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上这般凉,他这样躺着怕是要着凉了。
他犹豫了一会,慢慢的爬过去,推了推沈拓的肩膀迅速的缩了回去,然而他只是静静的躺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仿佛气绝了一般,毫无生气。
碧涯扑过去,摇晃着他的身子,沈拓却半点要醒来的意思也没有,他颤抖着手指伸到他的鼻尖下,下一秒吓的一下子哭了出来。这皇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像是脑子有病,但到底是一国之君,自己和他共处一室,他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的。这样想起来就觉得越发的难过了,眼眶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将沈拓的衣襟哭湿了一大片也不自知。
第7章
碧涯心里很乱,脑子却越哭越清明起来,他是苏浩夜里进宫的时候藏在马车里带进来的,他们行事很谨慎,这皇宫里谁也没见过他。这是不是说明——他就算这样偷着跑出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这皇帝是自己发疯死的,和他可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凭什么在这等死,无缘无故担这份罪名呢?
他看着沈拓紧闭的双眼,打定主意般握了握拳头,起身就往外面走去,方走出去两步却又生生顿住了脚步。心中暗自踌躇:这人尽管要杀他,但好歹也是个皇帝,也曾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虽是个青楼里长大的卑贱戏子,到底听过他绝世战神的威名,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管走了?任由他的尸身躺在地上吗?万一他只是一时断气,并未真死,那躺在这冰冷的地下不死也要生生冻死了吧?
他咬了咬嘴唇,到底做不到,转身去拖沈拓躺在地上的身体。
碧涯双手从沈拓的腋下穿过,抬起他的上半身往床榻边上挪,才走了两步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沈拓这人看起来高高瘦瘦,但拖起来却很重,碧涯抱着他的胳膊无比郁闷的想,这人的肉到底长在哪里?难道真如老人们所说的那样死沉死沉……因为死了所以比较沉?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越发努力的拖着沈拓的身体。
几步的距离花了小半柱香时间,碧涯将他的身体放在龙床上已经是头晕脚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他无力的跪在床边,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珠,身后是一具尸体,不远处还有个身首异处的人头望着他,他觉得自己命真是苦,没招谁也没惹谁,却要平白受这样的惊吓,心中一委屈,眼泪又簌簌的掉下来。
他哭了好一会儿,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用浑厚的声音怒喝道:“韩千羽现在人在何处!你们殿前司都是干什么吃的!宫里出了刺客,泰和殿外竟然无人把守,这差当的真是好!好的很啊!”
碧涯被他这大嗓门下的一哆嗦,又听他在门外喊道:“臣冠军侯韩远山求见陛下——犬子韩千羽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竟然玩忽职守,让泰和殿守卫空虚,置陛下的安微于不顾!实在罪该万死,老臣教子无方养出这个孽畜来,愧对圣上隆恩,特来负荆请罪……”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四下张望,却发现沈拓这皇帝勤俭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案几、一把椅子几个花瓶盆栽竟就半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了!
门外的韩远山数次出声无果,眼看着就要闯进来了,急的碧涯团团转,突然他灵机一动身子一滚就钻进了床底下。
韩远山见殿内无人回应,不由心急如焚,沈拓的头痛症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最近一年连早朝都不怎么上了,要是突然出什么好歹来,且不说这天下必定大乱,就是这朝堂之上只怕也是要即刻翻天!思及此,他也顾不得什么纲常戒律,一把推开了泰和殿的大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晨风夹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身经百战的韩远山也不由呛了一口,他心中骇然,知道事态严重,快步朝殿内走去,只见沈拓安然倒在床上,从不离身的佩剑掉在地上,不远处正是一个身首异处的太监尸体!
他快步奔到床前,膝盖“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摇晃着沈拓的身体急切的喊道:“陛下!陛下!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碧涯看着韩远山近在咫尺的靴子,吓到胸口噗噗的跳,连一根指头也不敢动,他暗骂自己多事,管那皇帝死活干嘛?现在却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就在碧涯以为韩远山要哭天抢地的大呼:皇上驾崩了——的时候,只听沈拓的声音悠悠的传了出来,只听他似乎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道:“韩老侯爷这是为何……快请起,朕无妨。”
那声音虽不大,却中气十足,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一股怒意袭上碧涯的心头,明明刚刚一副气绝身亡的样子,现在却一点事也没有,那之前的一切分明是假装的了!还枉费他费尽千辛万苦将他抬上床,如今看来竟然是在戏耍他了!他虽年龄小,心思单纯些,但连这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是太蠢太蠢了。
这样想着不由心中忐忑了起来,他心中思忖着沈拓既是装死,那必定知道他躲在床下了,那他会不会说出来,让这个大嗓门的冠军侯把他抓走?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这冠军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自己落在他手上恐怕不需片刻就要被打死的。
就只出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也骗不过去的,他这么平白无故的一个人,出现在当今圣上寝宫的床底下,说不是图谋不轨都没人相信,再往大了说那就是私闯皇宫意图行刺!更不幸的是,他也不能说是苏浩带他进来的,因为那就是诬陷朝廷命官,反正不管这么样。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碧涯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戏文里含冤受屈的人,被上了夹手指的刑具,摇晃着脑袋将那长辫子甩了一圈又一圈,拿手指在地上写一个带血的冤字。想到这碧涯有些伤心起来,他这弹琴的手指是多么宝贝,平日里连一点水都舍不得沾,如今就要受这样疼的刑罚,爬在地上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写字吗?
那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还少受些苦楚呢……
“唉……”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出口才猛然醒悟自己竟然叹出了声音!
就听韩远山警觉的低喝一声:“谁!”
碧涯惊骇欲绝,忙往床后面缩,听见沈拓缓缓道:“老侯爷无需紧张,方才是朕叹了口气……”
韩远山松了口气,扶了沈拓坐起来,二人一坐一站,拣了些君臣间的常话聊了起来。不过具体聊了什么话,碧涯是全然没有听见,只一味的害怕,提心吊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沈拓吩咐韩远山将这小太监的尸身抬下去,末了又加了一句:“好生安葬。”
韩远山领了旨,叫来侍卫将那太监的尸体抬走,又吩咐宫婢将地面打扫一番,待那泰和殿的大门再次缓缓合上之时,碧涯才猛然发现,这个大殿又只剩下他和沈拓两个人了!
第8章
屋子里一瞬间寂静如死,落针可闻。
碧涯在床底下趴着,脸枕着胳膊不安的看着眼前那双黑色的靴子,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条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此时那龙正睁着威严的双眸直勾勾的瞪着他。碧涯觉得那龙仿佛是活的,要从那靴子上飞下来一口将他吞进肚子里,这样想着自己把自己吓得一哆嗦。
他战战兢兢地的把脸埋在袖子里,恍惚听见头顶有人冷哼了一声:“怎么?还不想出来?”
碧涯的身子猛的震了一下,有些悲戚的想:果然……他是知道的啊,那他先前为何不揭穿他?难道是要等没人的时候再来好好收拾他不成?这样想着就越发不敢出去了,直把身子往后缩。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对方若是要杀他,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了的,但实在是太怕死了,能躲的过一时片刻也是好的。
沈拓静静的坐在床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许是先前的头痛症发作,使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苍白中泛着些许青灰,眼神却是异常的清明,带着一如既往的沉寂。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地上,阳光透过木头窗框在地上形成的格子状光斑,沈拓默默的数着那窗框的格子,等了好一会,才发现那床底下的人根本没有出来的意思。
他楞了一楞,想到对方