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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七胞宫过载【魏彦吾X博士】(2 / 2)

名单的右侧靠下,是一个仅存的,尚未被划去的名字。正好是博士不认识的单词,他并不知道发音。

然而他认得出旁边的批注,那个维多利亚花式变体书写成的通用语单词。流畅而圆滑的笔迹连伦蒂尼姆最严格的书法老师都难以对此吹毛求疵。

那是银灰的笔迹。在那位幸存者名字的旁边,无声地宣告般地、沉默地威吓般地,写上了罗德岛的单词。

博士嘲笑般地一哂,将纸张放回了桌面。

他向舷窗外看去,厚重的乌云密密地积压在天际,那是迫近的暴风雨。博士感到一阵压抑,仿佛所在的舱房被巨人握在掌中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认定这是风暴来临之前过低的气压导致的。

他从盟友的舱房内推门,走了出去。

罗德岛会在中午时分停港躲避风暴,喀兰的人员也将在那时离船登岸。下一次危机合约的合作协议,必须要在那之前最终敲定,并两方通过签字才行。

***

三根镇定凝胶棒,一杯烟熏味浓重的正山小种外加十二块方糖,让博士成功度过了协议文件的痛苦时光。

过多的文字与数字使得他的前额隐隐发胀,风暴来临的低气压更加加重了这份不适。阴沉的天空照进来的光线冰冷而刺眼,为了隔绝这份不必要的刺激,博士拉上兜帽,垂头匆匆走向会议室。

曲折的长廊空无一人,多数干员都在为罗德岛将要到来的入港靠岸而忙碌着。博士在沉默的廊道内穿行,迎接与目送他的只有安静冷漠的感应摄像头。

他转过三个弯,爬过两段楼梯,在最后一个几近直角的转弯处和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人撞在一起。两人都闷哼一声,但只有博士因为这份冲击而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也许是我的质量比较轻的缘故?

质量更重的人一把握住博士的上臂,扶住他仍在后倒的身体。

“……多谢,将军,”博士勉强稳住身体,透过兜帽的阴影看到了来人的面容,“我可能有些睡眠不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长的黎博利银白的胡须下那线条冷峻的嘴唇紧紧抿着,淡金色的瞳孔如同锁定住猎物般盯着面前的博士,“博士……怎么是你,博士?”

“当然是我,”博士不明就里,他调出今日的行程窗口,将显示屏翻过朝向赫拉格,“十点三十分与喀兰贸易的第二次关于危机合约会谈,我还有两分钟。”

赫拉格松开手,缓缓直起身,“……喀兰贸易?他们还没有离开?”

生于极寒的乌萨斯黎博利身量极高,他习惯性保持笔直的背脊使得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高大。如同附骨之疽的血腥与背叛缠绕着这位年长的军人,然而它们也同样滋养着他,使他看起来比实际上更为年轻。

博士为了能够直视他的眼睛,不得不仰起头来,“是的。……昨晚是有一些变数。”

俯视的淡金色的眼睛眨了下,那一闪而过的白影是灰白的瞬膜或是苍白的眼皮,博士看不太清。

“气味,对于很多种族而言,是与语言和动作同样高效的交流方式,”赫拉格隐晦地劝告,“尽量避免在谈判桌上施加给你的同僚们错误的导向和额外的压力,博士。”

“我什么都没有闻到,”博士问,“我的身上有什么气味?”

“……”

——是相隔数米远,让一位嗅觉灵敏的黎博利生生将他错认为他人的、存在感那样强烈的气息。

赫拉格思及博士沾染这一身气息的缘由,表情变得相当冷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军?”等不到回答的博士又问了一声,“我还有三十二秒。”

赫拉格退开一步,“先披上这个吧,博士。”

“……?!”

一件仍带着体温的外衣劈头罩了下来。过于宽大的尺寸将博士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他甚至看不清面前的道路。

赫拉格再度俯下身,迅速地替他整理形容,紧紧扣上外衣的拉扣。

“祝你会谈顺利,博士。”

P.R.T.S在这短短的三十秒之间不停地用尖锐的蜂鸣提醒着会议的时间。博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再度提问的余裕。他仅仅向一边的赫拉格点点头,又匆匆走向了会议室。

赫拉格目送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弹了弹刀柄。

在战场上,军人们会采用一切能够取得胜利的战术。而狡猾的政客们,并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那个应该端坐在会议室的银色的身影,此刻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年长的黎博利深深皱起眉毛,露出克制而嫌恶的表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灰黑的云层低沉地积压在沙丘与天空的交际之处,沉甸甸地,几乎下一秒便要跌没沙中。沙漠沉静祥和的面具被撕碎,沙丘如同有生命的巨物般随风迁移,变幻着形态,如同真正的海面般波涛汹涌。混着沙砾的雨点零星地打在舷窗上,强风之下,水渍划过的轨迹是道道斜线,留下道道褐黄的泥印。

这场风暴来得太急。

天色阴沉无比。室内光线在光洁冰凉的会议桌上映出点点惨白的反光。

会议室内这场利益分配的拉锯战你来我往,已经进行到对于小数点后两位的讨论。博士支着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实在是兴趣缺缺,慢腾腾地将半张脸缩进身上明显过大的外衣的立领里,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起来。

待办事项依旧是鲜红的99+,他一心二用,处理了个把小时,至今连个具体数字都还未显示出来。

微弱的责任心驱使他再次收拢思绪,听了五分钟。然而余光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轻而易举地转移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银白色的尾尖搭在深黑色的地砖上,映出一弯浅灰色的倒影。圆润而蓬松的尾尖悄无声息地立起,再放下,轻点着地面,十分惬意。

一点、一点、又是一点。

尾尖的主人神色不动,十指交叠扣在膝上,听得专注,看似毫不费力。似乎感知到来自旁边的视线,银白发间的右耳敏锐地转向博士的方向。

动耳肌早已退化的博士收回了视线,心下有几分羡慕。

此时,指下的通讯装置轻轻一震,他低头看向最新送达的讯息,呼吸不由得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病人颅压与体温异常,将采用备用急救方案。姑息终期应对疗法已征得监护人同意。

一旁的银灰何等敏锐,“博士可有急事?”

一时,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博士的身上。

“医疗部门的急报,”博士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迅速收拢桌上的文件,他转头问道,“……我去一趟?”

银灰颔首致意,十分通情达理地回答,“当然,毕竟人命攸关。博士不必在此为些蝇头小利蹉跎时间。”

“那好,”博士应得干脆利落,“你们继续,不用等我。”

***

雨势逐渐变大。雨点落在舷窗上的声音开始变得响亮而急促,仿佛一把把碎石子拍在窗外。博士缺席的谈判依旧持续着。银灰的那句“蝇头小利”仿佛一句来自领袖的表态,喀兰的负责人员在那之后态度格外温和,甚至在先前多个胶着不让的条款上纷纷让步。

商谈顺利流畅得足以让史都华德感到异常。

随着商谈的进行,这份异样逐渐加重,与阴沉的天色一般,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博士的气息仿佛陈旧的书简,混杂其中的是来自赫拉格将军弥散不去的硝烟气息。它们又与谈判桌另一边,那冷冽深沉的气息巧妙地周旋拮抗,彼此制衡。

然而,这份平衡随着一方的离去被扰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此他心中悄无声息,却节节攀升的焦躁与压抑并不完全源于风暴天气。

来自雪境的尊贵来客的视线早已从开始收尾的商谈上移开。浅灰色的眼睛凝视着舷窗外被雨点模糊晕开的景色,隐隐能看到起伏翻涌的沙丘,与天际厚重的云层。

史都华德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转向这位他先前只从报道与新闻上听说过名字的雪境政客。他的外表比史都华德想象中的要年轻,体格也要更加高大一点……或许是习练剑术的缘故?他的眉骨很高,是谢拉格北部住民的特征,眼睛不时会隐藏在眉宇投影里,更加让他人看不出情绪。

在商贸合约起草之前,或者说在加入罗德岛之前,他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会和这位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甚至面对面交流。故乡里交口相传的传闻,与铺垫他能够坐在此处的累累恩惠积压在雪狐年轻的肩头,他难以遏制地紧张起来。

进展顺利的商谈果然结束得比预期要早,博士似乎仍旧被医疗部门的事务绊住,还是没有出现。

在双方整理校对着终稿时,史都华德正向博士询问着预计回来的时间,鲜少开口的贵族政客意料之外地向他搭话,“……你是雪境的住民?”

史都华德假装自己没看到一边同僚传递来“交给你了祝你好运”的眼色,有些诚惶诚恐地应道,“是的,我的故乡在雪境的南部。”

银灰微微颔首,“南部……难怪你会来罗德岛。”他的态度比史都华德意料的要平易近人,语调也很温和,似乎这只是一场打发时间的闲谈,“可以多回雪境看看。南部的城貌总是变化得很快。——去过北部么?”

“小时候去过一次……跟着家里的长辈去朝拜圣山。”史都华德回忆着,“山路实在不太好走,之后就没有跟着去了。”

银灰微笑了一下。他的唇色很淡,唇瓣又薄,扬起嘴角时带有一丝冷酷的意味,“前些时间通了雪线上的列车,”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随口一提,“可以不走朝拜道。”

史都华德的政治嗅觉并不敏锐,他在迄今的人生中都对其不甚在意。然而在此时,他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安定,似乎在远远的故乡,高耸的圣山之上……有什么已经悄然崩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他犹犹豫豫,正如每一位雪境出身的住民,对圣山上的存在讳莫如深,“……被容许吗?”

政客的指尖隔着黑色的皮手套,轻轻按揉自己的食指关节,他轻描淡写地反问,“需要谁的容许?”

史都华德开始后悔说出那句多余的问题了。

“博士向来擅长清理沐浴在神恩之下的蠕虫,这次也多亏他的襄助,”雪境未来的独裁者轻柔地说,“昨夜的情形颇为混乱,我还来不及表达我的感谢。”

史都华德意识到他选择自己搭话的原因,他连忙点头,“我会向博士转达的。”

独裁者的嘴边仍带着尚未消失的笑意,“……此外,博士在百忙之中难免有所疏漏,我也对此深表理解。”

“——”

史都华德感到似乎有什么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一阵呼吸困难。这是他感受到潜在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这位年轻的罗德岛干员表现出的不适是如此明显,他的同僚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投以询问的目光。史都华德向他们摇摇头,又低声说道,“您请继续说。”

银灰也确实无意为难面前这位一无所知的干员,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对方有一则呼入的即时通讯。

正是博士的回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个小时以内我过不来,终稿我会看的。”博士传来的话音略带电流声,显得比以往更加冷淡机械,“还有什么事?”

“博士。”银灰突如其来地开口。

“……银灰先生。”通讯装置另一侧的博士极其简洁地寒暄。其过于冷淡的态度依史都华德看来,有些异样。

“他在船上。”政客的声音变得很冷。

博士的回答依旧听不出情绪,“你想怎么做?”

“明知故问,博士。你见过那页名单。”雪境的政客嗓音低沉,语调轻柔,说出的话语却残酷无比,“我需要它的头颅。”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仅能听见雨点急切地拍击着舷窗。喀兰的随行人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依旧有条不紊地收拾文件;而作为东道主的另一方,则屏息等待着那端的回答。

“可以。”

远远出乎史都华德的意料,那端博士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犹豫,“遗体将在十六个小时之内交接完毕。”

随后,连一句社交辞令般的告别也无,博士迅速切断了通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11:28AM.罗德岛特殊无菌舱室。

——在午后的暖阳中,他做了一个风雪凛冽的梦。

寒风如刀,雪粒乱舞,交织成一片迷离黯淡的天网。圣山巍峨,高耸入铁灰色的天际,不见山顶。朝拜道蜿蜒曲折,其上的行人如同蝼蚁般渺小,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匍匐前行。

风声烈烈,哭号声四起,铁链声铮然作响。

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道旁站成两列,冷漠地旁观着这场悲喜剧。雪粒不过多久便在他们的两肩积起厚厚一层。

手腕粗细的铁链圈起他的脖颈,铐上双腕,他被拖曳着踉跄前行,艰难行走在泥泞的雪水中。

这条铁链很长,很长,如同积雪融化蜿蜒流淌的溪水,从圣山曲折而下,被铐住串起的、血统高贵的囚徒们恍如逆流而上的鱼群。鱼儿被网住,如同瓜蔓般牵扯拉起,连根带土,被驱赶着向遥不可及的山顶攀爬。

忽然一个来自身后的力道猛地将他向后拽去。疲倦僵硬的双膝骤然一软,他一个后坐,跌入被前人践踏得灰黑的雪水之中。

他回头看去。

被拷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认识这位血统高贵的阶下囚。世代积累的财富与教养,使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士兵们冲入他的宅邸,将他从情妇的温柔乡里拽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睡袍华美轻薄,映着雪粒的反光上熠熠闪烁。可惜这份精美并不能兑换成等值的保暖厚实,如今那件睡袍脏污褴褛,几乎看不出原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贵族发青的手指紧抓着覆有积雪的铁链,身体前倾着,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向着圣山跪拜般。然而他的身体深深地伏了下去,没有再起来。

一旁的士兵上前,熟练地将冻僵的尸体从铁链上解下来。满是皱纹的手掌冻结、粘连在铁链上,被轻而易举地扯下。红红白白的皮肉冻在银灰色的铁链上。士兵拎起那具不再动弹的身体,一把抛在路边。

雪势凶猛,很快便在那具朝拜般的尸体上积起一层。不一会儿,老者的面目便看不清了。

……循环往复。历史在循环往复。

数年前这片纯白的冰雪上洒满了的是,在政治角逐中落败的一族的鲜血。短短几年,便轮到获胜方的尸体如同冰雕般被抛弃在道旁。

我对政治漠不关心,哪一派执政与我无关。一定是什么弄错了……怯懦的内心在这样地哭号。然而冻结住所有恐惧的大脑却无比清醒。

那一位鲜少犯错。握住了经济命脉,把持了军队——那个高贵的姓氏之下,除他自己以外已经再无他人,他的身后是新的阶级,是被经年盘剥与奴役的怒气与不满,正叫嚣着清洗与倾覆。

风声贯耳,铁链声铿锵。哭号声已经衰弱下去。

途径的朝拜道旁累累地堆积起了形形色色冻僵的、血脉高贵的尸体。

随着肩负着这条铁链的人数不停减少,颈上的铁链愈发地沉重,身前的链条已经沉沉地垂下,拖曳在地。泥泞溅了上去。链条在灰黑的路面,留下一道如同车辙般划痕。

圆弧的铁链如同车轮,时不时碾开一片泼洒四溅,已然凝结的血迹,又带起几段雪下僵硬冰冻的断肢。发青的手掌们直指天空,仿佛在魂归地下时的最后一次挣扎。

疼痛,寒冷,恐惧,累加到极端的时候,便无从感知到。他的思考已经停止了,冻僵在这片暴风雪之中。他不时地跌倒,又茫然地爬起,再随波逐流地迈开脚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眼前只剩下了扑面而来的雪粒。不是柔软的雪花,不是细密的水滴,是锋利如刀的冰粒,旋转着,飞舞着,将旧时的贵族,与他们引以为傲的血统搅成齑粉。

他空茫而麻木地迈着脚步,迟缓地向前走。

——神圣的血脉不可断绝。

太可笑了。蔓珠院明明如今也自身难保。

——就算活过这场朝拜道上的风雪,在道路的终点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那些尸体,悬在林立的绞刑架上……风雪旋起,它们微微晃动。干枯的银色与黑色的毛发挂满冰粒。它们浅灰色的眼睛不曾闭上,蒙着一层尘霾,穿过细密的雪粒,穿过虚伪和平的岁月,死死地盯着来者。

——是的,是的。以血还血,以命换命。你们的幸存者已经归来,正向着仇敌们举起屠刀。

……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铃音,起音清脆,余音悠远。

风雪不知何时停歇。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从冻僵的脸颊上传来。过于温暖,甚至如同灼烧般,让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他的视野里仍是一片雪白,空无一物。

“……太好了,太好了……”他听到有人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还有你、还有你还活着……”

颅内发胀般地疼痛着,他听见了自己的惨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缓缓睁开眼。

温暖晴朗的阳光自舷窗外投入,在深黑色的地砖上投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光斑,仿佛谁随手丢下一张亮白的手绢。细小的纤尘在光线里轻盈飞舞,冰冷的机械都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

他回忆起梦境中的风雪与死亡,觉得眼前这一切安宁温暖得不真实。

淡茶色的眼睛俯视着他,白瓷般的面容在午后暖阳下几乎透明,眼睫纤长,在眼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博士的嗓音冷淡,平板地问他,今天身体的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他轻松地回答说,“哪里都不痛。——是新配的镇痛处方吗?”

博士没有回答。

“今天我会把《乞力马扎罗的雪》最后一段读完,你有兴趣听吗?”

“当然了,”他说,“那架飞机,最后来了吗?”

