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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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达婆王浅笑,他在钵多罗的颈窝中轻轻动了动,说:“我想,他还介怀千年前的事,毕竟孔雀与尊者的恩怨源于他,迦陵频伽可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请求你什么,因此才让我代劳。何况,孔雀的血脉更接近凤凰,他认为你会比他更需要孔雀。”

“真傻……”钵多罗摇了摇头,语气中含着深深的可惜,“就算孔雀身上的血脉更接近凤凰,我也不可能寻出涅盘之法。千年前的道外尊者都没有办法,何况是千年后的钵多罗。迦陵频伽将责任背得太重,也将我看得太重了。钵多罗前世再是何人,到了今世,也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小佛陀。乾达婆王,难道你没发觉,其实我所谓妙生,根本没有为这个世界,甚至佛界做出过什么。”

“你错了,”乾达婆王深深呼吸一下,缓缓支起脑袋,一双深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钵多罗,当看到钵多罗眉间的一点红痣时,眸子深处飞快地掠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归于平静,钵多罗几乎并未察觉,他接着说,“在梵语之中,‘钵多罗’本意比丘化缘的瓷钵,不论一粒还是百粒千粒,都是世间尘缘,因此,其实你比之种人心的优昙钵华,更像是妙生的尊者。正因为受得世间万千缘法,才能抚育出最为鲜活的生命。优昙钵华种人心,而你,则是种人的魂魄。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有求生之心,不论是谁,都不能抵抗生的诱惑。连我也一样……我也喜欢钵多罗,不论是因为本能的求生欲望,还是其他……”

钵多罗感到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了几下,他望着乾达婆王与自己对视的眼眸,在那双幽深的眸里,看到平凡的自己,脸上写着惊讶,还有其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的情绪。

因为这番话,他确实有些悸动,也有些开心,更甚至对乾达婆王的安慰有着小小的感激,然而平静之后,钵多罗才发现,其实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幽幽哀思。

“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好,”钵多罗他垂下眼眸,看着脚下漆黑的土地,即使手中的金乌之羽也不能将其染白,“自受点化以来,我便待在优罗钵界,也许最初我并不懂得什么,可是在后来,我的心早已不干净了。你知道为何以前常来优罗钵界的阿难,到最后几乎不再踏足优罗钵界?”钵多罗失神地执着手中的金乌之羽,嘴角弯出一道苦涩的弧度,他继续说,“他是不想我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只有绝望,才能让我自己找到生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想我尽早开窍。可是,就像小目说的,我根本就不想那样做……或许在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佛界的人修炼万万年,为的不就是开窍的那一天,可我自己却如此抗拒。那时候,我以为只是因为怨恨被称作优昙钵华双生之花的我,并非被佛界所真正接受,至始至终,不过一个灌溉花草的奴隶罢了。所以我无声的反抗着,不愿开窍,甚至在后来收留赤目子和白河留在优罗钵界。我不想开窍,也不想犹如活死人一样被困在优罗钵界,即使当初所做的一切,从现在开来都那么像一个多管闲事,甚至舍身为人的佛陀,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只是不想顺着那条所有人铺好的路走,也不愿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因为……我好不容易……才置身这个世界之中……如果迦陵频伽未告诉我,那个住在六道之外失落之地的无名尊者就是我自己,恐怕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清醒的意识到,原来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我有意为之,咎由自取。”

钵多罗抬起头来,望向正静静听自己述说的乾达婆王,他虽然安静不语,可是钵多罗知道,他一定很惊讶。

“天尊在第一次见我时,曾说过我自欺欺人,其实他并没有说错,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所有人,几乎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这真的只是一个骗局。”

乾达婆王忽而直起身来,无声地将钵多罗拥入了怀中。

这一刻,钵多罗的眼眶微微湿润,竟忍不住喉头哽咽。

“如果我没猜错……什么涅盘之法都是假的……否则……为何到我转生至今,我对这个世界都没真正的做过什么……我……欺骗了所有人……”

贪恋这个世上的所有,因此在随佛祖来到这世上的时候,便不愿再离开。一直装扮着至善至美的佛陀尊者,不过只是想让那颗愧疚不安的心得到一丝慰藉和救赎。

“钵多罗,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乾达婆王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男子的长发,那冰凉如丝的触感,就好似触碰在一颗纯净的冰晶上,透明却又十分易碎,“不应该将你隔绝在所有事之外,你既已来到这世上,就有权去感受和体会。一味的庇护,只能让你承担的越多。让你亲眼看着在乎的东西一件件消失,却又无能无力,其实是最残酷的。”

