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缓缓罩在了雪蟾精的头顶上。
干净凉爽的气息像是泉水一样为雪蟾精驱散着灼热的气息,那层薄薄的雾气阻隔了头顶上炎炎的烈日,很快,他看到雪蟾精干瘪的蟾蜍皮缓慢饱和了起来。
收回手掌,钵多罗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身前的巨大蟾蜍。
之后还能否活下来,皆看雪蟾精个人的造化。
虽然他不想一个害人的妖孽活在世上,可天意难为,或许,他与雪蟾精有着一份难解的缘分吧。
时间流逝,天上的太阳已经斜至沙丘,微微将整片沙漠从光芒的尽头,全然染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也不再如之前那么过分的炙热。
钵多罗倚在岩石下,静静地看着空旷的天和地。
身旁的巨大蟾蜍动了一下,钵多罗收回目光望过去,见雪蟾精缓慢地移动着身子,微微扬起的头好似嗅了一嗅,然后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两只流着脓水的巨大血窟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正对上了钵多罗的眼睛,钵多罗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雪蟾精却并没有伤害他,血窟窿仿佛正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钵多罗感到撑在沙地上的指尖一凉,有什么东西正在触碰他。
垂下头去,钵多罗诧异地发现,那竟是雪蟾精短小的指头。
“……救……”那巨大的嘴巴缓慢的翕动着,发出的又是这一个单薄的字音。
钵多罗抬头深望了雪蟾精一会儿,这一刻,他竟感觉不到雪蟾精身上含着一丝戾气,能感受到的只有脆弱,还有面临死亡的挣扎,和一丝莫名的诚恳。
不由自主的,钵多罗缓缓闭上了双目。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望无际的黑暗,那黑暗缭绕着密布了整个空间的黑气,看不见天也摸不着地。
往里望去,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那黑气中有着人一般的五脏六腑,可全是生疮流脓溃烂着的,黑色的气息附在上面,像是从那些心肺中心生长而出,几乎与之融为一体。那缓慢跳动的心脏上,还牢牢地嵌着一枚小小的铜钱,使其更加血肉模糊,钵多罗几乎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微微发痛。
这便是雪蟾精的内在?
原来,早已被浊气侵蚀得如此严重。雪蟾精叫他救他,莫非是想让自己为他清除脏腑里的浊气?
可是……
钵多罗明明记得,自己一团小小的净化之力,便使得雪蟾精背上的创伤至今还未愈合,如果要是净化内部的心肺,那该是有多痛彻心扉。
到底是有多痛苦,才能让雪蟾精下定决心,即使用另一种痛不欲生的方法,也要驱除那些附着的浊气。
钵多罗难以想象,因为,他并没有这样痛过。
迟疑了片刻,钵多罗动了动手指,本想收回与雪蟾精触碰的指尖,忽而,脑海里猛然转换成了另一幅画面——
一片绵亘的青山之间,高耸入云的石壁上,一道水墨画作的拱门轰然打开,有一盏青灯亮着熠熠光辉,好似佛光普照一般,照亮整个画面。一条紫金巨龙突然从天而降,咆哮着朝着钵多罗扑面而来。
猛然睁开双目,钵多罗受惊的喘息不止,他按了按胸口,过了好片刻才安定下来。
那个画面……竟与在庚炎脑海里看到的如此相似!
难道,那个地方……就是混沌?
“……救……”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钵多罗抬头看了雪蟾精许久,终是轻声说道:“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否则,就算你吃掉我,我也不会为你清除浊气。”
雪蟾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短小的指头很轻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钵多罗松了一口气,道:“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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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虽说答应为雪蟾精驱除浊气,钵多罗却并不太清楚该做些什么。
那些亘古厚重的浊气侵蚀了雪蟾精的内脏近乎千万年,自己若要为他拔除,怕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
如果有人能提点一下他,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你和我回优罗钵界吧。”钵多罗想了许久,对身旁的巨大蟾蜍说道。
赤目子混迹世间已久,钵多罗想,也许她可以帮到他们。
雪蟾精顿了一下,似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钵多罗回头对他解释道:“你应该清楚你内脏的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需要听取他人的意见。”
而且……
很久没有回优罗钵界,钵多罗很担心优昙钵华现今如何了,更担心被蟠龙根附身的老梨树是否还在不停的枯败,趁此机会,正好可以回去探望他们。
雪蟾精明白钵多罗的意思之后,似乎并没有反对,只是调转头,带着钵多罗朝着另一个方向御风而行。
在这短暂的相处中,钵多罗发现,其实雪蟾精也并非真的穷凶极恶。
他在途中问过雪蟾精为什么要偷走仲古天尊的神珠,明知道仲古天尊并非泛泛之辈,为何要以卵击石,最后激怒了仲古天尊。
雪蟾精应该是不太会言语和表达的,每次吐出的字音都很生涩和单薄,所以当钵多罗听到他说的“不要”两个字时,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雪蟾精所说的“不要”,是指不要那混沌中黯无天日的日子。
一瞬间,钵多罗觉得,雪蟾精很可怜。
他问他为何总是要将他人的眼珠据为己有,明知道不适合自己,还这么义无反顾,结果弄得眼眶溃烂得更加厉害。
雪蟾精愣了许久,才很低沉地说:“……太阳……”
钵多罗闻言忽而沉默了下来,他之前以为雪蟾精执着眼珠之事,多是因为自己的不完整,却从未想到过,他竟是为了那将自己双目毁去的太阳。
是不是所有人的都有这样一种本能,不论身处怎么阴暗的地方,总是潜意识地渴望着光明和温暖,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当钵多罗问他,凡人无辜,如今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没有过一时的愧疚和不忍?雪蟾精迷茫地回答他说:“……凡人……不痛……”之后便是零碎的自言自语,似乎不太理解钵多罗话里的一些词句。
然而,钵多罗却什么都明白了。
雪蟾精所做的这些在所有人眼里都属罪大恶极的事,怕多是出于本能反应。他长久困在混沌之中,想逃出那千万年的囚笼,钵多罗想,任何人被束缚时都会有这个想法。
后来,雪蟾精被太阳灼瞎了双目,对于一个在混沌浊气之中待了千万年的人来说,黯无天日,不分黑白,活着怕是与死了无异,或许重见天日,哪怕只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自取灭亡便都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无比执着眼珠。
至于雪蟾精残害挲迦耶城的百姓,葬送了几十条人命,钵多罗想,那或许只是雪蟾精为了疗伤而寻求的“良药”。
庚炎曾经说过,在雪蟾精生活的远古,弱者便只有死亡,想要活下来,就只能吞蚀比自己弱小的妖怪,如此重复,才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