“某种意义上,来了。”博士的回答模棱两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14:57PM。罗德岛特殊无菌舱室。

这一层舱室无比安静。

来来往往的医疗干员们脚步匆匆,却也极轻。他们绝少交谈,极少停留,身着白色的外衣,如同道道稍纵即逝的幻影,穿梭在长长的、寂静的走廊上。电子机械工作的白噪,与排风扇运作的沉闷的轰声,如同巨人的鼻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所有细碎而清脆的杂音掩盖。

这也本该如此。

因为这里是——静待医学进步的场所。

初雪端坐在走廊一侧的座椅上。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安稳地搁在两膝上方。雪境菲林那标志性的浅灰色眼睛,透过密封的强化玻璃,沉默地注视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的无菌舱室。

里面的一片狼藉已被机械臂清理扫除得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需要哄骗安慰的对象已经死去,墙上的投影也至此关闭。虚假而温暖的阳光,碎金闪闪的平稳海面,那样安宁祥和的风景的本质,只是一片惨白光洁的墙体。

死寂的舱室内所有的照明已经熄灭,唯有走廊的地灯那点点细弱的光,投在雪白而平整的病床的一角上。

历时数月的拉锯战终于在今日落下帷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那场狂乱凛冽的风雪之中,她顺着那条粘连了零碎血肉的冰冷铁链一路向下,踩过一滩滩凝结成冰的鲜血,握住了那双还残留了一丝温度的手。

然而他们的厄运并未随着喀兰的暴风雪一同散去。疾病的阴云聚拢,开始纠缠他的魂灵,将他一寸寸从人世拖下幽冥。随着病情加重,他的病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向舰船的深处转移。

偷来的生命终需偿还,这个道理再浅显明了不过。

数月前登上罗德岛的两人,不曾料想到他们的旅途会终止于这鱼缸般的无菌舱室内。焚烧的臭味四散,唯有换气扇的声音回应着她急促而无序的呼吸。

“……神啊。”她轻轻闭上眼,呼唤着。

她离故土太遥远了。她听不到圣山的声音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她的侧前方传来。有一位琥珀色虹膜的菲林正从电梯里走出,戴着浅蓝色的丁腈手套的右手拖着一辆手推车,上面摆满了巨大的装满液体的透明锥形瓶。

初雪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着她身上的名牌。

医疗干员,亚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已经在这一层待了整整三个小时——脸色看起来非常差,”亚叶说,“这一层的空气质量太糟糕了,去甲板上透透气吧。”

初雪只是缓缓地摇摇头,用干涩的声音感谢这位陌生同僚的好意,“谢谢,我会的。”她又将视线转回面前空无一人的无菌舱房,轻轻地说,“请让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亚叶看着面前这位固执的雪豹姑娘,轻声地说,“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委婉的安慰却让已然麻木的心感到一阵抽痛。她的眼里突然浮出一层水雾,她用力眨了眨眼,让那股酸意消散。

“这很不容易,我知道的,”她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酸楚,“可我还是希望……至少让他完整地……”

亚叶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此时一则新的通讯传来,她低头一瞥,睁大了眼睛。她紧了紧牙关,喉头滚动了下,“……悲伤还为时过早,初雪小姐。”

仍蒙有一层水雾与血丝的浅灰色眼睛疑惑地转向她。

亚叶低声说,“尸检结果推翻了我们原本推测的病因……博士想要和你谈一谈。”

***

“这股焦糊味什么时候能散啊,”嘉维尔皱着鼻子,以不满的目光瞪视着天花板上的换气扇,“都传到这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末药放下镊子,从工作台上抬起头,小声地回答她,“亚叶姐已经下去给无菌舱室换气消毒,味道应该很快就会散掉。”

嘉维尔的目光从换气扇顺着管道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工作台上,那颗勉强拼完一半的菲林颅骨,正在白亮的照明下泛着惨白的光,空洞的半圆形的眼窝里似乎仍有某种视线残存。

末药花了一个多小时勉强拼完了下颌和颧骨。剩下那些大小不一的惨白碎片,在不锈钢的手术托盘里按着编号排成阵列。

“好像不齐啊,”嘉维尔粗略地数了下,“这些可拼不全头盖骨。”

末药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骨片小心翼翼地粘好,“有一些扎进了送葬人先生的后背……要等医务室把它们都取出来。”

“……哈?”

嘉维尔一愣,“送葬人?把病人的颅骨打碎——我可没听说过这种姑息疗法。”

末药连忙否认,“不、不是的!今天中午病人的病情急剧恶化,我们连忙通知了他的监护人和博士……在博士进入无菌舱室35分钟后,我们就接到了房内传来的紧急呼救。”她垂下头,眼睛毫无准备地对上了菲林颅骨空荡荡的眼窝。她吓了一跳,害怕似的立刻移开,“我们赶到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只剩下了半具身体。颅骨碎得到处都是,送葬人先生整个后背都是血……所幸博士没有受伤。”

嘉维尔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啧了一声。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请进!”末药应道。

门被小力地推开,露出一双卡特斯红彤彤的眼睛和柔软垂下的肉粉色长耳朵。

安赛尔一手托着不锈钢手术托盘,侧着身进来,一手将门又轻轻在身后合上。

“送葬人先生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这些是他身上取下来的骨骼碎片……我把它们大概清理了一下。”

“嘶,”嘉维尔看到其中几块几乎有半指长的骨片,“亏的是那个萨科塔的身板还算坚实。要是这些扎到博士身上,以他那风刮就倒的身板,当场就要断气了。”

安赛尔露出不敢苟同的无奈表情,“这倒……还不至于。”

嘉维尔戴上乳胶手套,拿起其中的一片。它的外层已经被清洗得光洁白净,内侧却结成一片深黑暗红的污垢。

“这是什么?”

“华法琳老师说这是氧化铁。血液蒸发之后留下的。”

末药轻轻地抽了口冷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乎是颅内猛增的温度瞬间蒸发了脑组织,造成的颅内高压使得颅骨不堪压力,最后开裂。”

末药又忍不住看向面前仅剩一半的头颅,那个苍白温和的菲林少年的面容已然无存,“怎么会……昨天的情况明明看起来还可以……”

嘉维尔又从骨片中挑出一块棱角锋利,闪有大理石光泽的黑色结晶,“这又是什么?源石结晶?”

“啊,这里也有,”末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盒,雪白的棉花内衬上存放着相似的黑色结晶,“下午的现场也发现类似的结晶。博士也拿了几块去做元素分析……目前的结论只能说它与源石并无关系。”

嘉维尔看着这块与周遭惨白骨片格格不入的黑色晶体,挑挑眉,“这个不用拼回去吧?”

“……啊?”

嘉维尔也从工具匣里取出一个镊子,“我也来帮忙……你一个人拼到什么时候去。”

阿达克利斯女医师那橙黄色的眼睛再度看向那颗破碎严重的颅骨。

“……可怜的小雪豹,他看起来还没成年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飞行器无声地划过无星的夜空。飞行器外的世界似乎融化为一团墨色的球体,黑暗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浮游在一团黑雾之中,失去足下土地的支撑,这份恐惧栖息在所有无法飞翔的生物的心中。然而、讯使如今已然相当适应这份时常袭来的失重与浮空感,甚至开始隐隐期待着每次的飞行旅程。

“这次会在罗德岛待上多久,朋友?”驾驶员是毛色雪白的沃尔珀,有着狐狸般细长的眼睛。他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动驾驶的监控屏,仿佛打发时间般地和讯使搭腔。

“最多一两个晚上,现在哪里都缺人,要送的信件堆得和山一样高啦。”讯使摸着搁在腿上的金属箱,以不甚认真的语调抱怨着。

罗德岛与谢拉格仅有两条空中航线,最远的也只能抵达到南部的边缘城市。建立从北部直飞的航线一直没能谈妥,谢拉格新的执政者似乎对于允许罗德岛的飞行器接近喀兰腹地存有极深的顾虑。讯使不得不从北部的圣山脚下乘着列车一路奔波,再从南部的罗德岛办事处搭上直达的飞行器。

驾驶员细长眼皮下浅灰色的眼珠转回来,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向讯使,“上次从喀兰传来信号塔准备动工的消息,难道又有新的变故?我听说敢于提出质疑的蠕虫已经全部冻死在暴风雪里。”

“我在和一个罗德岛的飞行员说话?还是一个谢拉格人?”

驾驶员耸耸肩,“这个看你,我觉得没差。”

讯使哈哈一笑,“让那群整天捧着教义祈祷的人接受视野的最高点不再是圣山——哪有那么轻而易举,”他拍拍腿上的金属箱,“不然也不用我再跑这一趟。”

“那是……”驾驶员话到一半,“算了,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你这分明是心里有数的样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把飞行器开进谢拉格的领空?”沃尔珀转回头去,用一种带有讽刺意味、刺耳的语调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已经相当熟稔。

出身于谢拉格的驾驶员是同期里被批准执行往返谢拉格的飞行任务的唯一一人。并不是因为他的驾驶技术最有优秀,而是他生养在喀兰圣山的脚下——离神最近……离蔓殊院最近的地区。蔓殊院的教义使他们一族成为外人眼里最愚昧最无知的教徒,哪怕挨饿受冻也在向着圣山不停地祈祷供奉,乞求着虚无缥缈的庇佑——

任何一位从谢拉格走出的住民,只要见过雪境外的温暖繁华,都会自发成为新政的拥护者。谁想要回到旧时代?除了那些贵族……贵族?谁理会那群冻死在朝拜道的贵族?

讯使的手指摩挲着金属箱的纹理,发现前座驾驶员的侧脸一直在咧着嘴笑。

“我原来这么幽默吗?”

驾驶员抓抓耳下的头发,“想来你们也得到消息,那个和圣女一起来的小雪豹已经死了。他身上有蔓珠院的印记,注定不能活着走出雪山。”雪境的沃尔珀转了转银白色的立耳,“……如果你能见到博士,记得向他问问神圣血脉的事情,以免雪山女神向你们的大老板微笑。”

讯使抖了抖棕黑的长耳,笑眯眯地说,“看来我在和一个谢拉格人说话。”

“我觉得没差。”驾驶员再度强调了一遍,将飞行模式切换回手动,“我们已经在罗德岛上空了,五分钟后准备降落。”

****

11:28PM.罗德岛医疗部仪器分析室。

恒温装置的嘀嗒音和通风系统低沉的轰鸣是深夜唯一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浅灰色的视窗内,黑色刃状的晶体立于亮银色的探针之上,在惨白的灯下犹如八音盒上的舞者般静默地旋转、旋转。高频射线衍射而来的信号点在背景噪点纷杂的显示屏上逐一亮起。

探针不知疲倦地旋转着,不可见的光线流淌在晶体表面,信号强度正不受期待地不断拔升。灰红色的背景噪音如烟雾般遍布着整个显示屏,亚叶揉揉酸涩的眼睛,点开汇报界面,以机械冰冷的语言迅速写下检测报告:“经三项检测,提取自遗体的黑色晶体为结晶化的脂肪酸。相比汐斯塔与叙拉古的火山样本,该样本结晶程度极高,排除生成于瞬间升温升压的可能。”

她点下发送键,叮地一声,报告送达今夜等待着它的人的手中。亚叶叹出一口气,脱力般将酸痛的两肩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稍加休憩。漆黑一片的视野与机械运作的白噪音,使高强度运动的大脑稍稍放松。

四个小时前,元素分析室送来了这个晶体的分析报告。医疗部门在拿到报告的四十分钟后,从样本库房里提出另外两份源于火山多发区的遗体样本作为对比。坚硬而无定形的玻璃态,简单到出乎意料的元素分布——正是高温高压下、凝固在死亡一瞬的大脑脂肪。然而为何,从那个未成年的雪豹的遗体中提取到的……却是高度结晶化的形态?

此时,实验室的门被叩响了。亚叶猛地睁开眼,以她自己都惊讶的迅捷从座椅上站起来。

“请进。”

安塞尔抱着密封的样本盒走进来,“亚叶姐,谢拉格的标样刚刚送到了。”他将样本盒轻轻放在工作台上,“需要现在就上样吗?”

亚叶揉了揉太阳穴,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新的丁腈手套带上,“嗯,趁着仪器还没关。我得看看晶体的大小。”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密封条,从中取出手掌大小的合金盒。盒中,指甲大小的深黑晶体静静躺在纯白的绒垫之上,正以它如同凶器的锐利光芒,诉说着无人愿意相信的愚昧秘密。

***

博士闭起眼,在高潮衰退后的寒意下蜷起四肢。在彼此交错的喘息声之中,被过度满足的麻木感从他的脊椎一路向上,在脑内与不时发作的胀痛猛烈地拮抗。

覆压在身上来自另一方的体重被卸开,耳后传来了床垫被挤压时的轻微声响,赫拉格在他的身后侧卧下来。随着汗液的挥发而冰冷一片的后背陡然间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他触电般地哆嗦了下。身材高大的黎博利揽住他的肩膀,而他蜷着身体,如同孩童般缩在温暖有力的臂膀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缓后,博士在黑暗中下意识向床底探出手臂。然而在他前倾左肩的瞬间,赫拉格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博士?”

即便看不见他的脸,博士已经可以从赫拉格的语气中想象出他开始显露出不悦的面容。慢腾腾地缩回原来的姿势,博士以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回答他,“只是潜意识的动作……我暂时还不需要它们。”

“你以后也不需要。你放在床下的那箱已经被医疗部门没收了。”

博士沉默了片刻,“我能控制它的用量。”

“拙劣的谎言,”回应他的是赫拉格的冷笑,“现在你有两个选项,博士,我认为你的最优选择是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博士也认为这是最佳的选项。他的大腿和耻骨仍在因为过度拉伸与反复碰撞而隐隐作痛,明日清晨堆积成山的待办事项等待的是一颗清醒敏锐,而不是在戒断反应中浑浑噩噩的大脑。

神经——或者说更接近本能的肉体至今尚未满足,永不停歇地渴求着药物、性事……更为直接猛烈的多巴胺类似物的冲击。以高强度驱使着这副破败躯体的必要代价,博士对此并无不满和遗憾。赫拉格一向宽和的态度在得知他滥用镇定药物之后荡然无存,似乎医疗部门和这位乌萨斯军人达成了某种共识。药物滥用在哥伦比亚和乌萨斯的军队里相当常见,在博士看来这种骤然的态度转变与过分强硬的戒断手段实在小题大做。

他只需要在他的时间耗尽之前完成需要完成的任务。

视野中朦朦胧胧的光晕来自于不停闪烁的显示屏,博士别过头,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不完美的黑暗包裹住了他。

“我会睡到六点二十整。请自便吧,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如既往地,连缀的提示音和闹铃将博士从昏迷般的睡梦中唤醒。疲惫与药物的戒断反应使他的头脑昏沉,此刻更是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他将紧闭的眼睛埋进温热的枕中,仅凭本能地闷声应道,“先播放最新的信息。”

回应他的是P.R.T.S轻柔的机械合成音:“昨晚十一点三十六分,来自干员亚叶的《未知晶体与已有标准样的对比报告》。”

博士有几分不舍地用脸颊蹭着温暖的枕头,勉强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朦胧不清的视野里,淡金色的眼睛正专注地俯视着他。

或许那一连串响起的噪音先一步惊醒了他,博士毫无根据地猜度着,又或许这个乌萨斯军人从不睡觉。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的四肢正如同藤蔓般纠缠在赫拉格的身上。他的右臂如同攀住悬崖边上的磐石般,紧扣住对方肌理紧实的肩头。而赫拉格的手掌熨贴在他的后背,年长的将军满是伤疤的肉体暖烘烘的,将他细致地怀抱住,不留一丝疏漏。他们赤裸的前胸紧紧相贴,彼此的心脏正以同样的频率搏动着。

赫拉格松开了环住博士的手臂,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问候他,“早上好,博士。”

“早上好,将军。”

博士公式般的回应着,从温暖惬意的绒毯下钻出来。

赫拉格沉默地看着他一边抖开折叠整齐的制服,一边仰头浏览着显示屏上的报告与日程。显示屏冷白的光洒在博士看似年轻却与健康毫不相关的裸体上,深凹的锁骨阴影与形状分明的肩胛骨甚至有几分瘦骨嶙峋的病弱。然而,随着层层衣物的遮盖与伪装下,这份削瘦带来的病弱却微妙地转变为无机而冰冷的疏离感。那深色大衣下线条流畅分明的背影,仿佛是“大洪水”之前文明的机械造物——

博士把外衣的拉链拉到最上,他冷淡的嗓音由于立领的遮挡显得更加遥远,“调出的尸检报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面目全非的凄惨死相随着博士飞速的浏览,一点一点从显示屏映入赫拉格的眼中。色调雪白的无菌舱室中溅满焦糊的血迹与肉块,那张病床上以扭曲挣扎的姿态将时间定格的焦黑躯干,属于一位还未成年的雪境菲林。尚未完全炭化的左臂僵直,五指用力张开,像是要抓住救命的浮木般伸向床外。然而右臂以及胸口以上的部分已然不见踪影,也许是化作了墙上深黑的污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死亡来临得极为迅速。脑组织在感知到痛觉之前,便已经固化为坚硬的玻璃态……

年幼病人如同噩梦般的遗骸腐蚀着赫拉格的内心。

“那个孩子,”他忍不住开口,嗓音比他预料得更加沙哑干涩,“为什么……?”

“孩子?”博士惊讶地转过头,“你称呼他……‘孩子’?”

不祥的阴云在他的脑中逐渐聚集,即将激荡出一场风暴。赫拉格皱眉,“你承诺庇护他,向那个来自谢拉格的小姑娘。”

“从谢拉格新任统治者的扑杀令下,”博士补全了他话中残缺的定义,用一如既往的镇定语调陈述道,“我确实兑现了承诺。”

诡辩。你的诡辩……

“博士,”赫拉格盯着博士那双无情无绪的眼睛,“在此之前,你是否对他的病情一无所知?”