“怪只怪……我太没用了。”钵多罗收紧抓着乾达婆王衣襟的手。

“不,”乾达婆王否决他的话,语气轻柔,“没有你,我撑不到现在。”

钵多罗一怔,缓慢抬头看着乾达婆王。

乾达婆王端正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钵多罗听到他云淡风轻地对自己说:“我失去嗅觉已久,如闻不到香气,食再多的香都是枉然。其实,在虚耗偷走我的嗅觉时,就等于偷走了我的命。”

钵多罗诧异:“那你为何不及时找回?”

乾达婆王似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我累了,在佛界中,我早已身心疲惫。”他说着,又抚了抚钵多罗的黑发,指尖微曲,轻轻刮过那张清瘦的脸颊,“若非当年在阿修罗城嗅到那一抹深入骨髓的香,或许我早已失了活于这世上的乐趣。你可能不知道,从那时开始,追逐你的灵香,便成了我最大的执愿。”

那时他虽并未见到钵多罗,但是对于钵多罗的香气,那印象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中。

“后来找到你,像对平常寻来的灵香一样,我也有过吃掉你的念想。不过你是佛陀,我谨遵着佛界的规矩,那时候是不能以下犯上的。可后来越是和你在一起,我就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说服自己,若真正那般去做时,始终是不忍伤你分毫的。”

钵多罗无言以对,乾达婆王对于自己的这份复杂的感情,他一直以来并不知晓,也从未认真的去探索过。毕竟在钵多罗的意识里,除了对庚炎的好奇,与那段前世的三人恩怨,他几乎从未认真的对待过身边的所有。

不然,赤目子也不会因为他闯入无间渊。

“我已经失去里嗅觉,闻不见香气,但是我能感受到你身上那股令人舒服的气息。就好似整个人融进了温暖的水中,宁静,安详,”乾达婆王说着,埋进了钵多罗的脖颈之间,微热的吐息轻轻散落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我不想找回嗅觉,因为我更享受这种安宁,也更害怕,若是找回嗅觉之后,第一个伤害的人,便是你。你能想象一个嗜血成性的人,在长时间不饮血之后,突然暴露本性的样子么?那将是一个噩梦,对于血液的渴求会变得更加疯狂,甚至对于心底那份埋藏至深的执念更为扭曲。”

“乾达婆王……”钵多罗唤住乾达婆王,他有些不忍提醒他一个鲜明的事实,“你很虚弱。”

“我知道。”乾达婆王很平静地回答,就这样埋在钵多罗的脖间,许久不再出声,好似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石板剧烈地颤动起来,一些石屑一阵一阵地往下掉落,就好似这片仅存的栖息之地也即将塌陷,毁于一旦。

“乾达婆王,”不知怀中的人是否是醒着的,与乾达婆王一同陷入沉默的钵多罗,忽而失神低语,“你吃了我吧。”

怀中的人,明显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其实,我也很累……这将近三千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好不容易有些清醒了,却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似乎在做错着什么。我不想今后犯下更大的错误,后悔都来不及。何况你也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或多或少都有我的关系。若是我消失了,自然可以避免些什么。你不一样,乾达婆王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有处于这世上的地位,如果就这么离开,太可惜。如果我是你找回嗅觉的最大顾虑,那你现在就吃了我吧。”

钵多罗说得很平静,却显得更加坚决,乾达婆王抬起头来看向他时,见他温润的眸子波澜不惊,有那么一刻,就好似被蛊惑了一般。

半晌沉默。

乾达婆王轻扬嘴角,带着一份不明意味地释然:“好。”他吐出这一个字。

钵多罗心底一松,缓缓闭上了双目,微微扬起脖子,认命一般,又如同义无反顾的。

可是等了半晌,他已感到脖颈上乾达婆王洒落的气息,却迟迟感受不到尖锐的刺痛。

直到,一抹温柔落在脖上,钵多罗的心跳恍惚停止般的地颤了颤。

乾达婆王只是将一抹亲吻落在了钵多罗的颈上,自言自语地喃呢:“我如何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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