成婚也好、远走也罢,我荆蔚绝不会有半点阻拦。只是无论如何,眼下你们先将身子养好,虽然那十二剑已被我看起来了,但却不知有否暗招。你我终归相识一场,若还将我当做朋友……当做……朋友……”
越说,荆蔚的语调就越不自然,他本能在笑,却笑得越来越僵、越来越难看,而到最后,更是说不下去了。朋友,他们以后竟要做普普通通的朋友了呢……不,以这人的性子,怎么还能留下那份“普通”?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原来就是这个意思。确实,他虽“不得”了数回,但唯独这次,才真正想“求”的。
但还是,不得。
荆蔚惨笑一声,仿佛全部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要再扯扯嘴角,说两句安抚的话,五官却似背叛了自己,再也维持不了那谈笑自如的面具。他不敢再看杀手的反应,只是努力敛了神色,默默站起、默默转身。
除了走,又能如何,却不料胳膊一沉,差点带下一记重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个重物,却是在他身后、面无人色的中原一点红。
不得不说,将特定的人捞起、直接揽进怀里的一系列动作,是荆蔚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唾弃自己的习惯性动作,便瞧见对方身上最为严重的几个伤处,均已裂开染上了血红。盗帅呼吸一窒,他刚想检查,却突然被人抓了衣襟,狠狠撞向身侧床栏。
只听“咚”地一响,木质的床铺剧烈地摇晃了晃,荆蔚只觉后背一痛、还没回过神来,便尝到满口苦涩腥咸。
也不知这昏迷了两日的重伤患到底打哪来的力气,居然整个撞到荆蔚的身上、一口咬住他的嘴巴。这一下,杀手用了死劲,他压在盗帅身上疯狂地啃咬。这似一个吻,却笨拙得要命,很快的,两人嘴里均是又痛又麻,咸涩的满是血气。
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