博士以坦然的目光回望着他,没有回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持续数日的暴风雪洗礼之后,遍布血污的朝拜道恢复应有的洁白平整。无人踏足的皑皑积雪,如同一片厚实的积云飘落在地,好似那场野蛮的屠杀不曾发生。然而狂乱飞舞的雪粒之中,有无数黑色的人形如同枯干残枝,在凛冽严酷的寒风中疯狂摆动。悲惨地死于极端寒冷的受害们的尸体悬挂在蔓珠院长老居所的窗外,那正是胜者的旗帜与威吓。

太多人在这场雪山大典中销声匿迹。士兵冲破宅门,贵族们从梦乡惊醒,醒来时已然被系上镣铐。睡眠,饮食,尊严被悉数褫夺,等待他们的是没有法官也没有陪审席,讽刺般的审判庭。激愤的穷人,麻木的农民,战战兢兢宣判的官员……谢格拉文明赖以为生的习俗,规则甚至律法,在此刻被绞成齑粉,暴露出它们底层最原始的野蛮。

经历多个世纪才将野蛮精心粉饰的蔓珠院对此一无所知。当祭典的第一枚雪花飘落时,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居所成为一座重兵把守的孤岛。

灰白雪幕下,在孤岛的另一侧,钢铁骨架的身影朦朦胧胧。朝拜道上的幸存者们如同牲畜般被送入车厢,冰川列车不惧风雪,不久之前至此呼啸而过,驶入圣山深处。

黑站在窗帘与烛光的阴影处,活动着双肩的关节。她望着窗外可怖的景象,一时陷入沉思。在她的身后,炎客吞下最后一口烩兽肉,把空碗丢回桌上。这份烩兽肉火候正好,调味繁复精妙,可惜它原本的主人没有心思品尝它。这位萨卡兹佣兵侧脸生有狰狞如同荆棘的黑色结晶。它们挣破皮肤,透体而出。从伤口沁出的血液在他下颌画出一道殷红的细线。

“处理一下你的伤口,”黑反手朝他丢去一瓶止血喷雾,“到处都能闻到你的血腥味。”

“不用管它。在这里好不了。”

黑将目光从满是尸骸残影的窗外移开,回头看向自己的同僚,挑起眉毛。

萨卡兹啧了一声,用手背把下颌的血迹抹去,“第一批劳工的列车已经进了矿山。源石矿。吹过来的风里都飘着源石尘。”

“真是物尽其用。”黑用漠不关心的语调发出评论。她坐到桌边,逐一点数着箭袋中的弩箭。“我们该走了。我去找那位大小姐,你——”,她突然停下,皱眉看向炎客脚边被他抖开的布料,“裹尸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看都差不多。”

“差得远了。他熬过了这几日,我们就得保证他活着上罗德岛。”

萨卡兹刀锋般锐利的面容短暂地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在嘲笑她的说辞,“大老板的要求?”

“博士的要求。”

炎客不再回话,揉着脖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的影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逐渐拉长,投映到黑的脚边。

高个子,黑咕哝着,我讨厌高个子。

***

“耶拉冈德——”

故乡的神祗回以细弱而无助的悲泣。

“耶拉冈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悲泣逐渐微弱,淹没在呼啸而过的漫天风雪之中。

风雪过去,亘古不变的喀兰圣山一身皑皑雪盖。在明澈蔚蓝的天空下,它如同死去一般平静。

“——”

初雪从混乱的睡梦中惊醒,挣扎着从躺椅直起身。毛毯从她的双肩滑过,她眨着干涩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攒紧腰间的圣铃。指甲抓过圣铃,令人齿寒的噪音将她从梦境的阴影中彻底唤醒。居室此时昏暗无比,壁炉几乎熄灭,只剩下金红色的余烬在焦黑的木柴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左手边的矮榻上躺着塔塔,这位菲林少年至今未能从朝拜道的噩梦中清醒,他陷入长时间的高烧和谵妄之中。

她摸摸少年干裂的嘴唇,呼唤侍女长的名字,“耶拉——”

“圣女。”

回应她的是全然陌生的嗓音。她缓慢地侧过身去,壁炉边上她原以为的庞大阴影忽地变换了形态,露出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瞳,黑色菲林女性的身影随后如同鬼魅般从中浮现。她递过来一个半满的水囊,自我介绍,“罗德岛干员,应约接应你们离开。你可以叫我黑。”

初雪发现自己的牙齿在不由自主地打颤,她咬了咬下唇,接过水囊,小心滋润着塔塔紧闭的双唇。“耶拉呢?”

“你的侍女长?祭典过后就没见过她。”

黑耸耸肩,走到矮榻边粗略地检查塔塔的状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个坏消息。初雪迟钝地意识到。接踵而来的冲击与贫乏的睡眠将她的思绪搅得混乱不堪。万般念头混杂着噩梦般的景象在脑内翻滚螺旋。焦虑与疲惫如同蛛网般与她纠缠不清。

神圣的雪山大典沦为一场无序却静谧的屠杀,冰封住灰黑泥浆的路面上卧满冻僵的尸体,蔓珠院外挂满贵族的残肢。她躲开守卫,从蔓珠院的山顶一路往下,粗重冰冷的铁链被凛冽的寒风不住扰动。在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节,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陈列道路两边,如同不生血肉、不畏严寒的怪物,冷眼看着囚犯缓慢死去,观众不住叫嚣。

在她的身侧,有无数的手臂,从盔甲与武装列成的栅栏中挣扎探出,疯狂地想要抓住眼前蹒跚走过、身份高贵的囚犯,从他们身上撕扯下任何可以触碰到的事物。

皮包骨头的手臂,满是脓疮的手臂,缺少手指、甚至没有手掌的手臂——

但是没有人触碰她。没有人胆敢触碰她。衣衫褴褛的围观者毛发上结满冰雪,用麻木的目光看着她奔跑翻找的身影。

这是她首次见证雪境被粉饰起来的另一个世界。

受害者们的哀号最终消散,在凛冽呼啸的寒风中,她聆听到的是更深处的悲泣。

本应在祭典后停歇的暴风雪却日夜不歇,神祗不再回应她的祈祷与呼唤。圣山深处传来的悲泣声化为每晚的梦魇,只待她闭上眼就准时来访。祭典上哗然崩溃的不仅仅是谢拉格的阶级垄断,还有什么更为隐秘而悄然无声的——她尚且无从得知。

“我、我得找到——”她听到有人干涩而无措的喃喃,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嗓音。

“没时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声音从门后传来,冷酷地打断她。萨卡兹佣兵拖着改装过的睡袋站在门口,长角的阴影被房外的灯光透过虚掩的门缝投在地上,“周围已经打扫干净,带上那边的菲林我们就走。”

黑维持蹲在矮榻沿上的姿势,低声说道,“现在矿山一片龙蛇混杂,你的兄长无暇他顾。这是我们唯一的时机。”

“矿山?”初雪的心跳骤然加速,诸多念头奔涌而过,她竟无法抓取一二。“在哪里的矿山?圣山?他、他竟胆敢——”

黑拍拍她的小臂,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发问。她低下头,菲林女性墨色的眼瞳沉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你们和他也做了一笔交易,是不是?

她没有再发问。

宽阔后背上的静谧星空,被迫离家时窗下沉默的身影,朝拜道旁麻木的目光。她有太多的疑问。然而答案向来无法轻易获取,她必须支付相应的筹码。

“我想尽快……”初雪缓慢地说,“和你们的博士见一面。”

——等到那时,你和我,面对面,以喀兰之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裹挟冰粒的冬雨绵绵不绝,将这座维多利亚的城市笼罩于潮气与寒意交织的囚笼之中。高楼之间骤起的疾风将雨点化为横斜飞过的丝线,击打在布满锈迹的窗台栅栏上,发出嗡嗡的闷响。攀附在历经年岁的淡黄色大理石墙面的常春藤仅剩下深褐色的骨骼。

来自雪境的刮骨寒风横渡万里,终归在这片异教徒的领土沦为温吞的绵绵冬雨。谢拉格的圣女宣称,这场浩大的风雪正是雪山神祗发出的悲泣。然而风雪过境,谢拉格早已放晴多日。神祗的哭泣在陌生的土地上弱不可闻。

赫拉格侧过头躲避迎面袭来的冰点。他拢紧兜帽,迈过一处处水洼,在如同蜘蛛巢穴般弯弯绕绕的街巷里穿行。脚下铺的方砖已经被过去往来的人群踩得十分光滑。他的倒影被分割成一块块正方形。

街边的老梧桐早已落尽了枯叶,唯余虬曲的枝干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老树扭曲伸展的干枯枝桠,好似濒死着全力挣扎求救的手臂。不合时宜的联想让他放慢了脚步,那场和博士不欢而散的交谈再度闪回到他的脑海。

博士从不说谎,他更倾向于给予片面的信息。无迹可寻的误导,赫拉格苦涩地承认。罗德岛从雪山事变中攫取了过于丰厚的利益,所有涉及的干员不得不三缄其口。他怀疑这一切和惨死在病房的菲林少年息息相关,然而医疗部门对他尽心尽力的救治又无从指摘。

资金,源石,或者对谢拉格部分的控制?不,雪境新任统治者绝不允许任何势力分走雪山哗变的胜利果实。政变的淘汰品,不再被新的谢拉格所需要的废弃物,却是博士哕心沥血,不择手段也要攫入囊中的宝物?

赫拉格相信自己在逼近真相。在他眼前博弈的两方燃起多重的烟雾弹,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雨势越来越大。在催促般敲打着雨棚的闷响声中,赫拉格快步经过拥挤无序的老城区,狭小街巷尽头逼仄地耸出一栋三角的高楼。他踏上饱受酸雨侵蚀而凹凸不平的台阶,两名守卫出现在挡雨棚下的阴影中。

其中的沃尔珀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请止步。”他的通用语有很浓重的谢拉格口音。

赫拉格除下兜帽,露出骏鹰特有的金黄色耳羽。另外一位菲林略带歉意地微笑,“请将武器交予我们暂时保管,将军。”

赫拉格点点头,将降斩解下,递给那位沃尔珀。接过长刀的守卫们很快又消失在阴影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着喀拉喀拉的轻微噪音与失重感,电梯停在某一个没有在电梯按键上标注的楼层。他穿过低矮的长廊低矮,不时低头去避开悬下的吊灯,最后拉开尽头沉重的木制拉门。

会议室的天花板比走廊高了一倍有余,埋入的灯线让室内明亮得宛如没有阴云的白昼。会议室的墙面雪白,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投映用的屏幕从天顶垂下,正对着一方宽大的会议长桌。白色烤漆的桌面光可鉴人,长桌两侧仅有四把座椅。博士,银灰,以及另一位喀兰贸易的代表已经到场,在听到门开的声音后纷纷将目光转向这边。

博士双手捧着茶杯,向他颔首致意。而银灰则略带讶异地挑起眉毛,显然他的出场不在这位政客的意料之中。

——我是否也是你放在棋盘上的棋子,博士?

赫拉格将仍在滴水的大衣挂在一边的衣帽架上,露出上衣佩戴的阿撒兹勒纹章。“赫拉格,”他走向博士身边的空位,在入座前简略地自我介绍,“阿撒兹勒诊所的负责人。”

会议桌另一侧的雪境贵族回以微笑,“听闻阿撒兹勒诊所针对源石病有自己独到的技术,很荣幸我们能有合作契机。”

他的语调出乎意料的轻柔温和,这位年轻的谢拉格政客似乎在过去短短数月之中收敛起自己的锐角,成为一个更为老练狡猾的猎手,同时学会愈发圆滑地闪避来自敌人的拳头。

这精心粉饰着野心与血腥的温文举止唤醒了赫拉格旧时的糟糕回忆,他几乎是瞬间感到一阵不适。他仍旧用沉稳的声音回答,“也是我的荣幸。”

“诺希斯,”方才只是随意翻看会议资料的另一位喀兰人员冷淡地开口,“喀兰贸易的技术顾问。”他拥有雪境住民苍白的肤色和高耸的眉骨,年龄与银灰相近。极为简洁的寒暄后,他转向坐在斜对面的博士,“会议开始了吗,博士?”

“不用着急,诺希斯。”银灰用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温和语调,先博士一步回答了同伴的问题,“想必我们还有时间了解一下彼此?”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响,博士将小巧的茶盏放回茶碟,又往杯中夹了两块方糖。他搅拌着茶水,嗓音略带沙哑,透着几分罕见的疲惫,“自然。你们临时送来的三具样本还需要一些时间分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灰向博士微微颔首作为回应,他看向会议桌斜对面的赫拉格说道,“上一次有幸与将军交谈,还是在数月前的切城。您言语间展露的怜悯,与过去的传闻分毫不差。”

赫拉格抬起眼,年轻政客狭长锐利的眼神正如毒蛇般注视着他。“传闻就像春天的野草,”他干涩地说,“我只是一介乌萨斯武夫。”

“武夫?”那位名叫诺希斯的黎博利冷哼一声,“您的名字出现在每一本乌萨斯的史书上。四皇会战失利后你庇护乌萨斯王族仓皇行军横跨冰原,骏鹰战士十不存一,而乌萨斯人登临王座——你甚至为那位懦弱哭泣的年轻皇帝斟了一杯烈酒,让他逃离战败的阴影安然入睡。”

过往如同在骨之疽使他的后脑隐隐作痛,赫拉格感到肩颈后背的肌肉瞬时绷紧。“那时的维多利亚史官被重兵层层守卫,不敢迈入前线一步,”他缓慢地说,话中有说,“你在维多利亚纸上谈兵的几年还不足以用来评判我的功过。”

“骏鹰向乌萨斯人俯首称臣,”银灰轻声说,“自此他们双手再也没有沾上自己人的鲜血。”

赫拉格瞥向正以放松的姿态安坐在长桌对面的雪境贵族,他淡金色的眼睛半掩在灰白的瞬膜下,微微发亮。“雪境的主人可是对此颇有感触?”

一时没有人再开口。

“博士,”诺希斯皱眉,再度发问,“会议开始了吗?”

博士放下饮尽的茶杯,慢悠悠地开口,“还没。我们还有一位从谢拉格远道而来的客人。”

雪境的黎博利瞳孔一缩,他缺乏表情的面容忽然展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哪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巨大投影屏的一侧,一扇小门被轻轻推开。一袭雪白纤细的身影步履悄然地走入会议室。她的面容隐没在雨披兜帽下的阴影里,然而伴随她而涌入的凛然气息已然昭示了她的身份。

“——圣女大人。”

尽管以敬语称呼,雪境的新任统治者们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分起身行礼的意图也无。

蔓珠院毁于雪暴,名义上的领袖——圣女出奔维多利亚。这个掌控谢拉格半壁江山数个世纪之久的教团名存实亡。

“雪境之外,两位可以唤我初雪。”

少女用冰雪般清冷的嗓音回答。她脱下雨披,露出一副线条柔和的年轻面庞。她浅灰色的眼睛飞速掠过长桌,对上了赫拉格淡金色的眼睛。她微微颔首向他致意,她的动作与长桌对面的兄长如出一辙。

这位曾经彷徨无助的菲林少女在短短数月之间,仿佛长出一层刀枪不入的硬壳将自己的柔软包裹起来。她的面容缺乏血色赫活力,眼神比她实际的年龄更苍老。这熟悉的蜕变让作为见证者的赫拉格感到嘴巴阵阵发苦。

银灰眯起眼睛笑,然而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没有笑意,“圣女初雪也在罗德岛叨扰许久,不知打算何时返回雪境?蔓珠院不幸倾颓于天灾,教团一切还正百废待兴。”

初雪端坐在博士为她新添的座位上,双臂环抱着一个金属方盒。她露出与她温柔面容极不相称的冷笑,语带讥讽,“那要待二位为我解惑之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快了。”从方才就好似作壁上观的博士忽地开口。

那扇本应被人忽略的侧门再度被小心翼翼敲响。一位身着罗德岛医疗组制服的菲林少女走进来。她匆匆走到博士身边,低声汇报,“医疗组的样本分析已经完成了。”

博士嗯了一声,将把玩了许久的茶盏往手边一推。他慢吞吞地坐直身子,看向右手边巨大的投影屏。“让各位久等了。亚叶,开始汇报吧。”

标有无数红点的谢拉格版图在巨大的幕布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红点最为密集的,圣山侧峰脚下。

“上次我看分布图,”博士沉吟片刻,“圣山脚下还没有这么多病例。”他看向长桌对面的诺希斯,“可以透露那片区域的用途吗?”

“奥拉维尔矿区,”诺希斯冷淡地说,“重刑犯的服刑区。”

赫拉格清晰地听到初雪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嗓音不受控地变得尖锐,“矿山?还以父亲的名讳?……你背弃了喀兰的神明之后,连希瓦艾什的姓氏都要——”

“总得有人记住他们。”银灰侧过脸,第一次看向自己的胞妹。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而总得有人对自己的罪行负责。”

“你们兄妹的家长里短就到此为止吧。”诺希斯皱着眉毛,显然对过分曲折的会议逐渐失去耐心。他的目光几乎是瞪视般地在雪境的两位菲林之间游移,最终停在一边托腮旁观的博士。“你有什么推测?”

博士对上黎博利锐利的视线,他坐正身体,清清嗓子,平淡地开口,仿佛方才一触即发的争吵不曾发生。“奥拉维尔矿区,是源石矿?过高的源石尘浓度有可能是诱因之一。亚叶,调出医疗班的分析报告。”

屏息观望的亚叶猛地回过神,“好、好的。”在臂弯中的平板上轻触几下,从矿区的几枚红点引出多枚形态各异的黑色晶体。它们躺在雪白柔软的衬布上,反射着不祥的闪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黑色晶体均从谢拉格矿区的死者的遗骸中取得。分析检测表明它们都是高度结晶化的脂肪酸。成因则是死者颅内过高的温度和气压,使他们大脑脂肪结晶硬化。而颅骨最后无法承受血液与体液瞬间汽化的高压,最终从内炸裂。——这也是所有样本的脑部及肩部以上悉数破损的原因。”

亚叶的目光看向桌边的菲林少女,她抱住臂弯里的铁盒,面上毫无血色。亚叶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中立而严谨,“数月前罗德岛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例。”

“我有一个问题。”诺希斯说,“如果是它们的成因都是瞬间升高的气压,为什么会有高度结晶的形态?”

“这也是困扰医疗班的问题之一。我们原来的样本损毁过于严重,已经无法提取到任何有用信息。谢拉格的样本更加完整,在阿撒兹勒诊所的援助下,”她遥遥地向赫拉格颔首致敬,“我们提取到了晶种。”

“嗯,”诺希斯摸摸下巴,“原来如此。”

初雪的手指猛地一颤,铁盒尖锐的边缘划破了她指腹的皮肤。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发干,沙哑地说,“什么……是晶种?”

