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高照、酒菜缤纷,即便时已夜深,龟兹王的酒宴依旧鲜活丰盛、果品齐全。琵琶公主一身红衣,柔顺地依在父亲身边,频频倾酒、笑意嫣然。
准女婿胡铁花自然离得最近,此时正和龟兹王妃举杯谈笑。姬冰雁与荆蔚坐在居后,两人虽都面带微笑,后者却不动声色地各种躲闪。老变态实在整不明白,明明是个待嫁之人,嫁的还是自己的亲密好友,为何这位公主还能穿过胡铁花,频频不断地像他送来秋波媚眼……最重要的是,为甚连那有妇之夫的龟兹王妃也有意无意地打量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从未成形的小姑娘到快入土的老太都无法抵抗楚留香的“雄性魅力”,但这会居然连王妃都勾搭……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此,荆蔚决定从现在开始,绝不再抱怨胡铁花的睡相,因为比起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时时刻刻需要守护自己的贞操相比,老酒鬼的呼噜他妈就是天籁之音!
“香帅的魅力真是无人能及。”许是察觉友人的尴尬,姬冰雁微微倾身,添油加醋道:“也不知那‘第一杀手’瞧见若是瞧见,又会有何感想。”
荆蔚用眼角“目送”盈盈站起、优雅离席的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我求你,只有那人千万别说。”
姬冰雁“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怕起这个来了。”
盗帅苦笑:“你明知道我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这个。”见好友扬眉冷笑,又叹息着老实交代:“你若真的见到,或许就明白了。别看他那样,却……”自卑得要命,“忍耐惯了的人,就算痛了、累了,也会自己苦撑下去,不会想到与人分担。”
姬冰雁愣了愣,下意识问道:“那若是没有习惯的人呢?”
荆蔚笑了:“当然是等着你这毒得要命的嘴,去打击打击呗。”
姬冰雁瞪了他一眼,低头喝酒不说话了。反倒是龟兹王终于舍得扯回正题,他清了清嗓子,四下看了一眼、展颜笑道:“不提那几个不见踪影、性情古怪的人,如今在此的都是自己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荆蔚用余光扫了坐在对侧的吴氏双侠一眼,低低一笑。
依旧处于兴奋头上的胡铁花当然没有察觉,紧贴着的姬冰雁却冷冷瞥了过去,道:“你又笑个什么劲?”
盗帅耸耸肩:“有花样的酒虽并不好喝,但有戏看的时候倒是能够用来开胃。”
姬冰雁心里无奈,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你又知道有戏看了?”
荆蔚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副“你等着瞧吧”的模样,随后他迎着龟兹王的目光,淡淡笑道:“这是自然,驸马的好友,又岂会与王爷背道而行?”
龟兹王大笑:“确实、确实!小王被喜气冲得,这会儿倒是昏了头了!”
荆蔚和姬冰雁交换了个眼神,前者毫不介意、后者却微微蹙眉、有些发愁。从龟兹王口里听来的,与先前猜想大同小异。这人已被叛臣夺去领土,只带心腹逃离在外。而目前广结江湖人士,自是被那一次又一次的暗杀逼得有些紧了。
而那得了“极乐之星”的石观音,当然也与此事息息相关……
盗帅饶有兴味地抚摸着光滑的玉杯,垂眉暗笑、说话却压得极低极细,刚巧仅入好友的耳朵:“或许,只有一件事你我料错了,这龟兹王的小命尚还被人盯得死紧。”
姬冰雁冷冷剜了荆蔚一眼,皮笑肉不笑:“料错的,仅不过你一个人罢了。”
“哦?”荆蔚扬扬眉毛,毫不珍惜地浪费内力:“那你又是怎么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姬冰雁拿这人没法,顿了一顿才淡淡说道:“在你看来,那琵琶公主的武功如何?”
“比起你我,可谓差劲得要命。”荆蔚想也没想、答得飞快。
姬冰雁愣了会儿,又问:“如果不比你我,又是如何?”
