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2 / 2)

四周开凿金山的百姓,对这边发生的事毫不察觉。

☆、第七十三回

找到游素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游素三天之前见到帝释天的时候,就已经毫不犹豫地献出心间的玥魄,彻底沦为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早到几日的乾达婆王,因知晓钵多罗与他有些交情,因此命天人送他返乡,并厚葬于家乡之处。

庚炎带着钵多罗等人去拦截的,其实是刚出宫,准备御风架起棺椁飞回游素故乡的送葬队。

那一刻,钵多罗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底的失望。

原本只剩一口气的岳长乐,不知是否知道游素就在跟前,他在李甲背上猛然抽搐一下,竟如同炸尸般睁开了双目。

“游素……游素……”嘴里若朽木般被注空生机的声音,字字句句都是游素的名字。

“少爷!”李甲见岳长乐猛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

岳长乐瘦如枯柴的身子,好似僵尸一般缓慢拖动着脚步,形容枯槁的面上,双目眨也不眨地望着被拦下的棺木。

李甲惊慌失措,本想起身跟上去,却被钵多罗抬手拦住了,他见钵多罗对自己轻缓地摇了摇头,若秋水潋滟的眸子中是深深的痛惜,忽而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僵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岳长乐行尸走肉般的背影,痛哭失声。

他想,也许让自家少爷亲自去看棺中的那人,会是最好的结局。

天,忽而飘起细小的雪花。

送葬的队伍被拦下之后,抬着棺椁的天人因认出了钵多罗,并未多加阻挠。一身腐气的岳长乐出现在善见城,本已是大忌,也幸好有钵多罗在,天人也没有为难这个已千疮百孔的凡夫俗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巨大的棺椁前,干枯得犹如铁钩的十指缓慢地抚上棺椁边缘,抖动得犹如垂暮老人。

“游……素……游素……”破碎沙哑的声音,仿佛喉间含着一捧沙,含糊不清,隐约带着一股血腥之气。

他奋力推着棺盖,只可惜如今的他,早已没有那种气力去撼动如此厚重的棺木,几次都险些滑倒在地。

钵多罗几乎听到骨头脆裂的声音,他目光下移,眸子中立刻多了一抹不忍,不禁微微垂下眼眸,不愿去看。

岳长乐的手腕,此时正呈一种奇怪的弧度扭曲着,简直像是一根被折断的树枝,欲落不落。

“来……了……素……游素……我……来……素……我……来……了……”

他不停地推动着棺木,不在乎自己犹如蝼蚁般的力量,微弱的声音不停喃呢着不成句子的话语。

“少爷……”李甲终是忍不住哭着喊道,虚弱的身子猛然往去走去,立刻摔倒在地,几乎是爬着走到了棺椁旁边,“少爷!我……奴才帮你,奴才帮你一起推!”

雪花飘落得越来越多,对于已属极乐的善见城而言,天降寒冰之物,简直是百年奇观。

那雪花落到众人的发上,衣衫上,好似被泼上了雪白的墨汁,斑驳错落,而岳长乐更加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者了。

竭力地推了许久,棺木纹丝不动,明明棺盖没有上钉,可无论李甲使多大的力气,也不见棺木有一丝动容。

他无力地垂下手,望了眼早已没了人形的岳长乐,红肿的双眼,泪水再次决堤。

“道长……我们……我们来了……少爷来找你了……你看看少爷吧……你就看一眼少爷吧……看看吧……”李甲一下趴到棺木上,犹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满是污浊的脸上尽是绝望之色,他痛哭流涕地说,“就算你不喜欢少爷……可是……少爷都快……不行了……你不必这么狠心……这么绝情的……”

李甲一面咬牙哭泣着,一面抹了污了视线的泪迹,更加用力地推着棺木,嘴里毫无意识地反复喃呢着那几句话。

他不敢发出太过突兀的声音,因为此时他家少爷那一声一声如泣如诉的呼喊,是俱寂天地间最清晰的声音,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突兀,来打扰这份略微令人有些痛彻心扉的寂静。

可是,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在眼见着自家少爷卧病在床,药石无医,食不入口,昏迷不醒中,字字句句都念着游素的名字时,李甲就已经忍不住成全他们两人的心了。

游素道长是好人,他赠医施药,治好少爷,为他这个下人出头,是真真正正的大好人。李甲一直以为好人有好报,可惜老天爷不开眼,道长却是落得了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

少爷本也并非坏人,若非夫人死得早,他相信少爷还会是小时候那个天真可爱的少爷。

虽然他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意,可是看到少爷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就觉得,其实他们并没有错。

到底是什么错了,他是一个粗人,怕是一辈子都不明白。

可是,他始终坚信好人会有好报。

然而,事到如今,李甲却发现,什么都回不了头了……回不了头了……

另一边,钵多罗紧抿嘴唇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那个曾经以为的纨绔子弟太出乎他的意料,望着那枯瘦如柴的背影,他忽而觉得很心痛,又有些恍然大悟。

原本一直以为游素和岳长乐之间的这份不伦之恋,是受世人唾弃,天地不耻的,简直比那杀人放火之事更令人不屑一提。

可是……

就在岳长乐睁眼的那一刹那,他在那双三魂七魄渐渐消散的眼中,看到了不悔,看到了他不太明白的一种痴迷,还看到了一种“此生仅为君”的执着。

钵多罗不禁问身边的人:“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错的,我却觉得,岳长乐的这份痴情和坚持,比任何人都来得令人深信不疑。天尊……他们应该是错的,为什么我会有种感觉,他们其实是对的?”

“浮图精舍,婆娑世界,不论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绝对的错对之分,人尚且如此,何况乎事。如果你觉得他们是对的,就做你心中想做的事吧。”庚炎意味深长地回道,深邃的眸子一片沉静。

钵多罗略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他,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这不可一世的神尊嘴里说出。

天际落下的雪花,附在钵多罗颤抖的睫毛上,好似欲从眼眶中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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