博士回过头来,用温和沉静的目光看她,她感觉其中似乎有微乎其微的悲悯。“想必你应该对雪花十分熟悉?说不定这样比喻更好理解……”他思考着措辞,缓慢地说,“最起初只有一粒灰尘,水汽在它的周围结出一层薄冰。它所在的环境很平静,灰尘不受扰动,冰晶也在缓慢积累,最终生成结构精巧的雪花,飘落在地。那粒灰尘,便是雪花的种子,也叫晶种。”

诺希斯补充说,“在遗骸里提取到晶种,表明他们大脑脂肪的结晶化从很早就开始了。只需要一点诱因——”

“容易检测吗?”银灰将右臂搭在桌上,倚靠在椅背上。他微微皱眉,“可否根治?”

亚叶点点头,“倘若将它视为一种脑内感染的源石病,检测非常容易。至于根治……”博士嗯了一声,“颅内源石感染是阿撒兹勒诊所的专长。罗德岛正和他们密切合作,”他转向身边的赫拉格,“银灰先生希望有相关医者常驻在谢拉格境内,我认为还是要由阿撒兹勒诊所这边决策。”

“正是。”银灰说,他浅灰色的眼睛在冷光照明下熠熠发亮,语气柔和而恳切,“由愚昧的传教者播散名为神恩的蠕虫正在谢拉格肆虐,阿撒兹勒诊所以救治收容感染者的慈悲之名闻名世界,可愿意助雪境之民一臂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政客……喜怒无常的政客……

赫拉格抿起嘴唇,“谢拉格可查明感染的源头?阿撒兹勒诊所不会让医者冒无谓的风险出诊。”

对于胞妹苍白的面容视若无睹,年轻的政客坦然地回答,“蔓珠院的蛀虫已然消灭。”

博士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的亚叶紧随其后地说,“晶种的源头已经由罗德岛接管,它的情况暂时稳定。”

赫拉格看见坐在博士身旁的初雪睁大了眼睛,她惊疑的视线于在座的几人之间逡巡不定。在撞上她的目光之前,赫拉格侧开了脸。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退缩。

我做不到。他对自己说。像其他人那样,用坦然冷静的目光回应这位尚且年幼的圣女。这位踏过谢拉格的群山,踩过大清洗过后成山的尸体,怀抱着早已死去的同伴,只为来寻求一个答案的少女。

“我需要,”赫拉格的嗓音沙哑,他一字一句地说,“一个解释。”

博士唔了一声。他看向仿佛事不关己,低头翻阅检测报告的诺希斯。感受到博士的目光,来自雪境的黎博利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咕哝着“和门外汉浪费时间……,”他刷地合上资料,抬起头,“诞生于喀兰雪山的古老生灵,经过漫长年岁逐渐生出稚嫩的意识。它心生亲近的第一批住民却将其化作敛财洗脑的传教工具。它的视线就是颅内感染的晶种——我解释清楚了没有?”

赫拉格听到初雪勉强从齿间吐出呼吸,她低声地呼唤,“博士。”

博士转过身,坐在他身旁的菲林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下唇全是自己咬出的齿印,紧抓住铁盒的指尖发白。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然而她依旧挺直脊背,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神祗的宠爱……被称为来自神祗的宠爱。将她从安宁的温室抛出,将她亲近敬爱的人变得面目可憎,褫夺了她珍视的一切——

“它的名字……”初雪的双手扣住铁盒的边缘,用指尖传来的刺痛克制身体的颤抖。博士淡茶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她从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你曾经呼唤过它千万遍。”博士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建议你耐心等待,而你选择尽快知晓真相……如果事实令你过于痛苦,我很抱歉。”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眼泪终于如愿没有涌出,“不必道歉。……比起愚昧地活着,我宁愿在痛苦的真相中死去。”

博士轻声地说,“你的朋友,因雪山之民的信仰为生。如今它身受重创,勉强维持存在,它的同类正在看护它。”他向亚叶点点头,“亚叶可以带你去看望它。”

初雪缓慢地点点头,“我已没有继续在场的必要,请容我告退。”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会议室离开。

赫拉格目送着她僵硬挺直的背影。落地窗外的阴云逐渐散去,光束从云层透出,落在梧桐干枯的枝桠上。而骏鹰极佳的视力,不经意间捕捉到几丝绿意。春将来临。

没有一丝宽恕和温情。

——春已来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博士看到银灰站在一株梧桐树下,正看着远处的钟楼。钟楼也很老旧,外墙灰黄,有被酸雨腐蚀过的痕迹。

他慢慢朝银灰走了过去。整点的钟声响了起来。鸽子军团像是受了惊吓般纷纷飞下钟楼。

如同机械般准点地,博士例行公事般地寒暄,“晚上好,银灰先生。”

银灰将目光从钟楼上转回,“六点整。博士似乎倾向在最后一秒出现。”

“准时是工业时代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博士用毫不客气的语调和他客套,“希望我没有占用你太多时间。”

银灰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不以为意,“还没忙到脚不沾地的程度。和远道而来的客人喝一杯茶的余裕还是有的。”

博士回答,“我有十六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以你的行程来分配时间就好,我没有意见。”

暮夏的晚风带了些水汽,黄昏的空气浮动着潮湿的泥土味道。银灰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博士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稍微抬起的下巴。

“维多利亚总是在下雨,”银灰说,“跟我来吧,盟友。”

***

维多利亚的老城区多是六七层楼的老旧公寓,或砖红或灰黄的外墙上焊接着铁质的防火梯,墙体和防火梯接触的位置有着深深的锈色痕迹拖曳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灰走路时的脚步声听起来冷酷无情。但他的步伐却又精准地控制在能让缺乏运动的博士毫不费力地跟上。博士默不作声地承了他的好意。

银灰在一扇没有门牌的铁门前停下了。门没有上锁,银灰拉开铁门的时候,铁门发出一声锈蚀的呻吟。黑色的油漆成片地往下掉。公寓里是极其简陋的一楼大厅,地面上是脏污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毯。米色的墙纸有多处被划破的痕迹。银灰似乎对这里相当熟稔,他穿过走廊,路过三个没有标注名牌的房门后,拉开了一扇被漆成红色的门。

可能是公寓建成时没有考虑安装电梯,房屋主人不得不在一栋楼里垂直打通一组单元间把电梯塞进去。电梯以极其缓慢可疑的速度向上不稳地爬升。随意悬在上方的电灯泡也在不安地晃动。电梯又打嗝般地猛烈摇晃了一下。走出电梯间,银灰推开了过道深处的一扇房门。

“房间简陋,”银灰拍开了电灯的开关,远远称不上明亮的灯光勉强照亮了陈设,“见笑了。”

博士点点头,慢悠悠地走进去。

银灰的话完全不是谦虚。狭小的房间里水泥浇筑的墙体和地面自暴自弃般地袒露着。角落里塞了一张以银灰现在体格躺上去相当憋屈的单人床,窗下放着一副简陋的桌椅,细长的四脚支棱着,要倒不倒的样子。银灰以主人般的姿态,在单人床上随意地坐下。质量不怎么过关的弹簧床垫发出嘎吱一声。

博士环顾四下,他伸手拂过老旧木桌上的灰尘,“我记得这里。”他顿了顿,又低声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记得这里?”

“当然,”银灰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从外套的暗袋里取了出来,递到博士面前。菲林的表情罕见的柔和,他轻声说,“你一定记得会这里。”

博士小心地接过,纸张的质感很特殊,墨迹的颜色也有些不同寻常,也许是用了特定的方法让字迹显色。他翻开封面,来自女性的字迹娟秀整齐地写:“神秘的解析”。

一时间,狭小的房内只剩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斯万赫尔德。”

博士缓慢地念出这个熟悉的名字,“原来她去了谢拉格。”

可他已然回忆不起故去同伴的模样。他再度端详她的孩子的面容,尝试从对方年轻的脸上寻找出她残留的痕迹。

“她的名字被教团抹去,”雪境的菲林低声说,“以奥拉维尔夫人的身份死去。”银灰接回小册,在两人面前将其焚毁。明亮的橙色火焰映在他的眼中,像是跳动的怒火。直至纸张最后一角燃烧着,掉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在火舌中化为灰烬后,银灰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维多利亚总是在下雨,”银灰再次说道,他带有黑色圆斑的银白色尾巴游刃有余地上下摆动,“可要与我一起喝一杯茶,博士?”

熟稔的既视感闪过博士的脑海,他略带恍惚地点点头,“那我要加两块方糖。”

随着弹簧床垫又一声嘎吱,银灰起身。很快他就从小厨房里端出两盏茶来。洁白小巧的杯口和碟沿围着一圈金边,和这个牢房般的房间格格不入。

“请。”银灰将其中一盏递了过来。

茶汤通透褐红,博士端起来轻轻嗅了嗅。温暖的辛香和茶香、热气混杂在一起,或多或少驱散了寒意。温热的水顺着食道一路向下,仿佛能够熨帖脏腑。肉桂的辛香和回甘的茶香,弥漫在简陋的牢房般的居室里,有股让人忍不住叹息的暖意。

透过蒸腾的水雾,博士不经意间瞥见房间西北角的墙上有一个被镂空凿出的长方形空间,像是摆放神像的壁龛。可里面空无一物,积满灰尘。察觉到博士的视线,银灰也转过眼,扫了一眼那个壁龛,带点漫不经心地解释,“以前那里有个神龛,后来被清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需要了?”

红茶的热气腾起,白色的水雾显得银灰的神情十分漠然,“神祗的代言人待他们的信徒为奶牛,而神祗对此视若无睹。谢拉格不是宗教的私有金库。”

博士轻轻眨了下眼,小口地抿着茶汤,“斯万赫尔德选择了你的父亲。”

“她选择的盟友过于温吞软弱,并为此付出了代价。”银灰不带感情地表明立场,“谢拉格不需要一个商人的儿子。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沉稳醇厚的嗓音,使人能够联想起橡木桶中存够年份的美酒。将青涩而尖锐的单宁长久而隐忍地发酵为成熟的风味。

银灰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勾住瓷白的杯柄,小口抿了口茶汤,又不着声响地将茶杯放回了杯碟上。精美的杯碟,像是经过严密计算的优雅举止,都与这处简陋的居室格格不入。

博士注视着他轮廓深刻的侧脸,说道,“等价交换,我和她,一如既往地。”

——你庇护我的存在,而我庇护你的野心。神明本应在这个星球上死去,而命运也只会是概率的结果。少女成为了母亲,母亲诞下婴儿,然后婴儿又成长为少年……

博士短暂地露出一丝微笑,“我会继续履行约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4:37AM.罗德岛诊疗室。

博士发出一声含混的低语,闭着双眼向热源挪动。温血动物的体温如同蒸腾的水汽般在身旁的年轻肉体上发散出来,轻轻包裹住博士隐隐作痛的神经。

在那个曾盘踞食物链顶端、高度社会化的庞大种族中,博士是仅存的眷属。他是落单的狼,是离群的雁,是进化树的侧枝上仅存的一枚枯叶。没有氏族的他,不会有伴侣,不会有血亲。他生殖细胞上的糖蛋白不会被这个星球上任何现存的种族识别,他是不会有子民的孤王。

落单的狼会迅速衰弱,不久便会死去。博士也同理。他渴求同类的体温与陪伴,正如寒夜里的旅人渴求着远处的篝火。然而他的篝火已经在很久之前熄灭,此时温暖他的火焰来自于一堆不属于他的篝火。茕茕长路教会了他如何欺骗自己的大脑,虚假的归属感足以应付一时。

异族的体温成功地欺瞒了过于疲倦的大脑,分泌的血清素让博士蜷缩的身体渐渐放松。舒适驱使他忍不住再度向热源靠近,直到他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为止。冰凉的四肢也得寸进尺地缠绕上来,想要拥住温暖而柔软的抱枕。他的脸颊在寻找一个稳妥安放的位置,像是刚出生还未睁眼的幼猫般,盲目而笨拙地摸索轻蹭。

后脑被轻轻托住,那股力道引导着他挪向一个最佳的位置。羽状肌与锁骨的角度完美得仿佛他沉重而钝痛的头颅原本就应摆放在那里。规律而沉稳的脉搏从相贴的皮肤上传来,似乎能在他空洞的颅骨内回响。呼吸的温热气体拂过他的后颈。他又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仿佛是一个惬意而舒适的叹息。

坚韧而可靠的抱枕突然向一侧倾斜下去,忽然而至的失重感使得博士抖了抖睫毛,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发现自己正趴伏在谁的胸膛上,朦胧的视野里是线条流畅的下颌骨,和顺着呼吸缓缓浮动的脖颈。下颌骨在洁白的脖颈皮肤上投下一块阴影,明亮的月光对于久闭的眼而言太过耀眼,博士又忍不住闭回眼睛,将自己的面孔藏进那片阴影里。

凝滞而停止运转的思维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下温暖而年轻的肉体究竟是谁。像在噩梦时分紧紧环住抱枕来寻找安慰般,他将冰凉的膝关节蜷曲起来,蹭到对方温热而富有弹性的大腿旁,冰冷的脚掌则是抵在温暖的小腿肌肤上。熨帖般的热度使他下意识得寸进尺地往更温暖的地方蜷缩。

“……唔?”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掌扣住他的膝盖,制止了他愈来愈放肆的骚扰。博士迷迷糊糊地蹬蹬小腿,想把那只碍事的手甩脱。在胡乱挣脱中,他的脚掌似乎踩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它似乎对于被无故踏了一脚十分不满,甩回来“啪”地拍了他的脚背一下。虚张声势的反抗造成的疼痛不值一提,只是柔软而蓬松的毛发扫过敏感的脚背时,不容忽视的麻痒如同电流般顺着脊椎瞬间传达至大脑。

博士闭着眼睛,勉强支起一侧的肩膀,伸手摸索下去,想要抓住那根毛绒绒的罪魁祸首。他的掌心擦过手感顺滑的衣料,能够感受到衣料下的温度。

他的动作再度被制止了。有力的五指牢牢握住他的手腕。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脸颊上方说话,嗓音莫名地熟悉,“睡着了原来是这副模样……真是出乎意料。”醇酒般浑厚低沉的嗓音,通用语的发音字正腔圆,偏偏在句尾的语调有着不易察觉的含混。

博士认出了这腔缺陷细微却独特的口音。仿佛是神经元的节点之间擦过一个小小的电火花,他倏地从如同迷雾般笼罩住自己思维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他以缓慢的动作一点点把沉重的身体支撑起来,疲倦的关节在行动间咔哒作响。理智合剂中毒的后遗症仍影响着他的思维。依旧带着几分水汽的目光迟缓地四下逡巡,直到他与一双神色莫明的浅灰眼眸彼此对视时,他才开始对此身所处的现况有所认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舷窗外透进的月光投在床上的光斑渐渐滑动。在月光下,身体下雪豹的面容每一寸细节都十分清晰而深刻。由于光照的方向,他的眼睛不能再隐藏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之下,博士能在他浅灰的虹膜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他薄薄的、甚至有点锐利的嘴唇微微抿着,博士似乎可以透过他叵测的神色,看到他在沉稳面具之后,好整以暇、恶意地静待他的惊惶与窘迫。

他正分膝跪在银灰的身体两侧,大腿内侧的皮肤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小腹的起伏。

他觉得这场面莫名的眼熟。博士开始尝试着回忆,他与银灰之间的交媾次数寥寥,脑内的记忆只剩下白纸黑字般的事实陈述。出于大脑空间的最优利用率,多余的画面已经被删除得一丝不剩。

本应如此。

然而博士内心里却有一处令人在意的空洞。如同完整拼图上缺失的最后一块,又如同规整序列中唯一出错的一项,无比地突兀。那尚未满足的遗憾早已在理性记忆里无迹可寻,可是博士的确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缺失。

冗杂繁复的思考其实耗费了不到一秒。在旁观者看来博士似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下一步举动。

雪豹由于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映出博士朝自己俯下身的身影。博士带着凉意的柔软嘴唇,在雪豹似乎总是带有一丝叵测笑意的嘴角,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空洞消失了。博士推测,内心中缺失的可能只是一个象征结束的仪式。

正当他想要直起身结束今晚的闹剧时,一阵微弱的刺痛忽然从他的下唇处传来。他的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味,仿佛什么锐利的陷阱捕获到了下唇的血肉。在博士刚刚意识到那是雪豹的獠牙轻轻叼住他的嘴唇时,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将他想要抬起的头颅狠狠地按下。彼此的牙釉质相碰的声音在颅骨内部传导,格外清脆。

这不是情侣之间缠绵的亲吻,也不是亲人之间安抚的亲吻。博士能感受到对方尖锐的利齿边缘拖曳过口腔和舌头黏膜的可怖触感,那如同要将他撕扯咀嚼随后吞咽的野蛮使他生理性地畏惧。他想抽身离开,然而扣在后颈的手掌与叼住他舌尖的齿列使他腹背受敌,进退不得。

哪怕他们身披着人形的皮囊,本质上仍是野兽——博士的心头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祖先们用于梳理毛发的舌面角质早已退化,然而博士依旧能感受到银灰舌面上的粗粝质感。雪豹的牙齿叼住博士的舌尖,粗糙的舌面只是在牙龈处一掠而过,目的性极强地用力舔舐、摩擦着他的上颚黏膜。

“……?!”