盗帅想了想:“那也不过一般罢了。”
姬冰雁摇头道:“这回,我与你的想法却不同了。”
荆蔚突然来了兴趣,坐正了些许,道:“哦?在你看来她深藏不露、武功极高?”
姬冰雁点点头:“至少在我看来,龟兹王说的那什么‘神刀无敌’、‘八臂哪吒’,都是败在她的手下。”
老变态颔首笑道:“这点我倒很是同意。”
姬冰雁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盗帅一会,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她武功不高?”
荆蔚反问:“莫非那挂羊头卖狗肉的两人,武功就很高么?”
姬冰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荆蔚见状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低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说道:“你想说她若是不会武功,便绝不会有那么高的眼力?”
“不仅如此。”扫了眼盈盈微笑,替父亲斟酒的纤纤女子,姬冰雁道:“看上去,她似弱不禁风,但若非内功深厚,又怎能将劲力收敛得丝毫不露?”
荆蔚讶然:“你又知道她收敛劲力了?”
姬冰雁暗暗磨了磨牙,表面却依旧平静冷淡、不动声色,似乎在认真倾听龟兹王和吴氏兄弟的对话,实际则早已呆得颇不耐烦。
“那你又以为这是如何?”姬冰雁用令人结冻的声音,冷冷说道。
荆蔚满不在乎:“以她的身型肢体,定然不是习武至深的人。但若说眼光,却已是极高的了,可见天分绝非一般。”
姬冰雁噎了一下:“身……”
荆蔚撇撇嘴:“初来之时,不慎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小胡。”
姬冰雁看着胡铁花神采飞扬的侧脸,嘴巴动了动,道:“那你看来,琵琶公主到底如何?”
荆蔚沉默了会,道:“我不喜欢她那琵琶。”
姬冰雁心中一动:“在你看来,那是武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止武器,想必是个狠辣的暗器。”盗帅也懒得再倒酒水,只是摇晃着杯中残液,看上去甚是云淡风轻:“此人功力绝对不深,想必用的是极狠极毒的招式。”
这么说来,最后那点倒与那人颇为相像……也不知他到底跑来塞外干嘛——说着说着,老变态脑子里的东西,就这么歪着跑了。
姬冰雁勾勾嘴角,嘴上不说心里却赞同了几分:“这又是你的直觉?”
荆蔚轻笑:“还有我的经验。”
姬冰雁这回真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去默默喝酒。知道此人是在赌气,盗帅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与“石观音”连了千丝百缕的无聊破事。
两人虽在聊天,龟兹王与众人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耳里。听到众人纷纷讨论,荆蔚寻了个时机,开口询问:“五千两黄金、五百粒明珠、五十面玉璧,王爷可是要我们代您走上这么一趟,以便换回‘极乐之星’?”
龟兹王颔首,道:“正是如此!各位若愿出手相助,小王便可不用担心他们食言背信,放心地将东西送过去了。”
荆蔚笑笑:“王爷莫非不怕他们因此发觉,这‘极乐之星’比碧玉黄金更为贵重,继而将条件开得更高、更离谱?”
龟兹王闻言表情一肃,他低头沉思了许久,最终摇首、勉强笑道:“这‘极乐之星’在他们手中就算再多,也比不过那黄金五千,我既平白多给了五百明珠、五十玉璧,他们怎会再改主意?”顿了顿,复又说道:“更何况,相信各位的手段,定然不会让小王失望。”
他虽如此说着,视线却只凝在了荆蔚的身上。荆蔚低低一笑,佯装没有察觉,缓缓说道:“如此看来,这‘极乐之星’对王爷而言似乎有些特殊的意义。”
龟兹王目光一闪,从容地笑道:“确是如此,只是原因为何,就连小女、爱妃也是不能随便知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句话既是称述也是警告,荆蔚勾勾嘴角并没有继续追问,却听帐篷外头,突然传出一片驼马嘶鸣。这声音听得凄然,龟兹王手上一顿,斟满的佳酿却怎么都送不进嘴里。
盗帅却像个局外人似的,他撑着脑袋,懒散惬意地说道:“原来骆驼也能有这么个叫法。”
历来喜欢冷嘲热讽的姬冰雁,此时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他霍然起身,匆忙说道:“我出去瞧瞧。”
盗帅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目送好友离去。在这凄惨悲哀的叫声之中,也就只有他,还能悠闲自得地自斟自饮、拈果剥皮。
吴氏兄弟似乎有些看不过去,弟弟吴白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起身说道:“驼马夜嘶,莫非有变?我也出去看看!”
