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进屋内船舱,宽敞的空间因突然增加的三个男人而略微显有些拥挤,而里头两个锦衣华服、满脸富态的男人则像早已等候多时,见一点红一进来,便迎面抱拳笑道:“壮士辛苦了。”
荆蔚被一个“壮士”雷得不行,他一边腹诽一边听那两名龟兹叛党与一点红的问答交谈。原来他们便是龟兹叛党中那两个重臣,不怒自威的是姓敏的将军,而另个则是管理商贸的洪相公。话到末尾,也不知杀手因了私心,还是为了公事,他满脸不快地撇了眼红衣少女,冷声说道:“那这女人又是谁?”
荆蔚略微扬起眉毛,并不是因为一点红那难得外露的小小心思,而是因为,他瞧见有一个人,此时正含笑地走了过去,温文尔雅地说道:“贱内莫非得罪了红兄弟么?”
说话的人,正是相貌丑陋的汉人——吴菊轩。
一点红不禁怔了怔,而荆蔚差点咬到舌头:“她……是你的妻子?”盗帅嘴角抽搐了半天,许久才模糊地问道。
原来在这个年代,中国的和尚就学会哈日了!
少女朝荆蔚抛了个媚眼,轻捂嘴唇娇声笑道:“很奇怪么?我嫁给他时,大家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她终没说出最后的字眼,只是笑得弯下了腰。
吴菊轩面色不变,却微笑地转移了话题:“红兄此番归来,想必早已大功告成,却不知那昏王首级何在?”
“首级在哪,想必你自己也能清楚明白。”将一点红稍许扯回一些,荆蔚勾唇微笑地说道。
吴菊轩一顿,最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本不想直说,你却偏偏不依不饶。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么狂妄自大,不易容、不伪装,明明就是一块肥肉,却还要明目张胆地送上门来被老虎分食。”
盗帅笑道:“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如今你我心知肚明,再东遮西掩、躲躲藏藏,岂不是浪费力气、多此一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洪相公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两位可是相互认得?”
荆蔚颔首:“何止认得,简直熟悉的很。”
吴菊轩苦笑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实在难做。”
盗帅眨眨眼:“我就算不这样,你也不会太好做的。”他不紧不慢地扫了周围一圈,指指姬冰雁、又扯了扯一点红:“和当初相较,你看如何?”
吴菊轩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他顿了顿,复又说道:“你是如何瞧出来的?”他心中自有一套看破易容的方法,但绝不认为眼前之人也是相同。
荆蔚没有直接回答,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起另一件事:“那日在大明湖畔,我便已经瞧出来了。”
吴菊轩一愣,又听那轻笑的声音淡淡响起:“我没有证据,自不会随便胡说。只不过与你不同,我瞧人不太执着表面外皮。”更何况你这小兔崽子,易容之后一不改声、二不缩骨,就连言谈动作都无甚区别,想让人看不出来也有些困难吧。老子好歹是穿越过、见过大世面的,还不至被吃药诈尸这种小事迷惑阻挠。
荆蔚和吴菊轩一人一句,说得是和乐融融、笑意满满,但旁人却听得稀里糊涂、满头雾水。姬冰雁没弄明白,但中原一点红却突然记起在大明湖的那次交手。联系前后,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在脑袋中炸了开来,他下意识朝荆蔚看去,后者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个闲事,你可真是不应管的。”吴菊轩没瞧着那边,他微笑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即便自己的身份被人看穿,也依旧毫不惊慌、淡定从容。即便说的是再恶毒的话,也必能表现得温文尔雅、礼貌大方。
荆蔚一听,大笑着说道:“这样无聊的事,我本也是不想管的。但你们明知我的性子,却偏不死心过来招惹。我这人小肚鸡肠,眼里可从来容不进沙。”
吴菊轩苦笑:“你怨我一开始就设计于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荆蔚道:“本是如此,但现在我不高兴的部分则更要靠前。”
闻言,聪明如吴菊轩也愣了会神,他想了想,看向一点红,道:“莫非你气的是我用你的名义来欺骗他?”