突然而来的过激快感如同骤然的电击,酥麻与酸软如同电流般在博士的四肢上游走。这预谋般的直击如同在博士的脊髓上猛地挥了一棒,他瞬间被抽走全身的力气,如同融化成浆的冰晶般,软伏在雪豹的臂膀间。雪豹凝视他的、专注到阴郁的眼中,依稀浮现处几丝了然的笑意。

博士如同一块捂不暖的顽石,无论曾被沾染上什么样的颜色,转眼都能洗去。正如那些被他本人选择清出大脑的细枝末节,他于性事的记忆与经验已经完全被他自己删除。博士善记,只要他不主动选择忘记,所有的细节他都能清晰地回忆并复述出来。银灰的记忆力也不差。他脑中的记忆不对等地保存并累积下来,所造成的落差感使他的喉咙有异样的干渴。

压制着博士后颈的禁锢被松开了。然而那只温热手掌的动作仿佛仍在掌控着博士的思维,他的意识似乎被分割出去一小块,专注而沉迷地追随着对方指腹滑过背脊肌肤的轨迹。带着薄茧的指腹仿佛在细数他的脊椎骨节,摩挲着背脊的凹陷,缓慢地往后腰探去。微小的摩擦阻滞如同一股股微小的电流,沿着后背皮肤的神经元四下游离。他的身体正因此带来的酥麻而微微颤抖。

微曲的手指抚摸过弓起的胸椎,再是凹下的腰椎,又顺着骶椎隆起的弧度向下滑去。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刺激如同渐强的电脉冲,一次一次碰撞着博士的意识。

雪豹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没入沁满汗水的雪白臀丘之间,裹挟而来的皮肤湿热而粘腻。手指描摹着尾椎骨的形状,隔着柔软湿热的皮肉寻找到那处弯曲的骨骼末节,略加安抚几下,粗粝的指腹便发狠般地向着那处用力揉按。

“——”

博士被野兽囚禁住的口舌并不能说出完整的话语,相应地只有一声含糊不清的哀鸣。他的脊背像是渔网中挣扎的鱼虾般奋力弓起,觳觫颤抖。过于猛烈与突然的快感像是一道眩目致盲的强光,在一瞬间夺去了博士对外界的感知。博士的身体密码似乎早已被这位莫测的盟友悉数破译,所有的敏感带与弱点被洞悉,了如指掌地拿捏在手。在快感与恐慌交织的感官冲击之中,他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却了。

被巨浪抛上半空般的失重感与坠落的错觉持续数秒才慢慢消退。它们离去的时候也似乎抽离了他的浑身气力。他的膝盖与脊柱再也不能承受他上半身的体重,他无法维持住跪立的姿态。

博士脱力般地跌坐在雪豹身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野兽对它的战利品很是满意,松开了扼住猎物的利齿。

没有了障碍的口腔终于重拾回气体流通的正常效率。博士的呼吸粗重又急促,他的心率也同样。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吞咽下剧烈呼吸而大量分泌的唾液,在喘息的空隙间,残存的理智终于意识到那个多余的暧昧亲吻将会引导出怎样的后续发展,零碎而迟钝的思绪尚且没有后悔的余暇,只能勉强拼凑出生硬零乱的拒绝,“……我至少需要两小时的休眠,”他仰起头回视对方的目光,“我们明天再谈,如何?”

虹膜色素浅淡的灰色眼睛沉默地凝视着他的姿态。

博士仰视的茶色眼睛如同水磨过的湿润,饱尝一番折磨的嘴唇透着不正常的嫣红。他俯卧在雪豹的身上,彼此胸腹相贴,偏偏仰起细白的脖颈,渴望般看向对方,这使得他口中平淡冷漠的话语,听起来更像恳求般的欲拒还迎。

银灰仿佛在用心感受什么般地闭上眼,数秒之后再度睁开。他湿润的嘴唇轻轻擦过博士的鼻尖,柔软温润的触感让博士忍不住皱眉。“怎么会?”雪豹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如同酒香般弥散在博士口鼻之间,“博士明明还精神得很。”带着难以捉摸笑意的话语与发声时胸腔传来的微微振动,如同藤蔓般将博士囚禁其中。

“……?”博士回以迷惑的目光。

雪豹意有所指地用掌心轻轻拍拍博士放在自己腰侧的大腿。

博士依旧心存疑惑,慢吞吞地撑起上半身,汗湿的皮肤在分离的瞬间被冰凉的空气趁虚而入。凉意如同利刃般割断了彼此的联系,博士心下有难以察觉的不舍与踯躅。脊柱和颈椎像是难以承受他沉重的头颅般发出细微的、仅有自己听得到的呻吟声。随着体态的转变,博士这才感受臀下传来一股湿润而粘腻的触感。

“——”

那如同失禁般仍在从腿心间缓缓流出的体液,不知何时已经渗进隔开彼此肌肤的衣料,在肌肤相接的部位洇开圆盘般的一滩。比起被强制送上一次高潮的博士,尚未完全情动的银灰更先一步感受到小腹部位传来的、淫靡却诚实的湿意。被完全浸湿的布料再无遮盖的效果,它们欲盖弥彰地紧紧贴在湿热的皮肤上,如同一层有色的薄膜,勾勒出博士早已自顾自兴奋情动的性器,与微微隆起饱满的湿润阴阜。

它们由于博士自身的体重,紧密地覆压在雪豹同样被濡湿的小腹皮肤上,随着对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在银灰坚实而肌理分明的小腹轻轻摩擦,如同隔着薄纱恋恋不舍地啄吻着对方的肉体。

这一幕如同燧木取火时那一点星星之火,将博士似乎脱节的体感与意识,卷入一场燎原大火。下腹起初只是隐隐鼓动着的灼热感,如同水汽般缓缓升腾,最后仿佛要将他本就运转迟缓的思绪吞噬殆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博士向来对自己为数不多的欲望直白而忠实。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双手交互将衣物向上掀起,从头上脱去,又卷着裤边将下身的衣物蹭到膝边。湿透的衣料缓缓剥离,露出一片水光淋漓的腿根,仿佛早已熟透的果实等人采撷。

汗湿的皮肤失去了衣物最后的包裹,赤裸裸地暴露在深夜的凉意中,博士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过来。”

以揶揄的目光端看了半晌的雪豹终于有所动作,他在弹簧的吱呀声坐起身来,两腿屈起,将博士微微泛凉的身体揽向自己。成年雪豹宽阔的臂膀与肩背好似一袭质量上乘的皮草,细致而温柔地将博士纤细的肢体包裹起来,隔出一道与深夜的寒意绝缘的屏障。蒸腾而来的热气,与温热肌肤的再度相贴,将博士不见血色的面颊染上一层红晕。

如同龟缩在自己温暖小巢般的安逸感萦绕在博士的肺腑。银灰真是一位不错的床伴。博士在舒适的暖意与情欲的燥热交织而成的矛盾漩涡中,漫不经心地想。

雪豹的利齿此刻有了新的猎物,尖利的齿列轻轻磨着博士小巧而圆润的耳垂,嫣红而薄软的舌尖不时划过敏感而角质单薄的耳后肌肤。博士濡湿的额头抵在雪豹的锁骨下方,绷紧的脊背朝后弓起,不时微微颤抖着。哪怕是来自银灰轻柔的爱抚,都如电脉冲般一点一点将博士往高潮的节点推搡。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位盟友对他的身体密码了如指掌,他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完全控制下对方的五指之下。

——似乎将他送上一个小高潮,简单得如同按下一个回车键。

博士的手指从雪豹坚实的小腹上掬了一把粘稠而透明的湿滑体液,试探着沿着银灰收紧的腰线向下,探进对方仍在衣料包裹中的部位。指尖传来的是紧实而温热的皮肤的触感,随后触及到硬质而蜷曲的毛从,在那之后——

博士只是略加迟疑,便将那已经初具热度的性器握住,从长裤的包裹里掏了出来。雪豹平稳的呼吸一丝不乱,有规律地拂在博士的后颈,蓬松的银白长尾不时轻扫过博士后弓的脊柱沟。雪豹的性器也如此时仍不紧不慢的主人一般,尚不到最情动的时刻。

那器物与博士自己的不尽相同。在文明的进程中,用于固定雌性和刮除其他雄性留下的精液的可怖倒刺已经退化成一层薄软的角质层和顶端支开的肉棱。然而在微微勃起的情况下仍不可小觑的硬度与体积,正是尚未退化的阴茎骨的存在证明。这糅杂了人性与兽性的性器,正如同——

“……唔、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尾骨上突如其来的警告般的一拧,痛痒交织而成的扭曲快感直直刺透皮肉,将博士游离发散的思路悉数劈碎。他低吟出声,手掌与腿根俱是猛地一颤,掌中不时捋动的粗硬性器更是被他喷得满身汁液,顺着边缘与顶端漉漉滴下。

雪豹的指腹始终揉捏着小巧尾椎骨附近的细嫩皮肉,他眯着眼轻柔地问,“在想什么,博士?”

被完全拿捏住后腰的死穴,博士的思维被强制送来的快感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一张口便是破碎不堪的低喘,毫无发音回答的余裕。银灰给予的快感如同鸩酒般醇美狠毒,使他永远离绝顶的快乐只差一线,又深深畏惧登顶之后的骤然坠落。混乱的五感中他如同渔网中挣脱不得的海鱼,一身湿滑的粘液却被死死地卡住了鱼尾。

下身的孔窍灼热而饥饿,等待着送上门的猎物。这份不满足与想要远远逃离的渴望催促着他不断膝行向前,直到他如同自投罗网般深深埋入对方的侧颈,再也避无可避。

“来,博士,”雪豹在他的耳边劝诱般地低语着,“坐上来。”

博士抖动着眼睫,布满水汽的茶色眼眸神色恍惚莫明。他终于还是难以抗拒地跪立着轻抬自己的腰臀,饮鸩止渴般将掌中已经被自己濡湿的性器纳入体内。

哪怕只是微微勃起的兽茎,也由于阴茎骨的存在而不可小觑。多次的濒临高潮让博士体内的甬道如同行将涨破的水球,每一寸吞入的异物都能挤压出一团一团的粘腻的花液。硬质的尖端毫不留情地破开挤压推拒的黏膜,尚未退化完全的角质层上满是已经钝化的小小倒刺,研磨过紧致情动的嫩肉时,刮擦而来的瘙痒让博士的腰胯不停痉挛。他甚至等不到将整根性器尽根吃下,便急慌慌地摆起腰胯,自己套弄起来,意图让进出时的摩擦缓解这可怖的麻痒与饥渴。

血肉被顶弄开来,敏感而充血的黏膜被反复地摩擦。强烈到可怖的刺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博士明明恐惧得想要停止这一切迅速逃离,又如同成瘾般渴求着更多。他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他伸出手的时候又在不停地向后倒退。他只能听见自己凌乱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自己的耻骨碰撞到银灰小腹的皮肉相接的声音。

博士的身形不算娇小,唯独他的一节腰身极窄,衬着一身淋漓的水光与清冷的月色,摆动起伏,如同深渊里如镜面般游动摆尾的银刀鱼。他的肤色与银灰的十分相似,都是冷调的白色上割裂有一道道陈年的老疤。银灰身上全是刻意避开要害后的刀枪伤疤,而博士的却截然相反,尽是贯穿纵横胸腹的可怖缝合痕迹。

银灰的掌心如同在默默记忆那些有陈有新的手术痕迹般,轻轻拂过凹凸不平的肌理表面。博士的身体已经亢奋到了极点,哪怕是这样轻微的触摸也如同不可再多承受的爱抚般,在狂乱而失衡的天平再添一枚砝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博士呼出的热气与他发出的低吟同样濡湿粘腻。

最起初的恐惧已经缓缓淡化,求而不得的痛苦与快感交织着缠绕住他的咽喉。他已经不再畏惧体内的异族的性器将会破开他的腹腔,不再畏惧在迷乱中丧失了自我,不再畏惧他的子宫他的脏器会被即将陷入狂乱的自己搅成一团。他想要解脱。

他如同苦修者,如同狂信徒,献祭般地将自己最柔嫩的器官深深挂上刑棍,只为一个神的垂怜。他又像一个瘾君子,唾弃着自己却又将针剂一管一管推入静脉。

他的腿根被他自己不知克制的动作碰撞得一片绯红,嫣红的嫩肉翻进翻出。两人相接的部位以下更是被他自己情动时不停分泌的花液喷溅流涌得一片狼藉。他对于性事的细节已经悉数忘却,然而他的身体却在几次的肢体交缠中食髓知味。他的性器在无人抚慰下已经兴致高昂,漉漉滴液的前端在他每次深深吞入时都会刻意地在雪豹湿热而坚实的小腹磨蹭。失禁般的燥热与酥麻正如同细钻般钻磨着顶端的小孔。

……太多了。

他如同攀住最后一根求生的浮木般紧紧抱住银灰宽阔的肩背,模糊不清地低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恳求什么。

雪豹如同梳理着幼兽的毛发般舔舐着他的后颈,轻轻抚摸对方脊背的动作淡然得如同旁观者,他浅灰色的眼睛里浮动着克制的热度,注视着身上的床伴几乎要陷入狂乱与窒息的情潮,长尾一下一下却难以掩饰地用力拍打着身后的床面。

博士的神智正处于高潮与昏迷的边界,口中喃喃的话语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那只能听得见水声与喘息的耳侧忽地传来一声柔和的安抚,“我在,博士,我在这里。”

如同推翻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下,酸软至极的后腰忽然被轻轻一按,他的两股登时一软,努力维持的最后一寸坚持也被直接击碎。坚硬而狰狞的性器被深深吃进从未到过的位置,就连那一直死死把关的肉环也被不经意顶开一个小口。

“——”

博士的脊背猛地一颤,痉挛不已。汗水几乎是成股地沿着凹陷的脊柱沟流淌,流过极窄的腰身,再缓缓淌入两瓣白皙饱满的臀丘之间。他已经全然失了力气,淌满泪水的侧脸懒懒地贴在银灰的侧颈,浑身一直只剩下喘息的余裕。然而停留在体内的异物仍然精神抖擞,有力的搏动传递到紧紧咬住它的黏膜,宣告着对方远远还未餍足的事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博士缓缓将零碎的意识从过激的愉悦与迷乱中收拢回来。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一弯如残荷花茎般的背脊仿佛拾回了力气般慢慢直起。他略微不安地扭动腰肢,想要从那根贯穿甬道的硬物上脱出。然而雪豹不容拒绝地握住他的双肩,仿佛不费吹灰之力般,又将他才抬起半寸的身躯按了回去。

“……唔——”

原本已经偃旗息鼓,严防死守的肉环不意间再度被猛然顶弄开,那如同下一秒便要将下腹脏器一同贯穿的恐惧使博士全身一僵,不敢再动弹一分。

博士的睫毛已经濡湿到粘结成一簇簇,泪渍遍布两边脸颊,在月色下晕着珠光似的光泽。

“怎么哭成这样?”雪豹低下头来,潮湿的鼻尖轻轻擦过博士闭上的眼睫,语调确实是明知故问,“这么舒服?”

银灰的肤色极白,唇色也淡,偏生唇间探出一点舌尖嫣红冶艳无比。他托起博士的后脑,红舌如同舔走猎物的骨架上最后几丝血肉般,细密地将博士侧脸上的泪水卷入口中。带有薄茧的虎口自耳后缓缓向下,捏了捏博士细白而柔软的后颈。

博士对自己感官的反馈一向坦率而直白,“……嗯,”他温顺地后仰,向着对方露出自己脆弱而致命的脖颈,“继续吗?”

“辛苦博士了,”银灰回答着,湿润而柔软的唇舌沿着博士的下颌骨线条缓慢下探,在微微突出的喉结上轻轻一吻,嫣红的舌退入利齿之间时,自雪白的颈上牵出一线银丝,“接下来便交给我,如何?”

博士眨了下眼,没有作声,沉默着将控制身体的力道一丝一丝收回。他的颈椎放松地枕在对方托在颈后的掌心,淡茶色的眼睛半阖着,濡湿而空蒙的目光中流转着潋滟而难以言明的情绪。

银灰的小臂横勒在博士微微鼓起的小腹上,一寸一寸将彼此依旧相连的身体分离。

这是博士第一次在神智尚且明晰时,感受到体内的性器抽离的触感。花径中尚在情动的黏膜恋恋不舍,不情不愿地吐出紧咬在口中的猎物。在咕叽咕叽的水声中,性器上尚未退化完全的粗粝的角蛋白层拖曳摩擦过敏感的甬道,传导而来的令人颤栗的麻痒与压迫感让博士忍不住蜷紧脚趾。

抽离的速度是充满恶意的缓慢,博士磨蹭着床单的膝关节正因这被刻意制造的焦躁而颤抖不已。沾满晶莹而滑腻体液的十指抵在勒在下腹上的小臂上,无声地催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盟友却对此视而不见。

隐秘而柔软的腔中不停歇地传来磨砺刮挠的微小刺激,如同附骨之蛆般无法摆脱。如同失禁般的一阵热潮重新在下腹聚集徘徊,漩涡般想要将他重新拉回欢愉深渊的水底。

“……快点。”

博士濡湿的细长手指按上对方光洁温热的侧颈,滑腻的虎口紧紧贴在凸起的喉结上,五指虚握,随后如同威胁般缓缓收紧。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在覆盖在颈动脉的白皙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与颈上肌肤相贴的指腹仍在因为情欲的焦躁而轻轻颤抖,按在侧颈的手指与横在眼前的小臂是表里如一的羸弱与纤细,将其禁锢或是攀折简直轻而易举。淡茶色的眼眸晕着令人联想到蜂蜜的光泽,仰视的目光却坦然而冷冽,看不见一丝羞恬与难堪。

博士在一瞬间感受到对方勒在自己小腹的臂膀猛然收紧,掌下温热的颈部皮肤下有肌肉骤然紧绷隆起。

“——松手。”

雪豹喝止的声音低哑无比。覆满白色饰毛的耳尖深深伏下,一圈黑色的围边紧紧贴在他银灰色的发上。方才给予湿润柔软触感的唇间隐隐有獠牙的寒光。如针刺般的寒意密密地从博士的脊背毛孔中渗入,这突如其来的杀意令博士一时怔忡。

“你……、——?!”