“不必去看。”荆蔚笑得自然,不紧不慢地扫了眼门外。只见匆匆离去的姬冰雁,已经大步流星地返了回来,只是本就缺少表情的面孔,此时竟惨然发青。
“出了什么事?”吴白云急急问道。
姬冰雁沉身坐下,也不看对方便冷冷回答:“没有事。”
吴白云愣了愣,刚想开口却被荆蔚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撞到姬大冰块不高兴时候,再怎么追问也是徒劳。
于是,善解人意的荆老变态叹了口气,给好友满了杯酒水。待他一饮而尽,才悄声问道
:“石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姬冰雁脸色依旧不见好转,他“咚”地一声放下酒杯、沉沉答道:“是,石驼。”
老变态抽了抽嘴角,只得替他又满上一杯:“王冲想必与他认识,此刻带人走了,显然事出有因。你心里明明通透得很,更不打算离开去追,这会又在担心郁闷个什么劲?”
姬冰雁神色动了一动,下刻竟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甚至连本就放在近侧的酒杯,也被狠狠挪了回去。荆蔚无语,暗骂这人不知打小吃的什么,才生得这般别扭性格,却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根本朝夕相处、吃穿用度无甚不同。
就在姬冰雁闹别扭的时候,龟兹王也在拉着胡铁花开始问东问西,至于那即将下嫁的琵琶公主,视线却没有离开过荆蔚一刻。
老变态又尴尬又郁闷,他实在不想因为这既不会让他产生兴趣、也不会让他产生性趣的女人,和好友闹翻。他踢了姬冰雁一脚,见人不动,只得暗暗流泪、自给自足。
想到这里,荆蔚轻咳一声,笑着说道:“夜已过半,在下等被招待得均是酒足饭饱、舒服之极,而王爷既了了半桩心事,这会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龟兹王刚要答话,也不知今晚中了什么邪,外头突又来个马嘶人喊、混乱不堪。嘈杂的声音不断传来,隐约能够听到叫嚷:“火!快救火!有人放火!!”
“我去瞧瞧!”不到半刻,便有一条人影冲了出去。想也不用想,自是那沉不住气的预备驸马爷。
这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之计,似乎真还瞒住了在场的人。只见,最靠门边的荆蔚和姬冰雁一见胡铁花跑出帐篷,下刻便同样跟了出去。特别是早就打算逃离苦海的某个变态,他身法如飞,就连姬冰雁也一时都没能追上。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姬冰雁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最终不还得要回去。”
荆蔚堪堪停住脚步,扫了眼四处灭火、无暇他顾的守卫士兵,笑嘻嘻地说道:“这王爷倒也胆大得很,也不知我们的底细、就冒然支开守卫士兵。身侧仅陪了两个刺客,你说有没有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姬冰雁的心情似乎尚未转好,他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我去找小胡,至于你要做何,自己看着办。”说完,他身形一闪,影子似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荆蔚挠了挠头看了看天,他实在懒得去看吴氏兄弟这二流货色,与半桶水的琵琶公主之间如何对打,墨迹了好半天,才七拱八歪地跃上帐顶。只是在他随手揭开一个气窗,向下看去的时候,差点“噗”地一下喷出声来。
“哎哟,居然是那只黑猴子。”无语地扫过吴氏兄弟的尸体,荆蔚的视线在“某个熟人”身上顿了一顿,最终落在掐着琵琶公主的脖子,颇为凶狠的杜环身上。
救是不救,真的很是问题。
虽然是个摆脱麻烦大好机会,但荆蔚毕竟不是败类人渣,还不至于冷血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更何况眼下这个,还是自家好友那未过门的妻子呢?