荆蔚冷笑一声:“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将他牵扯进来。更何况我清楚知道,这些事与那黑珍珠并无关联。”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一点红冰冰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荆蔚愣了愣,讪笑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又无奈补充:“更可况你我已上了同一条船,自是共同进退、不弃不离。”最后四字他说得极重,就连吴菊轩都听出了些额外的意思。而杀手只是眼中一闪,便退回旁处不说话了。
吴菊轩看了看一点红,又瞧了瞧荆蔚,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你可知道你招惹的是个怎样的事?而招惹的又是如何的人?”
荆蔚答得格外爽快:“无论是怎样的事、如何的人,见面的时候问上一问,自会变得清楚明白。”
吴菊轩又是一叹,这口气又久又长,似乎对莽撞无知的旧友格外无可奈何:“你虽比任何人都聪明,但那自信狂妄,迟早要害了你的命去。”
盗帅扬眉一笑,饶有兴味地看向吴菊轩易容得格外难看的一双鼠眼:“你是真的这样认为?”
吴菊轩缓慢地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是这样希望。”
两人相视一笑,吴菊轩便不在多言、转身应付那两个龟兹叛党去了。
当荆蔚笑容满面地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姬冰雁可没法像他一样毫不介意。他凝眉看向自己的好友,轻声说道:“我大致瞧了一下这只沙舟,它虽能在沙地上行走自如,却并非什么坚实之物、也不见太多暗器,我们想要逃脱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错。”荆蔚笑着点了点头。
姬冰雁闻言有些不可思议起来:“那他为何不先擒下我们?”
荆蔚故作惊讶地说道:“你觉得他能擒得住我们?”
姬冰雁最讨厌他这副做作的模样,语气难免变得不耐烦起来:“无论如何,他们都比我们多上一个。”
“他们就算再多四个,也擒不了我们。”谁知,盗帅还没说话,杀手却淡淡替他回答了:“而我们不逃,他们自也不用浪费力气。”
“这吴菊轩原来是石观音的手下。”听着不远四人的对话,姬冰雁低头沉吟了片刻:“既然我们想去,他也正好将烫手的山芋交付出门,这样才更有杀死我们的把握。”
荆蔚满意地点头:“不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姬冰雁弄不明白,为何无论在怎样危急的时刻,这人都能如此气定神闲。他转眼瞧了瞧一点红,只见那历来谨慎的杀手也似毫无负担的样子,安静地站在荆蔚的身边、默默戒备。
无声叹了口气,姬冰雁揉了揉眉心,无奈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无花。”荆蔚云淡风轻地回答。
无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不怪素来淡漠的姬冰雁如此惊讶,他因盗帅而有缘得见妙僧几次,两人谈得不多,只知无花是个出尘淡雅、温文睿智的男人。只是,这样的男人,不愿屈于六扇门之下饮鸩自杀还能理解,但服药诈死……
姬冰雁缓慢地摇了摇头,别说荆蔚了,换做是他也没法相信。
“你当时怎不给他补上几刀?”姬冰雁喃喃,无可奈何地说道。
荆蔚扑哧一笑:“我当时没带刀子,再说,我又没有猎奇分尸的习惯,人家死都死了,我还搞那么血腥干嘛。”知道这人不过说说,盗帅也就嘻嘻哈哈地胡乱回答。