原本只是轻扶在后颈的手掌猛地发力,像是钳制想要逃离控制的幼猫般,捏住他的头颅,以泄愤般的力道将博士如同玩偶一样按在舱室的墙面上。在如此突然的发难下,博士来不及松开握住对方脖颈的手掌,指甲在银灰白皙光洁的颈侧抓出数道红痕。

舱室的墙面光滑冰凉,博士的侧脸与前胸甫一触碰,便畏惧着寒冷而下意识退开。然而身后随之覆压而来的沉重力道将他的努力瞬间化为徒劳。

银灰将膝盖强硬地挤入博士勉强跪立支起的两腿之间,就着早已水光淋漓的腿心,恶意地顶弄厮磨。在滋滋的水声中,不消片刻,温热的液体便渗透了膝上的衣料,浸到了银灰的膝关节皮肤上。伴随着博士含糊而粘腻的低吟声,难以堵截的体液更是穿透过饱和了的布料,沿着雪豹的小腿骨蜿蜒流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博士被禁锢而贴伏在墙面上的脊背与窄腰,如同被反复拨动的琴弦般颤抖不已。试图支撑起躯体而隆起的肩胛骨在流畅而光洁的脊背上投下一对倒影,如同被斩断羽翼后的深色伤痕。

“博士是不是要负起责任,”银灰炙热的吐息喷在博士的耳后,熏得他的耳侧与耳垂一片嫣红。银灰的话语轻柔带笑,仿佛说的只是戏言,“破坏了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什么?”博士问,呵出的热气在烤漆般冰凉光滑的墙面上结出一层水雾。

雪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将已经被浸湿的膝关节从猎物的腿间撤开,左臂横揽过对方柔韧而滑腻的腰身,不容抗拒地掼至自己身下。

在几次三番的厮磨与抚弄下充血兴奋的花瓣,如同乖巧温顺的蚌肉般吮吸亲吻来自身后的那根兴致盎然的性器。博士原本早已纾解完毕而软垂的性器也因这恶作剧般轻柔厮磨,渐渐挺立兴奋起来。

那狰狞而粗粝的性器沿着博士腿间微微开合,濡湿的细缝来回地碾磨,再缓缓探入才分离不久的温暖甬道内。横勒在博士小腹的臂膀如同枷锁,如同绳索,禁锢着在缓慢进犯下想要扭身逃离的甜美肉体。

银灰的手臂收得太紧,牢牢压迫在博士体脂过低的下腹,隔着一层腹膜与肌肉,隐隐能够感受到那根狰狞的巨蟒正在缓慢地挤入自己温热软烂的巢穴内。

博士的腹腔在剧烈地起伏,他竭力在席卷全身的恐惧与快乐中维持住自己的呼吸。他的十指弯曲而痉挛,想要攀住什么似的,在身前光滑、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摸索。然而随着指尖滑腻的液体被无意识地涂抹开,连最后一丝勉强提供的摩擦力都被消除了。

觳觫轻颤的两膝难以支撑体重,博士几乎半骑在雪豹的腿间,半数的体重挑在肆虐在肉腔内的阳物上。

蟒蛇坚硬而尖锐的前端试探地顶弄方才被破开一点空隙的肉环,跃跃欲试。

“……记得上次是到这里,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侧传来的低语隐隐唤起了博士脑内几分熟稔感。然而在欢愉中,痕量的残留回忆已经对理解对方话语里的意图再无帮助。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在这场性事,银灰的每一句问话都没有打算等待对方的回答。

“——!”

尖锐得如同疼痛的快感在那一瞬间绽裂开来。源于野兽的阴茎骨蛮横地冲开紧锁的宫口,狞然撑开的肉棱如同倒钩般固定住狂乱扭动,想要脱离的雌体。博士徒劳地昂起头颅,挤出一声绵软的泣音。颈侧隆起的羽状肌如同天鹅般修长,仿佛引诱着谁的手掌去紧紧扼住。

兽与人杂糅而成的性器享受着肉腔内狂乱的痉挛与绞缠,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在失守的胞宫来回进出搅弄。花径内的体液如同无声的求饶,随着硬物的反复翻弄被成股地带出,沿着不停颤栗的大腿内侧漉漉流下,在泛红的膝下积成一滩。

酥麻与酸痛交织的官能刺激,如同滔天巨浪,铺天盖地而来。博士下意识寻找着逃离的出路,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去。

银灰的体格足以牢牢罩住身前的博士,仿佛又一面高墙封住了他的退路。博士避无可避,生生受了雪豹每一次尽根而入的顶弄。博士被锁在雪豹支撑起的领域里,他按住博士的后颈,高大而宽阔的阴影将博士的身体囫囵吞了进去,连一丝光亮都不容许透入。

银灰的肩背宽阔,悍然挺动时肌肉收缩舒张,如同捕猎时全力奔跑的花豹,身下的人唯独只能探出一截反射着水光的小腿,无力地踩蹬着潮湿褶皱的床单,又因着过于甜腻的官能颤了又颤,如同暴雨中飘摇前行的白鸟。

……在迷乱的欢愉中,博士的这位盟友已经将他的本性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来。

隐藏于优雅俊美皮囊下的野兽,有着永不餍足的野心,掌控与支配的欲望。

过于契合的床事,使得博士不由得将自己渐渐地悉数交付给身后年轻气盛的雪豹。让他来支配,来把控,来拿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博士试图抚慰自己的双手被银灰一把拉开,牢牢地擒在头顶。

兴奋勃发的性器与肉蒂鼓胀着,却迟迟无人关照。盘旋在小腹的焦躁与难耐等待着愈加粗鲁直接的刺激来补足空缺。

他体内的脏器与组织几乎是迎接久旱后的甘霖般,欢娱地纳入、吞咽下来自身后的每一次进攻。

银灰的喘息是不加掩饰的粗重与急促,博士的也同样。

博士的全身皮肤亢奋敏感到难以理喻,他甚至能感知从银灰下颌滴落下来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锁骨上。这点点积累的热度最终能将他完全焚尽,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真的从博士含糊而无意义的低吟与泣音中捕获到了某些信息,身后的雪豹一时停下动作,俯身低声地问,嗓音由于忍耐而喑哑不堪,“……怎么?”

博士仍卷在官能的漩涡中的意识尚不能组织起来语言,他张张嘴,最后还是轻轻地摇摇头。

温暖的触感忽然从下颌处传来,博士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雪白而蓬松的尾尖如同打招呼般向他微微晃动。像是谁温暖的指腹一般,轻轻拭去他沉湎快感时唇边漏出的口涎。

柔软的毛尖暗示般地在他的唇上拂动。

“您最中意我的地方,”年轻的雪豹一举又将自己深深地埋入湿热软嫩的胞宫,喘息着笑问,“……不如吻它吧,博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乌萨斯军人满是刀茧的掌心抵在博士赤裸汗湿的右肩,遍布细小伤痕的五指如鹰隼般攫紧,在削瘦的肩头留下形状分明的鲜红指印。

博士沁满汗珠的滚烫额头枕在自己的小臂,急促的吐息濡湿了肘下的床单。满是潮气的布料反复地磨蹭着他两肘与膝盖的皮肤。

赫拉格正以强硬的姿态支配着他的感官与肉体。

在骏鹰绝对的体格优势下,博士被迫摆出一副趴卧求欢的姿态。他的肩颈被赫拉格的左手死死按在枕上,一截过分窄薄的雪白腰身则被军人骨节粗大的手掌拎起,在次次雷霆手段般的挺动耸撞之下,如同一尾银带鱼般求饶似的扭拧摆动。

骏鹰的性器如同钝刺般深深埋入他的下腹,粗鲁而不加克制的力道仿佛裹挟着某种情绪。博士毫不抵抗,如同献祭般敞开身体,将其全然接受,任由身后的耸动将自己的躯体拍打颠簸得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孤舟。莹白的臀尖在骏鹰耻骨反复迅速地拍击下,染了一层红脂般晕出一片嫣红。

那根狰狞可怖,兽性未褪的异族性器在臀瓣之间悍然进出搅弄,依仗着自己已然骨化的蛮横内在,生生将崎岖窄滑的肉道捣弄形变,直至软烂湿热的腔肠沦落成一段热情温顺的肉套,恋恋不舍地亲吻着性器表面尚未退化的角质钝刺。

他们没有亲吻与爱抚,更是不曾交谈。

在这场仅仅充斥着肉欲的性爱中,博士尽其所能地攫取着他所渴求的快乐。他不知羞耻地摇晃腰肢,发出不加克制的低吟。

骤雨般狠厉的捣弄是他的视野不住晃荡,床头的显示屏化为一片片亮白的光晕。博士被强硬地剥夺了视觉,他仅能在将要他溺毙的欢愉中不住地想象着身后的赫拉格的表情。

那双冷峻的、淡金色的眼睛会不会浮现出情欲的热度?……那张轮廓冷硬,严肃而令人敬畏的面容上,会不会露出沉溺性爱的苦闷神情?

博士滑腻的掌心抚上自己悬空的小腹。仿佛行将胀裂的腹腔下,巨物的粗肥尖端压迫着他的脏器,如同擂鼓般隔着一层软肉急促地顶弄着他的手掌,好似下一秒就要破开纤薄莹白的皮肉,将他的小腹操弄个对穿。

“……这么深……”

博士竟没有一丝惧意,夸赞般地喟叹着。

他知道身后这位冷静自持的乌萨斯军人已然完全情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糅杂着狮与马特征的异族性器,除却半截骨化的海绵体,平日里收入腹腔的另外半截也在此时兴奋地探出,尽根没入了博士臀丘间的肉穴。叠嶂般的嫩肉被无情地撑开,藏于其中的腺体孤零零地被剥了出来,饱受了一番茎身上倒刺的刮擦捻弄。

赫拉格默然无语,掐住身下觳觫低吟的湿滑胴体,如器物般调整着操弄的角度。

滚圆的尖端深深埋入直肠的尽头,随后毫不餍足、蛮横地继续探入,只将曲折柔嫩的乙状结肠掼成新的软烂肉套。军人坚实的小腹不断欺进,直到肉体相碰,将那两片柔软浑圆的臀丘击打出一道肉浪——

“啪!”

“……好厉害、将军……”

发出不假思索地呻吟声的同时,博士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自己肉体和思绪存在的异常。

不同寻常的渴求与兴奋,本应畏惧、几近凌辱的欢媾——

……不够、还不够。

要趁着那疼痛还未到来之前……

博士将手掌继续向身下探去,他揉捏了几下腿间兴奋勃起的性器,过多的前列腺高潮拔高了快感的阙值,意料之中的快意并不曾到来。他低喘几声,细白的指尖只得再度向下,从一片泥泞的肉蚌之间剥出那一点嫣红勃发的蕊豆。触电般的酥麻使他的腰身不由一跳,死死蜷起了脚背。

骤然痉挛内缩的肉道绞缠得赫拉格呼吸一滞,他拧着眉头,想要将博士成瘾般自我抚慰的手掌拉开。然而他只听到身下的人一声细弱的哀鸣,却是博士三指捏住自己的肉蒂,自虐般地一掐——

便有一股细细的水液,沿着博士细白的小臂流至手肘,再淅淅沥沥地在床单上洇开。

博士……失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铁灰色的天空下,飞旋的雪粒与沉重的雨滴将这座城市蒙上一层冰冷粘腻的湿雾。裹挟着冰晶的雨点落在破败城墙上的长铁钉上,那些高高在上的铁钉早已锈迹斑斑,融化的雨水中溶入淡淡的锈色,落在龟裂遍布的石砖上,再缓缓渗入地下。

正如血滴——从曾经被高高悬挂在城墙上,那些被铁钉刺穿而缓缓死去的血肉上滴落的血液与体液一般。鲜血与雨水,缓缓渗入地下;幸存者的仇恨与痛楚,也会这么轻易地沉入地底吗?

曾与哀嚎声交织的是秃鹫与乌鸦的鸣叫。城民们牵着幼童的手,他们的瞳孔毫不畏惧地注视着同族在风中晃动的残骸,与基因和血脉一同传承下去的是,是经年累年的仇恨记忆,与曾为自由之民的骄傲。

然而数年之后加害者们又沦为受害者……乌萨斯的军队在这座城市只留下了血腥的抓痕。人烟断绝的城墙外徘徊着只有与阴影相伴的野犬,獠牙龅出,唾液从暗红色长舌边缘滴落。它们的身躯曾经因为过剩的饕宴而肥硕,如今又因为缺少猎物而变得枯瘦。泛着血丝的黄色眼睛似乎浓缩了几个世纪的死亡与贫困,贪婪而怨毒地眈视每一个经过的造访者。

赫拉格用手背抹去由于仰头而从雨衣兜帽边缘落下的雨滴。记忆中似乎浸润有酒精与芳香酯的雨水如今在舌尖留下的是铁锈般的金属余味。

今日雨雪交加,靠近城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狭小如同老旧橱柜的小商铺张开一个个黑黢黢的窗口,阴影中隐藏着商贩阴沉的眼。他们如同蛰伏在地穴内的毒蛇,沉默地注视着这个路过的乌萨斯军人。

地砖破碎不堪,路面遍布水洼,行走的泥泞能够飞溅到膝盖之上。浑浊的泥水在地面凹陷处滚滚流过,冲出无数陶瓷的碎片。

当脚下那些破碎的地砖终于完全消失,只余下被踩踏成污黑的泥沙小径,与道旁无人问津的薄薄积雪时,赫拉格知道自己已经拐入了这座城市的边缘。在一口枯井左转,绕过只余他半身高的矮墙残垣,面前的远处有一株落尽了树叶的椴树。老树的枝干虬结扭曲,像从地下挣扎向上的幽灵群般,奋力抓向铁灰色的天空。

树下静静伫立一袭身着靛青色雨披的人影,听到军靴踏过泥泞的咕叽水声,朝这边抬起头来。极轻的机括声隐藏在风雪的呼声之中,然而骏鹰敏锐的听觉依旧能够将它分辨出来。

“博士,”赫拉格在他预估的弩箭射程之外停下脚步,掀开兜帽,露出骏鹰特征金黄色耳羽,“久等了。”

博士朝身后挥挥手,向走近的将军微微颔首,“晚上好,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铁灰色的天空尽管阴沉,却与温热带的住民常识中的黑夜绝不相关。白夜,这个风雪凛冽的孤城迎来不会有夜色笼罩的时节。

赫拉格再度将雨披的兜帽戴上,抹了一把脸上融化的雪粒,“我看到了三位狙击干员。远超寻常的阵容,是不是?”

博士转过身,示意身后的将军跟上。“四位,”他慢腾腾地纠正,“办事处的力量还来不及渗透到这一带。”

赫拉格的步伐一顿,“还有一位?”

博士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极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曾经乌萨斯将领,“这里对乌萨斯人并不友善。”

赫拉格听到远远的高处传来雨点落在金属上的细小声响,那是负责警戒的狙击干员跟随着两人,向目的地转移。一股寒意自他的尾椎袭上,仿佛不可知的黑暗从某处无法防备的角落向他猛扑过来。颈后是如针扎般刺痛的杀意,脑海中仿佛沸腾般鼓泡起一个一个令人作呕的彩色圆斑。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只听见轻轻的“噗嗤”一声,远远的像是有什么柔软的物体摔落在泥泞之中。踩踏着水洼的脚步声靠近,又拖拽着什么迅速远离。

博士似乎对远处发生的杀戮一无所知,寒暄似的问道,“您的旅途是否顺利,将军?”

“相当平静,”赫拉格平稳地回答,“那位干员的工作量似乎并不小。”

乌萨斯与这座城市的仇恨从未消失,结出的恶果嗅着他的过往,如同苍蝇般闻风而来。流出的鲜血就要用等量的鲜血来偿还。每一具悬挂在铁钉上的乌萨斯士兵,对应着每一个在城池踏破后被屠杀的城民。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头衔在两位世仇之间不停交替。累世的仇恨让每一位进入城池的乌萨斯人随时面临着被术法刺穿喉咙的威胁。

博士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不过他似乎笑了一声,“他其实是一名刺客。”

“那么他作为守卫同样出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会向他转述这句称赞的,将军。”

两人从泥泞的小径又转回铺有地砖的道路,绕道进入了城市的中心区。道旁的房屋从简陋的遮蓬与木栅逐渐向结实的石制建筑过渡,甚至零星出现了风格粗犷的雕刻装饰。这种典型的乌萨斯旧时流行样式,揭示着这片无主之地曾是乌萨斯帝国广阔的领土一隅。

夹杂雪粒的风呼啸而过,如同无形的手掌拉扯着沾满雨雪的厚重雨披,将行人推搡到道路两边。赫拉格依稀还能回想起这条在那时被染得血红的长街,血液沿着地砖的缝隙流淌,画出规则的网格状纹路。乌萨斯人从这座城市内被清理出去,而他们深爱的父亲——皇帝——对此不闻不问。这里成为一个官僚们的垃圾桶,埋葬了热爱着自己将领的士兵们……和军魂。

……哈。都是些禁止被提及的旧时记忆。赫拉格在心底冷笑一声。

博士毫无迟疑的脚步停在长街第六个路口处。比身旁的矮屋略高一些的石墙逼仄出一道深深的窄巷。石墙的阴影掩去本就黯淡的日光,投在石砖上狭长的三角光亮指向一团黑雾般的小巷尽头。

“我与这里的管理者知会一声,”博士侧过身,向身边的乌萨斯人颔首,“还请将军在这等候片刻。”

赫拉格露出一丝笑容,笑意浅淡得几乎如同自嘲,“并不友善?”