唉,只希望这姑娘别真的因此改变主意,硬是要嫁给自己才好。
盗帅哀叹着跳下帐顶,倒也没做什么花哨的姿势,竟也无声无息、宛若轻羽。他平静地扫过屋内目瞪口呆的众人,最终锁定那又干又瘦的“某个熟人”。
“我说孙猴子,就凭你这身手也被抓来鱼目混珠,莫不是那雇主弹尽粮绝、拿不出钱财了吧。”
被他嘲笑的自是那“长白群猴”唯一的传人,白山黑水间头第一把硬手,就连整个长白剑派都为之头疼的“黑猴”——孙空。然而就算是这个在江湖中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物,见到荆蔚也是如踩火盆、跳脚惨叫。
“妈的!早知道你在这里,老子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盗帅讶然:“你何时竟也长出了良心?”
孙空颤了颤,咬牙切齿地瞪了盗帅半晌,狠了心去、掉头转身。
杜环一愣,大声说道:“你就这么走了!?”
孙空右脸肌肉抽搐了半天,偏过头来狠声说道:“我不走,还等着那人把我当猴来耍么!?”
……你本来就是猴……
或许这是众人刹那间一致的心声,帐篷内真安静了一会,杜环斜眼看着荆蔚,皱眉说道:“这小子到底是谁?孙兄为何这般怕他?”
孙空终于转回身来,他看着杜环笑得满脸狰狞:“就凭你也能叫他小子?他都是小子,那你爷爷我又是什么,孙子?”他冷哼一声,话音未落,一只黝黑如铁的右手闪电似的抓向杜环,后者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只见那前胸衣襟早已空了大片,剩下的只是“扑哧扑哧”涌着鲜血,血肉模糊的深深血洞。
荆蔚扬扬眉,只见孙空将血淋淋的爪子在衣服上随手擦拭了一会,许是觉得不够尽兴,又飞起一脚、将杜环的尸体踹得老远,这才嬉皮笑脸地朝盗帅说道:“杀这玩意想必要污了你的手,我就一劳永逸地替你解决了。你呢……也全当我来游玩观赏,这会觉得够了、留个纪念就行!”
见他那恨不得即刻就走,又不由咬牙解释几句的模样,盗帅低低笑出声来。孙空被他笑得脸皮有些挂不住:“啧”了一声扭头走了。
那边,龟兹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撑着茶几吐了一地,根本不看身边的尸体,闭着眼、痛苦地说道:“快……快把尸体抬走,我见不得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对了。”龟兹王话音未落,孙空又闪身倒了回来,这一下差点害龟兹王咬到舌头:“我见不得你、又欠你大把人情,所以有件事还是说说好了。”
荆蔚翻了记白眼,无奈地说道:“你要特意说的事,向来从没有过好的。”
“这次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孙空咧嘴一笑,得意地说道:“想你应该清楚,那边财大气粗、派来的刺客并非只有我们几个。”
“那是自然。”荆蔚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瞥了狼狈的龟兹王一眼,轻声笑道:“王爷方才也说,近些日子、叛臣们从中原请了几个一流杀手。其中一人剑法之高,简直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倒不至于……”孙空喃喃应了一句,随后眼珠子一转突而笑道:“我虽知你历来小心,但却似乎对这‘天下无敌’的剑客,颇有兴趣?”
荆蔚笑笑:“若不将你算进那几个‘一流’之列,剩下的那些有多厉害?”
“你这张嘴,何必每次都要那么的毒?”孙空心里别扭又拿面前之人没有办法,只得嘟嘟囔囔地答道:“这人确实比我厉害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