“那你应该在坟墓上多踩两脚,起码,爬出来会费劲一些。”一点红站在旁边,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
老变态呆住,几乎不顾他人的眼光、狠狠扑上杀手,妄图开始吃豆腐揩油。结果还没碰到,便听到一阵鹰啸,随后而来的是动地的“沙沙”之声。
“来了。”一点红沉声开口。
荆蔚顺势歪在杀手身上,瞧着迅速逼近的沙船,便笑着说道:“这船果然也是石观音送来的。”他斜眼扫过红衣少女,继而又道:“那人未必是无花的妻子,却必定是那石观音的手下。”
他话音刚落,便见四人急急迎出船舱。当无花擦肩而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瞧了荆蔚一眼,盗帅只是莞尔微笑,依旧稳稳站在原地。他们被人堵着瞧不见外面,只听红衣少女语气柔缓地说道:“弟子长孙红,叩见夫人。”
接下来是洪相公和敏将军的声音,说来奇怪,那两人本是见过大场面的,敏将军为人豪爽,而洪相公则口才灵便,如今见人却突然变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一句话半天都没法说个明白。
荆蔚朝天翻了个白眼,好在自己是根弄不直的弯棍,若是个正常男人,说不定也得被那声音和缎子似的美女迷得丢了魂去。想到这里,他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好在一点红正凝神注意外面,并没有发觉荆蔚的视线。否则,光凭这一眼,老变态想必得被杀手破例捅上几个窟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人从甲板一路聊到船舱,石观音显然瞧见在角落暗处多出的三个大男人,却依旧言笑晏晏,无动于衷。
有些秘密,无论是否猜着、知道与否都对荆蔚影响不大。石观音并非杀不了龟兹王,而是根本不打算真的杀他,而决定将“极乐之星”交还回去,也不过为了待他使用之时,探得那块石头的秘密。
最终谁生谁死、王位如何,自然与荆蔚无甚相关。可惜的是,他不在乎那对父女,却不能完全不管胡铁花的名声。
当那边的谈话终于到了一个段落,石观音才将视线投向角落站着的三人:“楚香帅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也不知寻贱妾有何要事?”她声音婉婉、悦耳带笑,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恶毒女魔头的模样。
姬冰雁冷冷说道:“这女魔头在和你抛媚眼了,只要是个女人似乎都会忍不住多瞧你几眼。我们之后是死是活,想必得看你这万人迷怎么去使手段了。”早已瞧出石观音武功深不可测,姬冰雁的声音自然压得低上加低,当那一缕话音挤进荆蔚的耳朵里,后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生生呛死。
他不担心被站得老远的石观音听见,却害怕被近在咫尺的杀手闻得。他在心底狠狠剜了姬冰雁一眼,表面却装得和那就算在百花丛中,也依旧游刃有余的翩翩公子一样,风度翩翩、似水柔情。
“在下别无他事,只不过经历这些日夜之后,愈发想与夫人见上一面罢了。本以为只能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却不想如今能有机会得以佳遇,现下确是死而无憾了。”除了最后半句,荆蔚的话绝对不假,自从被这老妖婆盯上以来,他简直没一夜能睡上个好觉。
谁知他话音刚落,无花就厉声说道:“那你现在就去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朝荆蔚袭去。
一点红见状刚要拔剑,却被荆蔚无声拉了袖角,果不其然,沉默半晌的石观音突然悠悠说道:“是谁准你擅自动手的?”