博士顿了顿,补充了自己先前的说法,“平均程度上。”

***

因为狭管效应而成倍加剧的寒风带来小巷深处的气味,皮革,篝火与生者的酸臭混杂成一股并不令人愉悦的复合气息,在雨雪的重重冲刷下,依旧能够被等候在巷口的骏鹰感知到。

风雨声极大削弱他的听觉,逸散的气味分子也因为夹杂的雨雪,变得更加难以捕捉。在令人心情烦躁的雨雪声中,他嗅到牛油蜡烛焚烧时,独有的油脂变质的臭味,伴随着沉重而迟缓的步伐,向自己靠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细微的咔啦声从高台的某一处传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雪粒织成的白幕之后缓缓浮出,身上的灰黑色斗篷磨损严重,从起了毛边的布料下探出一只枯瘦的手,皮包骨头的腕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篓。

赫拉格皱起眉毛,他估算这对方将要走过的路径,向着巷内退了两步。

那衰老如同一串枯骨般的身影挪动着,步履艰难。

“……烧完了,快烧完了,”老妪的声音嘶哑衰弱,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说得颠三倒四,“一百三十二支蜡烛,一百三十二条灵魂,一个年头,一支蜡烛……”她操着一口语调奇特的当地方言,如同咒语般,伴随着风雪飘来。

“……陪伴着老太婆,冷冰冰的子子孙孙,”她的视力似乎严重老化,对前方路边身形高大的乌萨斯军人视而不见,只是低喃着,在雨雪中仿佛不堪重负地蠕动,“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

她太脆弱了,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原地碎成一滩白骨。赫拉格没有动,和高处的狙击手们一样,他选择不动声色地观察。怜悯和仁慈是他花了很久才习得的美德,只可惜派上用场的时机寥寥无几。这位历经过无数残酷的军人希望今日能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牛油蜡烛焚烧的味道愈发浓重了。

赫拉格站立在巷口,俯视着这位身高还不到他肘高的耄耋老妪。她腕上的竹篓里放着十来块灰白的石头和五节燃尽的蜡烛头。

……不,那并不是石头。而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熟悉的瘆人寒意再度从阴影处席卷过来,赫拉格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双浑浊不堪的眼,那眼睛毫无神采,却在对视的那刻亮得可怖,干涩的喉底滚出浑浊沙哑、满含憎恶的咒骂,“滚出我们的土地,乌萨斯的狗!”

“——”

就在老妪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两道相隔极短的破空声便从高处传来。两支弩箭分别贯穿了她的口腔与咽喉,惯性将那具羸弱干枯的身体向街道的另一边远远抛出,随后传来金属与砖石撞击的尖锐噪音,反衬得那具肉体坠地的声音格外细弱。极为微弱的踩踏过水洼的脚步声与推拽声紧随其后。

赫拉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将半出鞘的刀推回鞘内。

“久等了,将军。”仿佛踩着闹剧结束的绝佳时点,博士深色的身影从窄巷的阴影中浮出,他用力地嗅了嗅周遭潮湿冰冷的空气,蜡烛?”

“一个老迈的术师,”赫拉格说,“力量已经差不多干涸了。”

博士“唔”了一声,看向地面上那个被打翻的竹篓,灰白的骨殖与蜡烛头散了一地,滚满了地上的泥泞,“她说了什么?”

“她在数数,一百三十三。”

博士又“唔”了一声,“一百三十三,她收集的灵魂吗?”他走到尸体坠落的地点,那里只剩下一滩血泊和被箭头击碎的砖石,“我需要检查一下尸体。……傀影?”

对于骏鹰而言已经是极为微弱的脚步声,在博士耳中与静谧无异。因此黑色的菲林在他的侧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如他的名字。他的手里拎着失去气息的老术师,如同拎着一口松垮的布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咚”地一声,布袋被丢在地上。

老妪的口腔与咽喉只剩下两个红褐色的空洞,弩箭已经被狙击手回收。血迹顺着她的皱纹覆盖了半张脸,逐渐被雨点稀释,晕开。她浑浊涣散的眼睛似乎依旧看着天空。

赫拉格俯下身,阖上那双不甘的眼睛。他用刀鞘挑开破旧的斗篷,露出她藏在布料下的另一只手,干柴的手死死攥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牛油蜡烛,燃起的烛火奇迹般地没有熄灭,在风雪之中颤颤巍巍。

狩猎外来者的灵魂,点燃蜡烛,会想到有一天被他人狩猎吗?

“她的术法媒介不是话语,”博士摇摇头,“是蜡烛。”他蹲下身,想要更仔细地看看那点顽强的,据说是用灵魂点亮的烛火。然而他还未伸出手,那点烛火“嗤”地一声,倏然熄灭。

“一百三十四。”

博士听见了一道嘶哑的笑声。来自脚底的阴影攫住了他,攀援而上,像噬人的巨蟒紧紧缠绕住他的躯体,肋骨发出抗议般的咔咔声响。

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他晃了晃头,那一瞬的晕眩便如同错觉般消失了。

博士最后看了一眼死去术师的尸体,转过身,“回据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他的梦中,一位身着靛青色雨披的外乡人形单影只地站在破败的城墙下。数百个将死的城民被悬在铁钉上,秃鹫与乌鸦盘旋着,络绎不绝地从他们洞开的腹腔里啄出内脏的碎片。野狗的喉底发出低吟,它们在焦灼地等待着一场盛宴。

落日如同一轮烧红的铜盘从远处干枯的枝桠之间西坠。枝桠之间架着无数枯草筑成的鸟巢。枯死的矮树林没有绿叶树冠,然而如同椭圆叶片般的无数鸟巢缀在枝头,在龟裂的地面投下枝叶繁盛般的憧憧树影。

他不知步行了多久才抵达此处,脚底如同被火焰炙烤般疼痛。最为不幸的是,他似乎迷路了。

野狗似乎嗅到了陌生的气息,狺狺迎吠。它们摇晃着尾巴,营养过剩而黑亮的皮毛映着远处火焰的暖光,唾液沿着嫣红的舌尖滴落,深黄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永远不知餍足的饥饿。它们垂首嗅着地面,不约而同地向他靠拢。

他的身影太过单薄,黑压压聚拢而来的犬群如同一道激流,将如同细枝般的人影冲击得摇摇欲坠。湿黏冰冷的舌面围着赤裸的脚踝打转,锋利如刀刃的犬齿深深陷入小腿的肌理。五六只野犬的吻部拱进了雨披的下摆,敏锐地叼住脂肉丰腴的大腿。

痛觉并没有如约传来。因此他仍旧思考着。他注视着远处形成群落的鸟巢,食腐的飞鸟在腐肉与鸟巢之间反复折返,如同哺育幼鸟般将衔着的血肉带回巢穴。巢穴里并没有幼鸟嗷嗷待哺的长得极开的喙,唯有一尊气息奄奄的烛台,烛火微弱,颠扑不灭。

其中到底有什么寓意。他一动不动,忘我地思索着。

雨披之下的躯体是全然赤裸的。他误入这片禁忌之地如同一个毫无防护的婴儿。野狗发现了他肉体的秘密,粗糙的长舌在他的腿根打转,撕裂猎物的利齿充满情色暗示地叼住了腿间软垂的器官。更有一只将吻部埋入温暖的臀丘间,微凉的鼻窦在微微湿润的狭缝之间来回试探。

粗糙发硬的肉垫与尖锐的利爪按在后腰上,逐渐向上攀附。

……如果这些烛台才是牛油蜡烛里被狩猎的灵魂最后的归处,那么等待它们究竟是什么呢?当食腐鸟将那些尸体分食殆尽,鸟巢内的烛火里,静静燃烧的灵魂会重回另一个世界吗?

事不关己地,他静静地思索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然之间视野里的落日被一道黑影遮住了。犬群里最为高大健壮的黑犬人立起来,后肢蹬起,有力的前肢猛踏在他的两肩,大张的口朝着他的喉管袭来。

如同一个冲锋的信号,周围的黑犬接二连三,扑上他的身体。

他如同洪流里一株纤弱的芦苇,瞬间被黑色的兽群淹没了。

***

黑猫将自己蜷成一团黑绒绒的毛球,精疲力竭地缩在博士的后颈处。它那两条细长的黑尾巴并不像寻常那样绕过身躯,安稳地摆放在脸侧,而是向前舒展,横搭在博士细白的侧颈上。

博士陷入沉睡,颈侧皮肤依着呼吸而起伏,是沉静平稳的频率。他的鼻息微微拂过油亮的黑色毛发,黑猫发出惬意无忧的喉鸣音。

平静的夜晚——都是假象。

黑色的菲林如同浮雕般从房间的阴影里浮出,悄无声息地走进沉睡的人的枕边。黑猫静静睁开碧色的眼,冲着来者懒懒地打个哈欠,前爪轻轻踩了踩肉垫下柔软的枕头,轻盈地从床铺上跃下,身影只是一晃,便藏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傀影垂下眼,如同宣誓效忠的骑士般,在床侧单膝跪了下来。覆有黑色手套的右手圈住沉睡的人的手腕,抬起,黑色的菲林便像期待着爱抚的猫咪般,将自己的侧颈向那只无力虚握的手掌凑近。

“咔啦”一声,颈上的装置被解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菲林修长的脖颈上,有如同荆棘般破皮而出的黑色晶体,由着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折射着一闪一闪的光亮,似乎也存在着生命,随着宿主一同呼吸。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在达成目的后松开对方的手掌。反而,他将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拉进,贴在自己的咽喉处。

寄生于黑夜的菲林眷恋着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他在喉底低鸣着,闭上眼睛。

——黑夜的歌声便随之响起。

“……嘶。”

捕捉到二楼传来的音符时,偏头痛也随之而来。自从如同逃离般从军中退下来,这种宿疾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这位乌萨斯的将军了。胀裂般的疼痛与挥之不去的灰暗记忆,就像往日的鬼魅,寄生在他的颅骨之下,再难分离。

……逃兵。你是一个逃兵。

“不好受?”正与一边待命的医疗干员小声交谈的黑色萨卡兹回过头来,“听觉太过敏锐似乎也是种烦恼?”

赫拉格向这位萨卡兹医师微微颔首,“见笑了。”

闪灵走过来,手掌轻轻贴在将军的右侧脑,“希望能缓解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拉格闭了下眼,低声道谢。

萨卡兹医师将手收了回来,“心怀悔恨与愧疚的人无法忍受傀影的歌声,”她抬头看向二楼,露出了略带苦涩的微笑,“果然……”她没有说下去。

“博士比我们走得更远,”赫拉格说,“这不是坏事。尚且,”他抿了下嘴唇,下巴绷紧,“倘若博士与我们一样,傀影的歌声怎么把他带回来?”

“但愿吧。”萨卡兹医师闭上了眼睛,她的侧脸很虔诚,似乎在祷告。

萨卡兹存在信仰吗?他认为这个种族甚至不存在忠诚这个概念。赢得他们的服从,似乎只需要恐惧。那个可疑的刀术师进一步加深他这一偏见。活到他这个年纪,偏见开始变得根深蒂固,转变它们太过耗费精力,不值得。

室外的风雪依旧凛冽,昏暗阴沉的天空模糊了外乡人对时刻的判断。长夜才过去一半。零星的音符穿透了门墙,空气微微振动。后脑隐隐作痛。

赫拉格站起身。闪灵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我去室外。”

萨卡兹医师了然地点点头,“请注意安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离开作为临时据点的老旧酒馆,赫拉格凭着记忆走回了那条深深窄巷的入口。那个高墙投下的光影面积丝毫没有变化,这里的居民对时间的概念并不清晰,似乎他们的人生是以半年为基本单位的。

半年的白昼与半年的黑夜。

狭管效应加剧了空气的流动,赫拉格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老旧、陈腐和衰败的杂质将原本的气味稀释数倍,然而裹挟其中的本质不会改变。他迈进深巷的阴影里。

小巷地面的淤泥湿软,皮靴踏入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雪粒打着旋,如同碎石般击打在他的雨衣上。猛烈的风拉扯着他的衣摆。这种风速下,过低的气压会使呼吸变得困难费力。

这并未对赫拉格造成多大的困扰。骏鹰的鼻腔和胸腔高度适应冰冷凛冽的寒风。它们生来就应该在风雪凛冽的云层之下飞驰。

深巷的尽头仍旧掩盖在黑雾般的阴影里,两侧三人高的砖墙逼仄出一线铁灰色的天空,向着远处延伸。赫拉格脚步一顿,确认了气味的确来源于深巷的尽头。他的左手拇指抵在刀锷下,继续向前。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他。

“这里并不欢迎你,将军。”

赫拉格皱着眉,沉声说,“我记得你的气味和声音。那时候你在第六队,你是一名中士。”他再度迈出脚步,“为什么躲藏在阴影里?不敢见我吗?”

那声音低声咆哮,“不敢见我们的应该是你!”他深深吸气,嗓音干涩喑哑,“别叫我中士,第六队已经不在了,”他发出嘲讽的笑声,“如果进城的时候抬头看看,你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没烂完的制服碎片——”

赫拉格打断了他,“我没有理由被你怨恨,我被调任到首都,并在那里接受皇帝辖下的审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知道你活了下来,我们都在等你!”中士企图拔高自己的声调,然而他早已损伤的声带使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咆哮,“这里的士兵都在等你!将军,今天我们有一万人,明天就会是十万人——我们能让乌萨斯换一个新的主人,就像百年前……咳、咳……”突然而来的咳嗽打断了中士的声音。

赫拉格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可惜你领养了一个女孩,在老鼠洞里和她玩过家家,哈,”阴影里的中士冷笑着,“逃兵,你欠这里一万乌萨斯士兵们每人一条命——”

中士沉浸在他自己的怨恨之中,直到他发现逼近的人影已然太晚——赫拉格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藏身的阴影中,精准地掐住他的咽喉,将他一把拖出,按进地面湿黏的泥泞之中。

那个曾经的乌萨斯士兵失去了一条腿和一条手臂,半边脸上有烧伤的疤痕,原本是右眼的位置只剩下伤疤愈合之后的肉疣。出鞘的刀刃在他沾满泥水的左脸上映出一道雪亮的白斑。

“那个狩猎灵魂的老术师是什么人?”赫拉格盯着中士仅剩的眼睛,问他。

中士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唾液,“她不听我的。她的三任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死在乌萨斯人手里,是个老疯子。”

“说谎,”赫拉格冷漠地回应,“你把她引来,想把我留在她的蜡烛里。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现在,告诉我,蜡烛里是什么?”

士兵对上了将军鹰隼般的金黄色眼睛。刻入骨髓的服从与畏惧在他的脑海里被唤醒。

——这位将军曾经是皇帝最爱的利刃,现在又是指向自己的利刃,弯折只会断裂,敲击只有回声。他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急促地喘息着,“灵魂!她藏匿的灵魂!——她把所有死在城墙上的城民灵魂藏在她的蜡烛里,他们已经虚弱不堪,只要你的同伴足够强壮,今晚之后就能从蜡烛里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军扬起眉毛,“前提是?”

汗珠从中士的额上沁出,流入泥泞之中,“……只要他不是乌萨斯人。”

赫拉格沉默地盯了他覆满伤疤的侧脸半晌,松开了他的咽喉。中士在泥泞里蜷起身子,猛烈地咳嗽着。他残缺的身体使他起身的动作变得极为困难。

经年的战争之后,在绝望之中徒劳地憎恨着,逐渐扭曲的加害者们……极为苦涩的悲伤沉甸甸地坠在胃部,这让赫拉格感到不适。然而,他将悲悯与沉痛全部隐藏在他冷硬的面具之下。

他转身离开了那个小巷。

***

仿佛烙印在视网膜中的落日是一轮烧红的铜盘。它挂在枝桠之间,一动不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铜盘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它要从枝桠上掉落下来了。萧瑟的黄昏就要过去,永寂的长夜到来。

不,不是的。他随即意识到,落日静止在天空之中,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摇晃的是我的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湿热的吐息喷在他的侧脸,薄软粗糙的长舌舔舐他的脖颈。略嫌冰凉的鼻窦不时触碰到他耳后的皮肤。他转过眼去,黑犬湿润的黄色眼睛注视着他。

他们在这片荒野共度了漫长的时光,时间毫无意义,就连自己的名字都被久远冗长的光阴消磨殆尽。

他的体内,充斥着不属于他的、柔软的情感。他/她/它抬起手,年轻的黑犬呜咽着,将它毛茸茸的黑色的吻部钻进了他赤裸的臂弯,摇晃的尾巴尖不时扫过他赤裸潮湿的大腿。

年轻的黑犬将吻部扬起,讨好般地触碰着他布满汗水的下颌。他被那虔诚而专注的视线蛊惑,垂下脖颈。这如同一个默许,黑犬探出的长舌挑开水润的双唇,一寸一寸舔过齿列,有力的舌肌紧紧绞缠住他口中那一截小巧薄软的舌尖。

舌面的角质摩擦着湿黏脆弱的口腔黏膜,啧啧的水声在他颅骨内回想。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瘙痒仿佛一道又一道脉冲电流,让他的后颈一阵酥麻。

来自身后骤然加速的挺弄使他发出一声声含糊不清的绵软低吟。犬科的性器如同一根钝刺,穿透了死守的宫口。他的魂灵仿佛也被钉在肉体的深处,纯粹的快乐如潮水般冲刷过他的下腹。

他身后的黑犬舔去他紧绷脊背上的汗水。水珠正沿着纤直的脊柱沟向下滑落,在下凹的腰椎稍稍停留,在落日的余晖里闪闪发亮。黑犬嫣红的长舌上覆满角质化的倒刺,在莹白的皮肤留下标记般的鲜红划痕。

野犬深黑色的前肢覆有颀长有力的肌群,如同狰狞的镣铐般牢牢擒住他的腰肢。硬质的肉垫按在柔软温暖的下腹上,被小心收起的利爪随着它的动作,不时忘情地探出,在微微隆起的雪白小腹皮肤留下浅浅的爪痕。

潮水很快就退却了。

他伏在碎砾上,疲倦般地闭起眼。深埋在下腹的异种器官膨大着,静脉滴液般往软烂温暖的母体输送着体液。平滑肌被迫扩张,过于饱满的子宫压迫到膀胱,这使他不时有种失禁的错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漫长的交合无限拔高了快感的阙值,他不得不追随更加细微,更加新颖的刺激,如毒瘾般贪求着下一次淋漓的巅峰。

身后的黑犬离开了。失去温热柔软的皮毛覆盖,濡湿的腰臀与腿根感到一阵寒冷。他/她/它弓起脊背,轻轻抚摸隆起一个微小弧度的小腹,胸口有什么破碎开来,满足与安宁的愉悦感在四肢游走。

然而他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却能清楚地知道,这份愉悦感并不属于他自己。

荒野的猎物稀少,犬群紧紧蜷缩在一起,保存体温。他没有锋利的爪,没有尖利的牙,没有厚实的皮毛,脆弱无力得如同一个新生的幼崽。犬群圈养他,用反刍的未消化完全的肉糜喂养他;又保护他,用长嚎呵退跃跃欲试的秃鹫。他只需要将身体最柔软最私密的部位向它们全然打开——他/她/它是荒野的王后、母亲和巢穴。

被本能驱动的野犬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女王是无蕊的花朵,无籽的果实。深居在他体内的她/它却全心全意地视它们为自己的骑士与子民。她/它记得每一只成员的气味和样貌,悉知族群的数量与现状,为无缘消失的每一头黑犬悲叹流泪。

那么,这个仅剩下的、外来的我,是谁……?