石观音的声音很淡很冷,无花浑身一僵、直直站立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能。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回过了头:“夫人难道未听说过,养虎为患,若是……”
“我难道还要你来教训?”石观音厉声截断无花的话,后者抿了抿嘴,便再也不敢多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荆蔚这辈子还没见过无花害怕什么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不免对两人的关系更感兴趣了。几番对话,石观音对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却惟独对无花从不假以颜色。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妙僧居然逆来顺受、从不反驳。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突然闪过,老变态摸了摸下巴无声地笑了开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原来是这样啊……
一行人聚了又散,如今茫茫沙漠这一记孤舟的船舱之中,仅剩荆蔚三人闲闲喝茶。这鬼船如何前进又终要走向何方,他们不清楚也不用去弄明白。如今沙漠无尽,真气又被石观音的独门截穴手法封锁,他们就算想也是逃也逃不了了。
姬冰雁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下地饮着茶水,而荆蔚则旁若无人似的,粘着一点红四下揩油。两人坐在船舱另一头的矮几旁边,盗帅一手环在杀手腰迹,不时按按捏捏;一手拾着点心、掰成小块往对方嘴边送去。
一点红独来独往惯了,在情事之上脸皮甚薄,此时他明明应该记路戒备的,却被老变态的嘻哈调笑弄得格外不知所措。杀手尽力表现得自如平常,他没有挣扎,纵容着荆蔚暗地里的一切行为,但那渐渐上涌的红潮却将主人出卖,在老变态的眼里,眼前这个耳根子几乎烧起来的男人,就算狼狈也得分外可爱。
啃了啃那热乎乎的耳朵,荆蔚整个人欺了上去,故意用最暧昧的姿势低低轻语:“药效应该过了吧,难受么?”
杀手浑身一颤,微微酥麻感迅速通过脊椎窜上手脚四肢,他试探地动了动、想要摆脱荆蔚的掌握,却不料那温暖的手臂向内一收,竟将他揽得更加紧了。察觉盗帅的手指正隔着衣料在背后按压抚摸,杀手本欲摇首,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早在上船的时候,药膏就失了效用,破损的地方如有无数小虫爬来爬去、撕扯啃咬似的,火辣辣地又痒又热。对常人而言,或许是件难耐痛苦的事,但对杀手而言,不过小小的不适罢了。
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了痛、习惯了忍,按理,这些微小的破皮并不会对自己的行动和判断造成困扰阻碍。换做平时他绝对理也不理,实在难耐也不过抓上一抓,然后不管不顾地等它们自然恢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不知为什么,只是被那人随便一碰,他竟会想要得到更深更多。
一点红心下一惊,他眉头微皱,就连被盗帅脱光了自己的上身都没能及时察觉。直到荆蔚看不过去了,从后将人揽进怀里,揉开他的眉间,心痛地说道:“不是什么时候,对任何人都需要咬牙忍耐的,你既然信我,就不妨试着坦白一些。”
杀手眉间又是一紧,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微微垂下眼帘,荆蔚叹息地吻了吻他的后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忍得惯了,就算是伤了痛了也未必清楚明白。”揽着怀里的身体,感受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紧张颤抖的呼吸,盗帅左肋更是又酸又痛。
或许,这个世界从不属于自己,但就这样将他暖在身边一辈子、让他将自己锁了上扣,好像也挺是不错。
想到这里,老变态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从杀手的后颈一路吻到脊背:“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你不用想、也不用做,先让我替你发觉、替你留心在意。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学还来得及。
清爽的药味溢满了不大不小的船舱,姬冰雁坐在另端,几乎将脖子都扭到外头去了。他十分后悔当初没有背对两人,蒙上被子、堵上耳朵,如今不仅脖子又酸又痛,还被某人那肉麻的情话摧残得痛苦难堪。摸了摸有些发热的面颊,姬冰雁恨不得将那不要脸的东西一脚踹出门去。
感觉到沙船渐渐停了下来,姬冰雁定睛一看、惊讶地瞧见了熟悉的身影:“小胡?”
荆蔚愣了愣,将药盒放到一点红的手中,随即走向对面的小窗。瞧见那人躺在沙地上不能动弹的模样,盗帅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看这样子,只怕又是酒虫害的。”
想想时间,胡铁花大概是在交换“极乐之星”的路上遭到同行之人的暗算,这会大概是中了药性,动弹不得了。
姬冰雁冷哼一声:“他若不死在酒上,那才真是怪事一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很好,他不怕死。”一点红也走了过来,他身上药膏未干,此时竟听话地赤着半身,没将衣服穿上。
姬冰雁满脸嘲讽地看着远方友人,冷笑道:“不怕死就好了?傻子也都是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