“——、唔……!”

试探的触碰再度从湿润泥泞的腿心传来。另一只黑犬遍布吻部短短的绒毛,随着它嗅探的动作,轻轻扫过充血的肉唇。这份突如而来的瘙痒如同闪电般贯穿了他的脊髓。

在吐出几近失声的甜腻喘息的同时,他的腰身下意识仿佛痉挛般地弹动几下。在下一秒,黑犬那布满角质的舌尖便灵活地挑开充血肿胀的黏膜,向湿热的甬道探进。

伸缩性极强的舌肌如同藤蔓般向前、向前——毛刷般的角质梳过如同受惊般缠绞而来的黏膜,最终挑逗般地揉了揉甬道尽头,紧紧闭合的、王后的卧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舌尖的揉弄看似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舌缘卷起,如同饮水般,将要满溢甬道的体液掬起似的,拨弄着那群紧紧收缩的肉环。习惯快感的肉体对于第一下的拨弄反应相当平淡,他依旧闭着双眼,只是呼出一口略重的喘息。

然而在下一瞬间,那纤直的脊背便如同一把被拉开的弓,向上弓起,像是濒临折断般微微颤抖。渗出的汗液为这具身躯镀上了一层莹润光泽,在温暖的昏黄余晖下,映着烛火般暖黄的星点光晕。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野碎砾上,这具莹白的胴体仿佛一条无缘无故搁浅在沙丘的美人鱼,引来一群黑蚁的试探。

“——”

酥麻难耐的快意将他的大脑搅成桃粉色的一团凝胶,唯独依稀记得维持最基本的呼吸。唾液从他的唇边流出,将他的嘴唇染成润泽的水红色。手肘与膝盖的皮肤在他下意识的挣动中,在碎砾上擦出一片血红。疼痛被钝化为些许的刺痛,进一步美化为全新的刺激——

他作为理性的生物的意识被冲散了。

他看见那轮落日,那轮烧红的铜盘,如同绢布上的墨点般逐渐晕开。铜红色晕染了整片天空,世界化为令人目眩神迷的锈色,折射着点点金属光泽。

由他勉强支起的大腿与奋力弓起的脊背构成的、摇摇欲坠的三角空间中,汗液、淫液、精液……还有些许尿液,水汽蒸腾而上,复杂而淫靡的气味扩散开来。细小的气味分子被黑犬们的鼻腔捕获,由此它们得知——

它们的王后已经准备好了。

原本只是卧在一边休憩的黑犬们纷纷站起身来,它们深色的吻部嗅探着气味的来源,接二连三地将毛茸茸的脑袋钻到他的身下。五六只更为健壮有力的黑犬伸出舌头,舔弄着汗湿光洁的皮肤。

从腋下,前胸,两肋,侧腹到腿根——沿着早已退化的乳腺生殖腺,寻找着不曾发育出来的乳首。更有兽群中的佼佼者,挤开了自己的同类,叼住了荷尔蒙最为浓厚的性器与肉蒂,如同幼年时期的自己,吮吸着仿佛是母乳般的体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性器在饥渴的吮吸之下,再度微微挺起。肉蒂更是在黑犬的吮弄之下,充血肿胀,从保护的外衣之间探出头来。本是同源的两处器官给予他双重的快意,失禁般的寒意使他瑟缩着,紧紧地收缩下腹的肌群,尽力忍耐着。

——或说是着迷般地沉沦在这失禁前的酥麻与快意之间。

若是稍一放松,能让人忘却呼吸的快感便会肆虐开来。他畏惧着这具肉体的结局,却又期待着更多的、更多的……

独占鳌头的黑犬不满地低吠着,然而它独木难支,赶不走这群分羹的同伴。它从痉挛着的花穴里抽出舌头,人立起来,骑跨上身下的肉体。深黑的吻部裂来,泄愤般地在莹白的肩头留下示威的齿印。

野兽的性器撑开了软烂的黏膜,再度叩开了王后寝宫的房门。荒野的王后发出了苦闷而粘腻的喘息声。大股大股的透明体液随着黑犬挺动抽送的胯部被带出,沿着大腿的皮肤洇洇流淌,再被焦灼等待的同伴嫣红的舌尖卷走。

西沉的落日将这个兽群的投影拉得极长。跪趴地上的纤细身影,被一群吻突细长,立有尖耳的阴影全然覆盖,俨然化为一个庞大的整体。

在这份纯粹的快乐的冲刷下,他的意识沉入底层,支配这具身体的是这片荒野的王后。

她/它发出不加抑制的甜美喘息,摇晃着腰肢。

——并欣悦地等待着新的生命的来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在淋漓的高潮与快感衰败的丧失感之中被来回拉扯,直到所有的理性思考在都在粘腻的吐息中升华逸散,唯独充实感与饱胀感沉淀下来,被体内的异种性器搅起,旋起漩涡。

他的下腹已经在冗长的交合中,历经无数次的浇灌,鼓起一个圆润莹白的腹球,腔室里充盈着来自两个种族的体液,在他身体的耸动下,仿佛有水声晃荡晃荡。

这点额外的重量使他饱经折磨的腰肢不堪重负,他维持不住跪伏的姿势,只得侧卧在碎砾之上,像是保护着不存在的子嗣般,将脊背与四肢蜷起。后背传来带有绒毛的温暖触感,黑犬柔软的腹部贴了上来。它依旧将性器深埋在他的体内,一只前肢搭在他圆润的下腹。

他能感受到黑犬呼吸时腹腔的起伏,与自己呼吸的频率逐渐同步。

她/它的心里一片宁静。

……

将他从休憩中惊醒的是犬群的狂吠。

远方的风送来了浓重的血腥味。循着死亡的气味而来的乌鸦与秃鹫,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尖利的如同笑声般的鸣叫。

留在原地的五只黑犬紧紧围在他的身旁,獠牙龅出,尾巴僵直,向着远处发出威吓般的犬吠。而伏在他身上的一只,则俯卧下来,将他仔细藏在自己的腹下。

陡然增加的重量压迫到了他隆起的小腹,腹腔内的体液与性器的存在感此时格外强烈。无处可去的体液混合物从性器与肉唇的缝隙处挤压泵出,如同尿液般在腿下洇湿一片。

失禁的寒意与久违的耻感使他的眼底隐隐发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头,视线勉强透过覆压在头上的黑犬的前胸,隐隐能看到五六具倒在地上的族群的尸体。黑犬们吐着舌头,从口腔里流出带血的唾沫,头骨已经严重变形。它们的四肢仍在微微抽搐,瞳孔却已然涣散了。

又一只黑犬跃起,咬向敌人的后颈。然而它跃在半空的身影在下一秒便被挥开,敌人的前掌自上方落下,将它狠狠拍在一块圆石上。沉闷的撞击声之后,头骨破裂的尸体从石块上滚落,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风将刽子手的尖啸声送来,越来越近。黑犬们的吠声渐渐衰弱,恐惧的情绪蔓延开来。他身上的黑犬再度伏低,想将他藏得更加严实。

他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到鲜血泼洒在浸着暖黄色阳光的碎砾上。又一具尸体被甩落在地,恰巧落在他的视野中间。它的喉咙被撕开,暗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泵出身体。它的腹腔剧烈地起伏着,湿润的黄色眼睛对上了藏身在同类腹下的他的视线。

“——”

他从喉底发出悲痛的呜咽,心脏仿佛被冰冷的手掌攥紧,眼底滚烫,有悲伤的泪水不停地流下。

……这是谁的情感?

覆有铁灰色的厚实皮毛的前肢踏过仍有微弱起伏的黑犬,悄无声息地踩在血迹泼溅的砾石上。这位猎手的四肢极为粗壮,蓬松的银褐毛发因为被撕咬的痕迹与凝结的血迹而显得十分凌乱。血迹黑红交杂,有新有旧。宽大的脚掌足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灰绒绒的肉垫微微分开,露出里面尚沾有血丝的利爪。

孤零零的犬吠声自他的上方响起,回应它的只有天空中乌鸦的尖叫。除此之外,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对于未知的恐惧使他全身的肌群时刻处于紧绷状态,更是不由自主地死死咬住深埋在体内的性器。

下腹传来的即将胀裂般的压迫感,不知何时造访的死神——两者竟然混杂出扭曲的快感,使他浑身的立毛肌收缩,涔涔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脚背紧紧蜷起。

恐惧与快意仅隔一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犬类的悲鸣骤然响起,他背后那温暖的庇护所被猛力拽开。他被彼此相连的下体拉拽着,在碎砾中拖行了一小段距离。兴奋到极点的皮肤从碎砾的尖角划过,刮出道道渗出血丝的红痕。充盈在小腹的体液也趁机从性器之间的空隙中漏出,在石块间画出一道软体动物爬过般的湿痕。

他的视野被快意与疼痛模糊成一片,勉强回头看去。

这场屠杀的元凶额头上的鲜血已经干涸成黑色。耳尖立起的黑色簇状毛发微微晃动。新鲜的血液从受害者的咽喉上洞穿伤里涌出,顺着它两颊垂落的银褐色毛尖滴落。那淡黄色的虹膜上、收缩成针尖的瞳孔正紧紧地盯着他。

——一只成年的西伯利亚猞猁。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猞猁的身后是一条血路,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受害者的尸体。秃鹫与乌鸦试探着落下,开始啄弄撕扯新鲜的血肉。

猞猁正死死地咬住最后的黑犬的咽喉,尖牙刺破厚实的皮毛,深深陷入气管。死亡的恐惧使黑犬颈后和后背的毛发倒竖着,利爪探出,划破了身下肉体赤裸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鲜血的气味使那个凶狠的猎手更加暴躁。猞猁的前肢奋力抓地,再度收紧下颌,想要将这头黑犬从人类的身上拽开。

黑犬发出几近哀嚎的呜咽声。

它的前肢没有挥向身上的死神,而是选择牢牢擒住身下人类的腰肢,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它的阴茎后端膨起,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卡在雌巢的内部。囊袋收缩着,将最后的精液泵入对方的体内。

……视野剧烈地摇晃着,心跳声逐渐衰弱,最后完全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犬完全失去了生机的身体被猞猁强行拖拽开去。

“唔……!”

犬类成结的性器尚未因为主体的死亡而萎缩,却此时被强硬地从雌体之中拽出。倒刺依旧勾住紧致的黏膜,尽头的那圈肉环更是被倒勾得外翻,再也含不住充盈在下腹的体液混合物。

过度使用的肉唇被勾出一圈红绸般的嫩肉,从深黑色的性器与艳红色的黏膜之间,有一团又一团浑浊粘稠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腿下的碎石之间。

随着轻轻“啵”的一声,仿佛是一瓶醇厚的陈年美酒被拔去瓶塞般,死去黑犬的性器从他的身体里全然抽离。然而花穴里内的肌群似乎由于长久地扩张,记忆住了原来充盈物的形状,在莹白的腿根之间翻出一口脂红的小嘴,淅淅沥沥地漏着白浊,在他两膝下积成一滩。

被迫扩张撑开的下腹终于重获自由,肌群收缩,向着体外奋力泵出无法识别、无用的体液。或许疲倦的大脑犯了基本的错误,在排出外来的液体的同时,收缩起饱受一番挤压的膀胱。

尽情排泄的快意在他的皮下肆虐着,他的身体如同打着寒战般颤抖。颜色各异的液体顺着他淤红青紫痕迹满布的大腿流淌,水声竟然异常响亮。

他的灵魂似乎被脊椎末端被抽离出去,被无形的手浸没在快感的胶体中。解脱感将他轻轻托起来,他的意识变得极为轻盈,在落日的光晕里飘忽不定。

然而在这一片纯然的、白亮的快乐中,他听到他的体内有恸哭声,在颅骨下回响。

幼儿出生的喜悦,家人远行的不舍,故土破亡的悲痛——终于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哭声消失了。

他慢悠悠地支起身,坐在潮湿滑腻的地面上。他看向周围以及远处横卧的犬群的尸体,心中的悲伤与疼痛已经不见踪影,如同那哭声,消失殆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满身血污的猞猁蹲坐在他的身旁,凑过来和他碰了碰额头。力道不轻,他只听到“咚“的一声,又被撞倒在地,仰躺着,面朝黄昏的天空。

落日已经半沉入地平线。盘旋在空中的飞鸟哀鸣着,在天空中无力地纷纷坠落,如同沉重的黑色雨点打在地面上,他身下的碎砾微微振动,簌簌滚动。

再远处,鸟巢中的烛火已然熄灭。

猞猁垂下头颅,想要再次和他碰额头。

他伸出双臂,环住这颗毛绒绒的大脑袋。手臂深深陷入它厚实蓬松的银褐色毛发中。它的胡须搔着他的侧颈,阵阵发痒。

“做得好,”他说,“回去吧。”

猞猁发出惬意放松的喉鸣音。

***

赫拉格将沾满了雪粒的斗篷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老酒馆内的暖意融化了雪粒,水滴哒哒地落在木地板上。原先守在大厅的萨卡兹医师不知去了何处,值夜的医疗干员伏在壁炉旁的木桌上打盹,整个酒馆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我嗅到您的刀上没有血,”亚叶坐在壁炉旁的木椅上,壁炉内的木炭烧得通红,暖红色的光芒给她的两颊染上一点红晕。她转过头,眼睛映着壁炉内的火光,“将军,我想不通——”

赫拉格不想回答她这个过于尖锐的问题,他挑了一张靠门边的木椅坐下,问:“博士醒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亚叶沉默了片刻,将视线转回壁炉,仿佛那片跳动的火光值得一番仔细端详。她冷淡地回答,“傀影的歌声停了,我们都在等。”

赫拉格侧过头,尝试捕捉从二楼传来的任何声响。过于安静了。有两道呼吸声,一个急促,另一个则相对平缓。隐藏在交错响起的呼吸声背后,似乎还有什么——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酒柜的台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了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随即从房梁上跳下,把它捡了回去,揣进红色外套的口袋。

赫拉格认出那是已经冻硬的一只右耳,圆润小巧的半圆形轮廓表示它来自于一个乌萨斯人。而那浅棕色的毛发,分明是不久前才见过的……

他的喉咙忽然变得很干涩,“他死了吗?”

露在红色兜帽外的浅灰色耳尖颤了颤,鲁珀少女转过头,“是在问红吗?红没有杀死它。”

“为什么不?”亚叶的声音因为强烈的情感忽然变得十分尖利。她深呼吸一口带有火焰气息的空气,紧了紧牙关,低声咒骂,“那个毁约的混蛋——”

“博士说的,”红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他还有用。”

赫拉格几乎能想象出博士传达这句指令时的模样。年轻,漂亮,冷得像一尊冰雕。究竟还有多少事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对那位中士、曾经的乌萨斯士兵仅有一些依稀的印象。他那残缺的肢体或许不全因为战争。他有野心,却没有足够的才能与魄力,也没有承担失败的勇气……这座荒城的管理如同一盘散沙,这才给罗德岛一个渗入的机会。或许在博士醒来之后,这座城市甚至不再需要这个过去的管理者——

将他沉思中惊醒的是一声极为微弱的低吟。那声音细软低哑,又带点丝丝水意,断断续续地,仿佛喘不过气般、从喉底勉强挤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觉同样灵敏的鲁珀少女转了转耳朵,疑惑地向二楼看去。

“——!”

亚叶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木椅被她的动作带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趴在桌对面的医疗干员被骤然惊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博士醒了?”

“不太对,”赫拉格皱起眉毛,盯着二楼那间卧室紧闭的房门,“傀影的声音停了多久?”

亚叶不假思索地回答,“四十三分钟。”

“太久了,”赫拉格的手指下意识搭上腰侧的刀柄,“我上去看看——你们做好准备,傀影很可能没有回来。”

乌萨斯军人大步迈上楼梯,推开了那扇门。“砰”的一声,那扇门又被反手关上。

亚叶抬头怔怔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另一位医疗干员扶起倒地的椅子,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过神时,她的同僚已经通知了正在待命的其他医疗干员。红将自己的身影藏进壁炉边上的阴影里,把口袋里那只冻硬的断耳丢到通红的炭火中。

“呲”的一声过后,蛋白质彻底燃烧的气味在空荡荡的一楼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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